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無辜慘死

紂王決心要殺四鎮諸侯，把他們的奏本放在一旁，看都不看，罵：“我不用看，也知道你們都是罵我！來人，把這三個逆臣斬首！”

姬昌連忙說：“君是臣的首腦，臣是君的手腳。陛下不看臣等本章就殺大臣，這是虐臣。文武怎么肯服氣？君臣之道就完了！求陛下垂聽！”

亞相比干把三人的奏本展開。紂王沒奈何，只得看本。紂王看了一會兒，果然都是些勸他離讒遠色的陳詞濫調，氣得站了起來，把奏章撕得粉碎：“我猜錯了嗎，猜錯了嗎？你們這些逆賊，竟敢辱罵君王。拖出去斬了！”

武士一齊動手，把三位大臣綁出午門。紂王命魯雄監斬，連發行刑旨。

只見右班中諫大夫費仲、尤渾出班，俯伏啟奏：“陛下！四臣有罪，罪在不赦。但崇侯虎一向忠心耿耿，出力報國。造摘星樓，瀝膽披肝；起壽仙宮，日夜不歇。臣覺得這次上奏本，崇侯虎不過隨聲附和，不是他的本意。如果不分皂白，玉石俱焚，這是有功之臣和有罪之臣一視同仁了，人心未必肯服。愿陛下饒了崇侯虎的小命，日后他定當將功贖罪。”

紂王：“兩位愛卿說得有道理。”叫奉御官傳旨，特赦崇侯虎。

這邊殿東頭，黃飛虎氣不過，執笏出班。亞相比干、微子、箕子、微子啟、微子衍、伯夷、叔齊七人，一同出班俯伏在地。

比干：“臣啟陛下！大臣是天子的手腳。姜桓楚威鎮東魯，數次建立戰功。說他弒君，也全無證據，怎么就可以加以極刑呢！姬昌忠心不貳，為國為民，是國家之福臣。他治理下的西岐，不肆干戈，不行殺伐，行人讓路，夜不閉戶，道不拾遺，四方瞻仰，人們稱他為‘西方圣人’。鄂崇禹日夜為王家效勞，使得一方無患，責任和功勞都很重大。這三位都是有功社稷的大臣，求陛下憐憫他們，一起赦免了吧。我們也感激之至。”

紂王不耐煩：“姜桓楚謀逆，鄂崇禹、姬昌在奏章里辱罵君王，都罪不可赦。你們還要保他們，怎么想的？”

黃飛虎啟奏：“姜桓楚、鄂崇禹都是名聲很大的大臣，向來沒有過錯。姬昌又是良臣君子，善于演算先天之數，都是國家的棟梁之才。今天一旦無罪而死，恐怕天下臣民難以服氣。何況三路諸侯都有數十萬兵馬，如果他們死于非命，恐怕就要造反。聞太師又遠在北海，請陛下三思！”

紂王聽了，心想這個倒是要擔心。又見七王力諫，就說：“我也一直聽說姬昌人品很好，這次他就不該隨聲附和。我看在你們的面子上放了他，如果他回國之后有變，你們都有責任。姜桓楚、鄂崇禹謀逆，快快行刑！不要再說了！”

只見左班中有上大夫膠鬲、楊任六位大臣，進禮稱臣：“臣有奏章。”

紂王：“快講！”

楊任：“臣聽說‘君明則臣直’。直諫君王過錯的人，都是忠臣；阿諛逢君的人，都是佞臣。四臣有罪，陛下赦免了兩個，不如全赦了吧。這樣天下都知道陛下寬宏大度，納諫如流。我們感激之至。”

紂王大怒，拍著桌子叫：“剛才我沒叫你們別說了嗎？再說，和他們同罪！”

楊任他們這下不敢再說。

鄂崇禹斬首，姜桓楚被巨釘釘住手腳，亂刀砍碎，名為“醢尸[15]”。

監斬官魯雄回旨，紂王回宮。

姬昌拜謝七位殿下，哭著說：“姜桓楚無辜慘死，鄂崇禹忠諫喪身，東南兩地從此永無寧日了。”

眾人都慘然淚下：“先把二侯的尸體收葬一下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說。”

真是“上天有意傾人國，致使紛紛禍亂生”。二侯的家將連夜逃出朝歌，把慘況報告給二侯的孩子去了。

2.姬昌拜闕

第二天紂王升顯慶殿。亞相比干啟奏：“收二臣的尸體，放姬昌回國。”

紂王準了。比干領旨出朝。

這邊費仲諫：“陛下，姬昌看似忠厚老實，實則奸詐。放姬昌歸國，就像縱虎歸山、放龍入海，日后必定后悔。”

紂王為難地說：“我剛剛說了放他回家，現在又要留他，我當皇帝的怎么可以出爾反爾。”

費仲：“既然赦免了姬昌，他肯定要拜闕才回老家，百官也要給姬昌餞行。臣明天也去，探探虛實。”

紂王：“那你去。”

這邊比干來到館驛，通知西伯可以回家了。

西伯拜謝：“多謝老殿下再造之恩！”

