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哪吒神像

哪吒的魂魄沒地方去，飄飄蕩蕩，隨風來到乾元山。

金霞童兒看見，進洞稟告太乙真人：“師父啊，師兄在外頭，在風里飄飄蕩蕩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太乙真人聽了，忙出洞來，吩咐哪吒：“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你回到陳塘關，托夢給你的母親，叫她修一座哪吒行宮，就在陳塘關西邊四十里的翠屏山那兒。你受上三年的人間香火，就能活過來，輔佐真主。快去吧，遲了就耽誤了。”

哪吒聽了，隨風飛到陳塘關。這時已經三更，夫人正在沉睡，哪吒入夢。

夫人驚醒大哭，把夢中哪吒托夢讓造行宮的事跟李靖說了。李靖大怒：“你還哭他，他害我們還輕嗎？夢隨心得，你就是白天想他太多了，晚上才會做噩夢！”

夫人不說話。

哪吒第二天又來托夢，第三天也來，天天來，這樣六七天過去了，夫人只要一閉眼就看見哪吒站在眼前。

哪吒生前猛勇，死后也是驍勇，對母親說：“你要不給我造行宮，我天天來煩你、嚇你，讓你一刻不得安寧！”

夫人不敢對李靖說，暗地里派人去翠屏山造了行宮，塑了哪吒神像。

哪吒從此就在翠屏山顯圣，千請千靈、萬請萬應。

四方居民都來進香，這樣過了半年。

再說這邊因為東伯侯姜文煥為父報仇，帶領四十萬大軍，在游魂關和竇融大戰，竇融不能取勝，李靖在野馬嶺日夜操練三軍，堅守關隘。這天回兵，經過翠屏山，李靖在馬上看到上山的香客像螞蟻一樣多，就問左右怎么回事。

軍政官回答：“半年前這里有個神道，很靈，附近的人都來這里進香。”

李靖：“這神叫什么名字？”

中軍官：“叫哪吒。”

李靖聽了大怒，縱馬上山，路上行人連忙閃避。李靖直沖到廟前，只見廟門上高懸著一塊匾額，上書“哪吒行宮”。

李靖恨不得飛起一腳，把它踢落。進廟，只見哪吒的神像塑造得栩栩如生，左右站著鬼判。李靖指著神像的鼻子罵：“逆子！你生前為害父母，死后還要愚弄人們！”

李靖提起六陳鞭，一鞭把哪吒金身打成碎塊，又兩腳蹬倒鬼判，傳令放火燒廟，吩咐香客：“這不是什么神仙，不許進香！”

嚇得眾人急忙下山。

李靖上馬回家，殷夫人出來迎接。李靖罵：“你生的好兒子，害我還少嗎？現在還替他造行宮，迷惑良民，有人告到朝廷怎么辦？你一定要斷送我這條玉帶才肯罷休是不是？這些事都是你這個女人鬧出來的，今天我已經把廟燒掉了！”

夫人默默無語。

2.蓮花化身

燒行宮那天哪吒出去游玩，到了晚上才回來。只見山上空蕩蕩的一片平坦，行宮去哪里了？就剩下些斷壁殘垣，燒得黑乎乎、紅赤赤的，還有些地方在冒煙。

兩個鬼判含淚上來迎接。哪吒問：“怎么回事？”

鬼判說：“陳塘關李總兵，不知道為什么突然上山，兇得很，打碎金身、燒毀行宮。”

哪吒很不高興：“我和你沒什么關系了，骨肉都還給你們了，怎么還打我的金身，害我無處棲身。”

想了一會兒，還是去找師父吧，聽聽他說怎么辦。哪吒受了半年人間香火，已經有了些人形人聲了，一會兒就來到乾元山。金霞童兒引他見太乙真人。

太乙真人問：“你不在行宮好好接受香火，早日復活，來這里干什么？”

哪吒叫：“活不了了，我被李靖打碎泥身，燒毀行宮，現在弟子無依無靠，沒地方去了。師父救我。”

