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腦機穿越:腦機接口改變人類未來(2021年版)
- (巴西)米格爾·尼科萊利斯
- 21字
- 2021-09-03 14:50:53
01
從還原論到相對論
思維產生背后的神經元活動
百萬人的吶喊
1984年秋天熱帶的雨季到來時,大多數巴西人已經忍無可忍了。他們熱愛的祖國已經被獨裁者統治了20年。1964年愚人節那天,巴西發生了軍事政變,取得勝利的軍人建立了軍人獨裁專制政權。在接下來的20年中,軍人政權惡名昭彰,腐敗現象猖獗,而且對自己的人民采取了可恥的暴力統治。
1979年,由于人民對軍人政權的反對呼聲日益高漲,最后一位擔任總統的四星上將別無選擇,只能批準大赦政治領袖、科學家以及流亡國外的知識分子。將軍們計劃將統治權逐步歸還給民眾。這一過程始于1982年秋天的州長選舉。
1982年11月,反對黨以壓倒性優勢獲得了巨大的勝利。然而到了第二年,這個民主的小小象征幾乎被人們遺忘了。巴西人民意識到,他們擁有政治權利。更重要的是,他們有權利要求更多,而不是接受獨裁者的一點點施舍。他們想要推翻軍人政府,但不想通過另一場軍事政變來達到這個目的。他們希望通過直接選舉總統把軍人政府趕下臺,要求直接選舉總統的全國性運動突然變得如火如荼。
1983年3月31日,人們在巴西東北部小城阿布雷烏利馬(Abreu e Lima)舉行了第一次集會。到11月,一萬名多少有點膽怯的民眾聚集在巴西人口最多、最富裕的城市圣保羅,舉行抗議活動。此后,這場運動快速發展了起來。兩個月后,1984年的1月25日,人們在圣保羅慶祝了這座城市的第430個建城紀念日。超過20萬名群眾不斷喊出他們共同的要求——立即舉行總統的直接選舉。幾天后,大批的國民開始涌向里約熱內盧、巴西利亞以及其他大城市的主要廣場。
1984年4月16日的夜晚,100多萬人聚集在圣保羅的市中心,這是巴西歷史上最大規模的政治集會。幾個小時后,浩浩蕩蕩的人流淹沒了這座城市最初建立的山谷,其中多數人穿著巴西的國家代表色——綠色和黃色的衣服。每一群新加入的人會立即跟著一起呼喊他們熟悉、有節奏的口號:“現在選舉!現在選舉!”呼喊聲從人群中迸發出來,鏗鏘有力,就像空中翻滾的驚雷。如果你從沒參與過100萬人一起演唱贊美詩,那么我認為你應該體驗一下。那種具有穿透力的聲音絕對會震撼你,讓你終生銘記。
由于人群不斷壯大,我不得不爬到了報刊亭的頂部。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將民眾占領圣保羅卡巴烏山谷(Anhangabaú Valley)、不斷高喊口號的場景盡收眼底。對于已經消失很久的圖皮–瓜拉尼人(Tupi-Guarani),以及在16世紀葡萄牙人到來之前居住在這片土地上的印第安土著部落居民來說,流經這個山谷的河流是“惡靈之河”,但它再也不是了。那天晚上,我能看到的只有強大的亞馬孫人,在意志如此堅定的人匯聚而成的“海洋”中,任何邪惡的靈魂都不敢現身。
“我們想要的是什么?”一部分人不由自主地問道。
“選舉!”其他人回答。
“什么時候?”另一群人挑釁道。
“現在!現在!現在!”人群大聲回應道。
當上百萬人的合唱隊開始唱響巴西的圣歌時,甚至連天空也無法抑制住它的“眼淚”——圣保羅的毛毛雨開始飄落,而我則完全沉浸在這聲勢浩大的示威中。這個事例證明,當一群人為了實現共同的目標而通力合作時,他們能夠做到什么。盡管人群每次發出的信息都是相同的,但構成雷鳴般轟響的是許多聲音的不同組合。人們不可能每次都跟著大聲叫喊,一些人可能正在跟旁邊的人交談;一些人的聲音可能暫時變得沙啞或者揮舞旗幟讓他們分了心;還有一些人可能因為情緒激動而停止了呼喊。雖然后來有少數人開始離開集會,但人群的喊聲依然響徹云霄。任何人都看得出,少了個別幾個抗議者根本不會造成任何影響,整個人群太龐大了,少數人的離開并不會改變什么。
最終,上百萬巴西人民的呼聲產生了作用。幾天后,我去見我的導師艾瑞爾教授,與他探討戴維·休伯爾(David Hubel)和托斯坦·維厄瑟爾(Torsten Wiesel)的論文。由于在視覺皮層方面的突破性研究,他們獲得了1981年的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休伯爾和維厄瑟爾利用當時世界各地實驗室普遍采用的經典的還原論法(reductionist approach)記錄了視覺皮層中單一神經元的電活動。我天真地問艾瑞爾教授:“為什么我們不做同樣的事情。”他的回答非常有力,就像那天晚上在圣保羅,我作為人群中的一員所感受到的轟鳴:“孩子,我們不會記錄單一的神經元,其中的原因和你幾天前參加的集會一樣。如果參加抗議活動的不是100萬人,而只有一個人,那它將是一場災難。你認為會有人注意到政治集會中單獨一個人的叫喊嗎?對于大腦來說,情況也是如此。大腦不會注意單個神經元的電活動。想要決定下一步該怎么做,需要很多細胞一起‘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