比干拉著西伯的手說：“現在國無綱紀，朝內兇險，賢侯明天快點兒拜完闕，早早就走。遲了又怕出什么禍祟，切記切記。”

西伯感謝不盡：“丞相金玉良言，我定謹記。救命之恩，在下沒齒難忘！”

第二天一早，西伯早早來到午門，望闕拜辭謝恩。然后帶著家將直出西門，來到十里長亭，武成王黃飛虎、微子、箕子、比干等，都在這里等候多時。

西伯下馬。黃飛虎和微子說：“今天賢侯回國，不才準備了幾杯酒、幾句話，為君侯送行。”

西伯：“請說請說。”

微子：“現在天子雖然沒天子的樣子，但我們做臣子的還得像做臣子的。望君侯念在先帝之恩，好好做臣子，不要妄生事端。那么我們幸甚，天下萬民幸甚。”

西伯頓首：“姬昌雖然魯鈍，但感激天子赦罪之恩、諸位再生之德，哪里敢有他心！”

百官歡笑，和西伯推杯換盞。西伯酒量大，百杯不醉，就在那里喝了起來。

3.演算天數

百官正在歡飲，費仲、尤渾騎馬到來，自己帶著酒，也來給西伯餞行。

百官一見兩人，就有幾分不高興。西伯是實誠君子，請兩人坐下。百官一見，都散了，就剩他們三人在那里喝酒。酒過數巡，費、尤兩人叫：“拿大杯！”

兩人滿滿倒了一大杯，捧給西伯。西伯此時已經有些醉了，接過來一飲而盡，又連飲數杯。

費仲：“賢侯，聽說您能演算天數，準嗎？”

西伯：“陰陽之理本來就有定數，怎么會不準。但多做好事的人們，能夠避開，壞事做多的，就是自己往上湊。”

費仲接著問：“那你看當今天子，將來會怎么樣？”

西伯已半醉，一聽問天子的命數，就蹙著額頭嘆息：“國家氣數快盡了，傳了這一朝之后就要斷了，天子恐怕不能善終。今天天子的所作所為，是加快它的敗亡。做臣子的，哪里忍心直接說這個啊。”

西伯說完，很傷感。

費仲又問：“哪一年會亡？”

西伯長嘆：“就在這幾年。”

費、尤兩人又都長嘆，又給西伯敬酒，一會兒接著問：“賢侯，請教一下，我們兩人什么結局？”

西伯當即在袖中演算了一數，過了好久說：“這數很奇怪。”

費、尤兩人笑著問：“怎么奇怪了？”

西伯：“人要么是壞癆膨膈，生病死的，要么五刑水火、繩縊跌撲，死于非命。不像兩位大夫死得蹊蹊蹺蹺、古古怪怪。”

費、尤兩人笑問：“到底怎么死的呀？”

西伯：“不知道什么原因，你倆凍死在冰雪之中。”

費、尤笑著說：“生有時辰死有地，不管它了。”又問，“那賢侯你給自己算過嗎？”

西伯不好意思地笑著說：“我命好，討了個壽終正寢。”

費、尤大笑：“賢侯自然是福壽雙全！”

三人又喝了會兒。費、尤辭別，兩人在馬上大罵：“這個老畜生！不知道自己就要死了，還說壽終正寢！罵我們是凍死的！”

兩人回到宮里朝見天子，奏：“姬昌演數，說國家這幾年就要滅亡了，我們是最后一朝，又說陛下不能善終！”

紂王大怒：“你們沒問這老匹夫自己什么時候死？”

二人：“我們問了，他說壽終正寢，這不是自己哄自己玩嗎？陛下，這個姬昌利口妄言，迷惑人心，危害很大。”

紂王：“傳我旨意，晁田快去把姬昌抓回來，斬首示眾，以戒妖言！”

4.賣弄妖術

這邊西伯上馬，想起剛才酒后失言，自覺不安，命令家將快快趕路，遠離此地。

眾將催動人馬。

西伯在馬上自己想：“我算過自己有七年之災，怎么現在卻能平安回去呢？一定是剛才多說了幾句酒話，惹來事端。”

正想時，只見一騎飛快趕來，等到了面前，認得是晁田。

晁田大叫：“西伯，等等，天子有旨請您回去。”

西伯回答：“晁將軍，有勞你跑一趟，我已經知道了。”吩咐家將，“你們自己回家吧，我七年之后自然平安回來。叫伯邑考要聽母親的話，兄弟要和睦，不要改了我定下的國內規矩。”

眾人灑淚揮別。

西伯隨著晁田到午門。早有報馬報知黃飛虎，飛虎大驚：“怎么走了又回來了，莫非費、尤這兩個小人搞鬼？西伯真是，和他倆喝什么酒呢！”

叫周紀快快去請各位老殿下到午門，自己坐上坐騎趕去，西伯已在午門候旨。

飛虎連忙問怎么回事。西伯：“圣上召回，我也不知道什么事。”

西伯進大殿，俯伏丹墀之下：“臣蒙圣恩回國，現在又召回來，不知圣上是什么意思？”

紂王大罵：“老匹夫！放你回國，你不知報恩，反倒侮辱天子，你還有什么說的？”