太乙真人說：“這就是李靖的不是了。你骨肉都還他了，自己好好地在翠屏山享受香火，和他有什么關系。現在姜子牙快下山了，他把你行宮燒毀、泥身打破，還怎么受香火，怎么成全身體？也罷，我就做件好事吧。”

叫金霞童兒：“去五蓮池摘兩朵蓮花、三片荷葉。”

一會兒金霞童兒摘來荷葉、蓮花，放在地上。太乙真人把三片荷葉上中下擺成三截，大概成個人形，兩朵蓮花一朵放在頭頂一朵放在胸口，又把荷葉梗兒折成骨節。把一粒金丹放在當中，法用先天、氣運九轉，撈著哪吒的魂魄，往荷花、蓮葉里一堆，叫一聲：“哪吒，你現在不成人樣，更待何時？”

只聽得“嘭”的一聲響，蓮荷里站起一個人，身長一丈六尺，長得面如傅粉[17]，唇似涂朱，眼似懸星：正是蓮花化身的哪吒。

真人說：“李靖打壞你的金身，真是過分，我想想都傷心。”

哪吒跪倒在地：“師父在上，此仇不報，絕不甘休！”

真人：“來。”

兩人來到桃園，真人傳火尖槍，不一會兒，哪吒就練得純熟。哪吒立刻就要下山報仇，真人攔住他：“槍法你熟了，再賜你腳踏的風火輪，既是你的武器，也是你的飛器。”

真人又給了哪吒一副豹皮囊，里面放著乾坤圈、混天綾和一塊金磚，另外又口授了靈符秘訣。

3.兒尋父仇

哪吒上了風火輪，穩了穩，雙腳踏住，提著火尖槍，飛到陳塘關。

大叫：“李靖！早點兒出來見我！”

軍政官入報：“老爺，三公子來要見你，還直呼老爺名諱，不知道為什么。”

李靖大喝一聲：“胡說！白日見鬼了，人死豈有再生？”

話沒完，又有人來報：“老爺出去晚了，三公子恐怕要殺進來了！”

李靖：“有這樣的事？”

忙提畫戟、上青驄，出府來，見哪吒腳踏輪子、手上提著一支槍，模樣和以前大不一樣。李靖大驚：“你這畜生！生前作怪，死后還魂，又來這里煩我們！”

哪吒叫：“李靖！我骨肉都還給你了，怎么還來翠屏山打破我的金身、火燒我的行宮？今日我來報仇！”晃一晃，劈面刺來。

李靖連忙舉起畫戟架住，輪馬盤旋，槍戟并舉，兩個人打了三五個回合。哪吒力大無窮，把李靖殺得力盡筋酥，汗流浹背，只得逃走。

哪吒大叫：“李靖別逃！今天不殺了你，決不回去。”

哪吒風火輪快，李靖馬慢，眼看就要趕上了。李靖心慌，只得下馬借土遁逃走。

哪吒笑：“五行之術，這都是道家平常的法術，難道你土遁了，我就能饒你？”

把腳一蹬，駕起風火輪，如飛云掣電。

李靖聽到身后風火之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心中著急。

這時，忽然空中傳來歌聲，有人作歌而來：“清水池邊明月，綠柳堤畔桃花；別是一般風味，凌空幾片飛霞。”

李靖一看，原來是在九宮山學本事的木吒回來了，大喜，叫：“孩子，救我！救我！別唱歌了！”

木吒：“父親，放心。”

哪吒趕到。木吒上前：“哪吒，你這孽障怎么回事，兒子殺老子！快快回去，饒你不死。”

哪吒：“你誰啊，吹什么牛。”

木吒吃驚地說：“哎呀，你連我都不認識，我是你二哥啊。”

哪吒：“哦，你是木吒。”

哪吒把自己還骨肉和李靖燒行宮、毀金身的事情說了一遍，問木吒：“這是李靖不對，還是我不對？”

木吒大喝：“這還用問？”

哪吒以為找到知音：“李靖不對吧！”

木吒：“大膽！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哪吒：“我已經把骨肉還給他們了，和他們沒關系了。”

木吒叫：“逆子！”

