交接國書的儀式異常簡單,以浦賀奉行戶田氏榮為首的幕府代表,表示將向將軍轉達米國“大統(tǒng)領”的親筆信函,但對于馬修·佩里提出的建交并設立領事館的申請,暫時無法答應,暫約定明年初在長崎再行討論。
與心事重重的幕府官吏不同,完成翻譯工作的太一,悠閑地看著米國隊伍登船離開,有些感嘆于自己竟有幸見證如此重要的時刻。
太一覺得后世島國歷史可能會如此記載:……米使陂理從兵三百,鼓行而來,獻書函及方物數十種,儀畢而出。有町中伶人忝為通事,聽用于浦賀奉行……
如果有好事者就此次受書畫一幅浮世繪,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算是個主要角色。
幾日后,馬修·佩里率領艦隊返航。隨著四艘大黑船的離開,江戶似乎又回歸平靜,町人們該看戲的看戲,該逛游廓的逛游廓,一如從前一般。
幕府已經鎖國兩百余年了,對于島國的百姓來說,除了荷蘭商船帶來稀罕的南蠻物件,對于海外諸國為何,并不怎么關心,對于他們來說還是過好自己的日子更重要。
但實際上整個江戶上層已經暗流涌動,幕府方面的輪值“話事人”、輔佐將軍統(tǒng)領幕政的首席老中(類似于天朝內閣首輔)、福山藩藩主阿部正弘,在米國艦隊離開后,打破了幕府二百多年集權專政的傳統(tǒng),向島內萬民征集應對米國開國互市請求的主意。
該消息傳到了江戶各町,未引起町人們的興趣,但浪士群體確實是轟動了。太一每日去音羽川座排演,總能看到沿街店鋪坐滿了高談闊論、指點江山的浪士。
還有大批各藩藩士不斷涌來江戶,相互拜謁走訪,讓整個江戶瞬間熱鬧了起來。
因突增的人流量,受益最明顯的,便是江戶各料亭、藝館、茶座、居酒屋,客人絡繹不絕,不明所以的人們似乎又看到了江戶重現鼎盛時期的輝煌。
光枝也回來說,由于生意突然好了起來,河西屋的利兵衛(wèi)老板最近笑得臉部抽筋好幾次了。
蘭學館的麟太郎也給學生們安排了幾日“假期”,似乎他自己在專心準備給幕府的建議,希望借此一飛沖天。
對于麟太郎這種不負責任的行徑,太一自然在心中予以強烈譴責,只得和光枝輪流帶著小萌物阿元到各自的店里上工。
人們常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在整個江戶都沉浸在言路大開的興奮與癲狂中時,一個意外的消息為本就異常復雜的幕府形勢,再披上一層陰霾。
幕府第十二代將軍德川家慶,于江戶城大奧中猝死,享年六十一歲。
這位好玩樂的將軍,僅有一子活到了成年,即現年二十九歲的德川政之助家祥。
這無疑是個極其有福之人,沒有兄弟與之爭奪“大位”,但對于幕府絕大多數幕臣及諸藩大名來說,可就不是這么回事了。
太一曾聽坊間傳聞,這位將軍繼任者不善言辭、行為怪異,很有些后世腦癱患者的癥狀。由這么一位來領導此時被強敵叩關的幕府,很多幕臣都表示了悲觀。
江戶的町人們對繼任將軍的性情智商并不怎么關心,畢竟那是端坐在云端的人物,與普通人相距甚遠。且德川幕府兩百多年,也有過不少奇葩將軍,町人們也并未見島國有何不同。
繼任將軍的問題,同樣沒有給太一的生活造成多大影響,對于一個立志遠離幕末政治的“穿越眾”,過好自己的生活才是正途,更不要說他還有三百兩的債務在身。
位于淺草的又次郎老板宅邸,太一剛剛完成了一百次劈砍練習,將小袖和服扎在腰間,光著膀子坐在地上休息。
半四郎端了一碗涼水遞給太一,說道:“最近又次郎老板這里訪客會比較多,我可能時間上也會不大自由,不好每日教導你了。”
太一聽到此話有些失望,這些日子跟隨自己這位師傅學習,進步還是很快的,算是在劍道上入了個門,本想定個“小目標”,練成個“劍圣”“劍豪”什么的,沒想到卻是有了變化。
“我是這么打算的,”半四郎又繼續(xù)道,“我畢竟是沒有開館授劍的資格,要想接受正規(guī)的訓練,還是去道館為好,而且能在道館備案的話,可以獲準著袴佩劍,總歸要方便一些。”
太一聽了眼鏡一亮,可以隨身帶刀對于他吸引力還是很大的,但想到劍道館的收費……
“天然理心流怎么樣,我聽說市谷那邊有家叫試衛(wèi)館的道館。”太一想了想,江戶劍道館的收費都比較貴,貌似最便宜的只有島崎勝太入嗣的“試衛(wèi)館”了,雖說不大想和新選組的人有交集,但一旦涉及省錢的事,太一覺得這些還是能夠克服的。
太一記得后世看到過一個資料,說試衛(wèi)館早期因為名氣小招收不到學員,將招生對象定為了鄉(xiāng)下的農戶,因此收費相當便宜。
“市谷不是鄉(xiāng)下嗎?天然理心流……”半四郎似乎在腦中拼命回憶,看來真的沒有聽說過,搖了搖頭道,“還是選擇有名的流派為好,畢竟你這個年齡練劍不算是太晚,考慮到以后的成長,選擇上應當鄭重一些,還是該從三大流派里選擇。”
跟著半四郎這些日子,太一對江戶的劍道流派也有了些認識。
目前,江戶劍道流派數十種,公認最大、勢力最強的有三家,分別是教授“北辰一刀流”的玄武館、教授“神道無念流”的練兵館、教授“鏡心明智流”的士學館。
這三家的館主都是公認的大劍豪,又是主流劍道流派,收費自然是不菲的,因而學習的多是藩士、浪士,當然也有少數富裕的町人和鄉(xiāng)下豪紳。
太一作為包租公,倒也不是承擔不了,關鍵是沒有必要,有那錢他買把南蠻火槍不更香嗎?
半四郎讓太一入學道館,是想讓其接受更為正統(tǒng)的教學,但太一更看中的實際上是能夠佩刀的便利。
“神田的三河町新開了一家教授‘北辰一刀流’的道館,館主算是我在玄武館求學時的同窗,他拿到大目錄皆傳的資格后,便從玄武館出來,自己開了道場,”半四郎介紹道,“這位的劍術絕對沒有問題,唯一可惜的是他出身鄉(xiāng)下豪紳而并非武士,不過我覺得也不是什么大問題。”
這在太一看來自然也不是什么問題,在半四郎保證可以協(xié)商學費后,兩人便定下次日音羽川座那邊結束排演后,一同去神田拜訪半四郎那位同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