西伯：“臣雖然十分愚鈍，但是上知有天，下知有地，中知有君，生身知有父母，訓教知有師長。天地君親師五字，一刻都不敢忘，臣怎敢侮辱陛下，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紂王：“你還不承認，有人告訴我了！你演算天數，侮辱我。”

西伯：“先圣伏羲演成八卦，可以算出人事吉兇，不是臣隨意捏造，臣不過是據天數說的，哪里敢胡說八道？”

紂王：“來來，你算算我和我的天下，命數怎么樣？”

西伯：“之前演算過了，不吉。所以臣也對費仲、尤渾兩位大夫說了結果，不吉。”

紂王站起來大叫：“你說我不得善終，你自己壽終正寢。我先叫你的天數不靈，今天就叫你不得好死。”傳旨，“將姬昌拿出午門砍首示眾，以正國法。”

左右就要上前。殿外有人大喊：“陛下！姬昌不可斬！我們有話要說！”

黃飛虎、微子等七位大臣進殿，俯伏啟奏：“陛下！陛下赦姬昌歸國，臣民都仰望陛下的仁德，真是像山一樣高啊。姬昌的先天數，最早是先圣伏羲所演，不是姬昌一手捏造。如果不準，那是姬昌技術不好，如果準了，姬昌也是直肚腸的君子，不是狡詐的小人。望陛下赦免他口舌上小小的過錯吧。”

紂王：“這還是小小的過錯嗎？他賣弄自己的妖術，詛咒我早死，這罪過不能赦免！”

這時比干說：“那這樣，如果圣上不信姬昌的本事，可以叫他再演算一下明天的事情。如準，就赦免他；如果不準，就以捏造妖言處置。”

紂王見大臣們一個個地苦勸，煩得很：“好好，老匹夫你算算看。”

西伯取來錢幣一算，大驚：“陛下，明天太廟火災，快把宗社神主請走，以免大火燒毀社稷根本。”

紂王嗤笑：“你倒算算清楚，明天什么時候。”

姬昌：“應該在午時。”

紂王：“既然這樣，我就等到明天，看到了明天你們還有什么話說！先把老匹夫押入監牢！”

5.太廟失火

大臣們都散了。紂王找費仲、尤渾兩人商量：“萬一，我是說萬一，明天太廟真的失火了，怎么辦？”

尤渾說：“傳旨叫看守太廟的宮官嚴防火種，連香都不要點，那火又從哪里來呢？”

紂王大笑：“很好很好，萬無一失。”

到了第二天中午，黃飛虎和七位殿下都在王府等著。陰陽官報：“稟各位老爺，午時了。”

眾官不見太廟火起，正驚慌，突然半空中霹靂一聲，天火降下，山河震動。陰陽官來報：“稟各位老爺，太廟著火了！”

比干長嘆：“太廟都著火了，不吉利啊，成湯不會長久了。”

眾官都出王府看火，只見這火大得黑沉沉煙灰遮天，紅艷艷火光蔽日。那著火的聲音，響得跟打雷似的，城里的民眾都驚動了，大喊大叫地滿街奔走。

紂王在龍德殿里，奉御官來報：“正當午時，太廟著火了！”

紂王大驚，費仲、尤渾目瞪口呆。

紂王：“老匹夫算準了，怎么辦？”

費仲說：“只是偶然靈驗，湊上了。陛下要赦免他，也不能放他走。他一回去恐怕天下就要大亂，生靈涂炭。”

紂王點頭：“說得是。”

一會兒，微子、比干、黃飛虎等趕來。比干：“今天午時太廟火災，姬昌的算數靈驗了，望陛下赦免直言的罪過。”

紂王：“我說話算話，赦免他的死罪，但他不能回國，就住在羑里，等天下安定了，才可回國。”

比干等謝恩出來，到午門，對姬昌說：“為賢侯特奏天子，赦免了死罪，先去羑里暫住一段時間，賢侯先忍忍。等天子回天轉日了，自然榮歸故里。”

姬昌頓首：“謝謝大家救命之恩。今天天子叫我去住羑里，已是浩蕩之恩，我怎么敢違抗命令？”

姬昌又望闕謝恩，同押送官到羑里來。

羑里的人們聽說西伯來了，牽著羊挑著酒，跪在地上夾道歡迎，都這么說：“圣人降臨我們這兒，正是萬物生光啊。”

押送官感嘆：“圣人如同日月，真是普照四方。”

西伯到了羑里，閑著沒事，把伏羲八卦反復推演，變成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16]象。

而紂王慘無人道，忠言不聽，虐殺忠臣，全無忌憚。

一天，黃飛虎接報，東伯侯姜文煥反了，領著四十萬兵馬，直取游魂關。南伯侯鄂順也反了，領二十萬人馬，進攻三山關。天下八百鎮諸侯，已經反了四百鎮。

黃飛虎長嘆：“天下從此兵荒馬亂，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安定。”

急忙發出令箭，命令各處將領緊守關口。

語文便箋

壽終正寢

原著出處：你道朕不能善終，你自夸壽終正寢，非侮君而何！

釋義：正寢，舊式住房的正屋；原指老死在家里，現比喻事物的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