一劍要來砍哪吒。哪吒架住，兩人你來我往，打了會兒。

李靖站在邊上看。

哪吒性急，一槍把木吒的劍撩開，拿出豹皮囊里裝著的金磚，一磚打在木吒頭上。木吒尖叫一聲，捂著頭坐在地上，血從指縫里流出來。

李靖一看不妙，轉身接著逃。哪吒笑：“李靖，你要逃到哪里？”

李靖慌不擇路，東南西北不知逃到哪里，哪吒在后面追得緊。李靖逃不動了，打又打不過，長嘆一聲“罷罷罷”，就要提戟自殺，聽到一人叫“李將軍，住手，貧道來矣”，又聽到歌聲：“野外清風拂柳，池中水面漂花。借問安居何地？白云深處為家。”

一看，原來是五龍山云霄洞文殊廣法天尊，李靖連忙叫：“老師！快救救我！”

天尊：“你先到洞里去，我來等他。”

李靖進洞。哪吒踏在輪上，風風火火地趕到，看到一個道士站在山坡上，卻不見李靖，就問：“道長，請問見到一個將軍打扮的人過去了嗎？”

天尊：“見到了，進我的洞里了，你要怎么樣？”

哪吒：“道士！他是我的對頭，你放他出來就沒事，藏著他，我戳你三槍！”

天尊：“你怎么這么兇？你要撒野，我就把你關進洞里，吊起來打兩百扁拐。”

哪吒不認得他，哪里會怕他，拿槍來刺天尊。

天尊轉身就往洞里跑。哪吒踏著輪追來，天尊轉頭，扔出一個法寶，叫遁龍柱，又叫七寶金蓮，這個寶物一丟出，頓時到處刮風起霧、播土揚塵。哪吒昏沉沉地不知怎么回事，就發現自己被套在一根黃澄澄的金柱子上，脖上一個圈、兩手兩腳四個圈，別說拿槍刺人了，動也動不了。

天尊叫金吒：“拿扁拐來。”金吒連忙拿來。天尊：“替我打你弟弟。”金吒：“是！”

金吒揚起手就是一頓扁拐，打得哪吒三昧真火七竅齊出。

天尊：“停停，歇歇手。”

金吒：“謝謝師父。”

哪吒站在那里，恨得咬牙切齒、氣沖斗牛。

這時，哪吒突然看到洞口施施然走進來太乙真人，大喜過望：“師父，救我！他們打我！”

太乙真人好像聾了，任憑哪吒在那里叫，自顧自走進洞里。白云童兒上報：“太乙真人來了。”天尊出來迎接，拉著太乙真人的手：“你的弟子，我教訓了一下。”

太乙真人笑著說：“有勞有勞，我就是看他殺心太重，放下山來磨磨殺性。”

天尊命金吒：“放了你弟弟。”

金吒叫哪吒閉上眼。哪吒被人綁著，沒辦法，閉了眼。金吒畫了靈符，收了遁龍樁。哪吒急睜眼看時，圈、樁都不見了。哪吒點頭：“好！好！好！今天吃了無限大虧，等我見了師父再說！”

兩人進洞來，哪吒看見打他的道士坐在左邊，師父坐在右邊。太乙真人說：“過來給你師伯磕頭。”

哪吒不敢違抗師父的命令，只得下拜：“謝謝師伯賜打！”

起來又拜師父。

太乙真人叫：“李靖過來。”李靖過來倒身下拜。真人說：“翠屏山的事情是你錯了。從此之后，你父子倆不要再打架了。”

哪吒在旁邊，氣得滿臉通紅，恨不得生吞了李靖。

真人又說：“父子倆以后不要再紅臉了。”吩咐李靖，“你先走吧。”李靖謝了真人，走了。

哪吒敢怒不敢言，急得猴子一樣抓耳撓腮。

真人暗笑：“哪吒，你也回去吧，好好看守洞府。我和你師伯下盤棋就回。”

哪吒連忙說：“弟子知道！”

他急急出洞，跳上風火輪，急忙追趕，一會兒追上李靖，大叫：“李靖站住！我來了！”

李靖聽見了暗暗叫苦：這兩個老道士，辦事不牢靠，既然讓我先走，怎么不留著哪吒？

只得往前逃。

4.寶塔在手

李靖被哪吒追得上天無門、入地無路，正在危急時，只見山岡上有一個道人，倚松靠石，說：“山腳下的是李靖嗎？”

李靖抬頭一看，大喜：“前輩，是我是我！”

道人慢悠悠地問：“什么事這么驚慌？”

李靖：“哪吒要殺我，前輩救我！”

道人：“來，躲我身后，看我怎么救你。”

李靖上到山岡，躲到道人后面。

哪吒追到，一看又有人擋在李靖前面，叫：“又有幫手，怎么這么多人幫李靖？難道我這次又要吃虧！”

道人說：“哪吒，既然你們父子倆已經在五龍山講和，你怎么又追他？”

哪吒：“你別管我們，今天我一定要抓他。”

“既然你不肯給我面子，”道人轉頭對李靖說，“你就和哪吒打吧。”

李靖大驚：“老師！他力大無窮，我打不過他呀！”

道人朝李靖臉上啐了一口，又在脊背上打了一巴掌：“你殺給我看，有我在這里，沒事。”

李靖沒辦法，只得持戟刺來。哪吒迎上，兩人你來我往，打了五六個回合。很奇怪，李靖突然變得力大無比，哪吒被打得滿頭大汗，心想：肯定是這個道士搗的鬼，先把他殺掉就好了。當下掉轉槍頭，朝著道士臉上就是一槍。

道人把嘴一張，噴出一朵雪白的蓮花，接住槍尖，罵：“膽大包天，你敢刺我！”

哪吒叫：“李靖一直打不過我，怎么現在你吐他一臉唾沫、打他一巴掌，他就變厲害了？你偷偷幫他！我要戳死你！”

說著又是一槍刺去。道人閃到一邊，衣袖往上一舉，只見祥云繚繞、紫霧盤旋，一座玲瓏寶塔落下來，把哪吒罩在里面。道人雙手在塔上一拍，塔里頓時火發，燒得哪吒大叫：“饒命！”

道人在塔外問：“哪吒，你認李靖為父親嗎？”

哪吒只得連聲答應：“我認我認！”

道人說：“那我就饒你。”

收了寶塔，哪吒上下看了看，沒有燒壞什么地方。道人：“哪吒，你既然認了李靖為父，我們還是要有個形式，你給他叩頭吧。”

哪吒不愿意，道人作勢又要祭塔。哪吒不得已，只得忍氣吞聲，低頭下拜，滿臉寫著不服氣。道人：“叫父親呀。”哪吒不肯叫。道人：“哪吒！你既然不肯叫父親，那就還是不服。這樣，我費點兒柴火，再把你罩在塔里燒燒。”哪吒一聽慌了，連忙對著李靖高叫：“父親！孩兒錯了！”

哪吒口里雖然叫著，暗暗咬牙：“李靖！你最好一直跟著這個死道士，一步也不要離開！”

那道人好像明白哪吒的想法似的，對李靖說：“你跪下。”

李靖“撲通”一聲跪下。道人：“這座金塔我就傳給你了，以后哪吒不聽話，就拿塔燒他。”

哪吒聽見了，暗暗叫苦。道人：“哪吒！你父子從此之后要和和睦睦，以后要在一個朝廷做官，輔佐明君。以前的事情，再不要提了。哪吒，你回去吧。”

哪吒見李靖手上已經拿著塔，沒辦法，只得回乾元山。

李靖還跪著，說：“多謝前輩施以援手，解救弟子。請問前輩高姓大名，住在哪座名山？哪座洞府？”

道人捋捋胡子：“貧道是靈鷲山元覺洞的燃燈道人。你修道不成，合該享受人間富貴。如今商紂失德，天下大亂，你暫且不必做官，去山里隱居修道吧。等到周武興兵，你再出來建功立業。”

李靖磕頭在地，回關隱居了。

語文便箋

漏網游魚

原著出處：真似失去林子飛鳥，漏網游魚，莫知東南西北。

釋義：逃脫漁網的魚，比喻僥幸逃脫的罪犯或敵人，現常寫作“漏網之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