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鑒官追殺

周圍的混沌逐漸變得清晰起來，感官也變得清明。

他好像睡了很久，以致于全身都漂浮在一片慵懶之中。

耳邊，不斷傳來唧唧啾啾的鳥鳴聲，背后不知倚靠著什么堅實的東西，大概是石頭，非常涼爽。耳畔漫過淙淙的流水聲。鼻腔之中涌進來的是水汽的味道，非常清爽。

“我說，這小子都睡了這么久了，怕是不會醒了吧！要我說，干脆丟了算了！這小子要一直跟個尸體一樣，對我們毫無疑問就是個累贅！”聲音粗魯，分明在生氣。

“累贅什么？他好歹也是個活生生的妖啊。”這人就淡定許多。

“活生生的妖又怎么了？我們難道不也是活生生的妖么？如果再這么下去的話，帶著一個累贅，恐怕我們到時候也成死妖了！”半開玩笑的語氣，但卻總讓人覺得，并不是在開玩笑。

“說的沒錯！我們畢竟做的不是什么好事，這小子又半死不活的，就憑他現在這個狀態，就算我們暫時救下他，他又能活多久呢？

整整三天都沒醒，要我說，估計他也醒不過來了。如果他一輩子就躺在地上，動也不動。不用管他了！就算救了他又如何，我們留著他一輩子，他也遲早喂了野獸！于情于理，我們都應該早做決定。”

沒有妖希望帶著累贅，這是妖之常情。

“大哥！你說怎么辦？”

“嘀哩嘀哩嘀哩哩噠……嘀哩嘀哩嘀哩哩噠……”

不知道從哪里來的音樂聲音，舒緩悠揚，是周跡沒有聽過的旋律，他覺得這旋律有紓解壓力減少煩惱的作用。

不同于他的放松狀態，周圍的四個人瞬間警惕起來，如臨大敵。

“不好了！”

“周跡快起來！”藍正一聲吼。

周跡沒睡醒的迷惘，因為這吼聲一掃而光。

“怎么了？”周跡感覺到了情況的危急，應該與這突如其來的音樂有關，此刻，每個人的臉上都被陰霾之色籠罩。

遷令遙望遠處：“這是鑒官來臨的預兆，百里之內，鑒樂充盈。”

周跡可沒有忘記，這里的四個人都是靠走私冰晶石來獲取利益，繳納賦稅的，而鑒官，作為執法者，任務之一就是抓捕走私販子歸案。

“鑒官要來了，快跑。”因笑的臉上也沒有了笑意，眉頭緊縮，如臨大敵。

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大家走！百里之外，有一個叫做九龍窟的地方，快去！”遷令立馬做了決定：

“今日不宜采用飛行，此處已經靠近鑒官使用法器監管區域，天空內任何一只蒼蠅都逃脫不了他們的眼睛。”

他拉住了正后腳踏步蹬起準備起飛的因笑，目光嚴厲。

“對不起大哥，我又沖動了。”因笑非常不好意思。看來，這絕對不是第一次犯錯。

“沒事。只是你要記住，安全第一。”

“嗯，知道了。”因笑撓了撓腦袋。

他其實知道，如果自己剛才行動起來，很可能會被發現，而如果被發現了，就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事情。

誰都跑不掉！

“走吧！”

周跡跟隨著這四個人，居然是跳著行動的。

周跡從來沒想到，自己居然能跳這么遠，一下就是幾十米的距離。

輕松就超越了世界冠軍的記錄，但一看前面，似乎前面每一個都是世界冠軍。

樹逐漸落到了周跡的身后，風拂過他的發梢，因為劇烈運動，他額頭已經沁出細密的汗，但他感覺到精神振奮。

有一種感覺，叫做身體的掌控感，能讓人上癮。他感覺到了身體的活力。

峰回路轉，前路似乎無窮無盡，落到他身后的樹木越來越多，他身上的汗水也越來越多，逐漸將他的衣衫浸透。

逐漸，路上的亂石變多，路也逐漸崎嶇起來，周跡行走變得困難。

很快，他便落了下來。

前面的藍正發現了他的異樣，也慢了下來。

“你受傷了。”藍正看著周跡的腳，上面有殷紅的血痕，腳上沾染著泥土。

“沒事，路上好像踩到了尖銳的琉璃。”周跡笑笑，他確實不怎么疼。

藍正眼神微動：

“不能這樣。要知道，這里一處傷口，那里一處傷口，一小處傷口似乎沒什么要緊的，但多了之后，對你必然會造成大困擾。

而且，在它沒有發展成為大創傷的時候，請務必重視。身體的事情，沒有小的。”

“要知道，多少妖……拼了命也想要活著，不是茍延殘喘，而是好好地活著。”

“我明白了，對不起。”周跡不知道為什么他忽然這么激動，要知道，在大哥遷令、因笑、柳之和藍正這四個人之中，要說情緒最穩定的，顯然是藍正。

可這一刻，他卻如此激動……到要失控。

“不用和我說對不起，你對不起的是自己。”藍正道：“你年級還小，今年一十五歲，你還有至少八十五年的光陰。

許多妖能活到百年，也有許多妖，根本沒有那個福氣，命中注定。”

“嗯。”周跡愣怔了一秒，看著他皺了皺眉頭。

其實方才，他從藍正的話里聽出來了一絲慘淡的意味。

藍正取出藥草，揉捏得粉碎，倒了些墨色的汁液上去，看起來，他手里的東西像是一團不太好看也不太好吃的漿糊。

“抬腳。”

“嗯？”

“我不喜歡說第二遍……抬腳。”

“嗯。”

周跡抬腳，此刻也知道，他手中的漿糊，應該是草藥。

藍正看了他一眼，見周跡依舊沒有什么反應：

“難道指望我給你脫鞋？”

周跡三下五除二把鞋子脫了放邊上，其實鞋子已經破破爛爛了。藍正看了一眼就扔掉了，一下扔了幾百米遠。

“哎。”沒鞋穿了，不能光著腳吧。

“抬腳。”

藥草敷在周跡的傷口處，一瞬間，那種火辣辣的疼痛感就減弱淡化了，一股清涼感從傷口處散開來。周跡感覺很舒服。

“謝謝。”

“不用謝。基本技能，要活著，必須要學會。你可以暫時弱，但你不能一直弱下去。沒有妖會喜歡弱者，無論在哪里。”

“嗯，我知道。”周跡知道。

無論哪個世界，都是一樣的。

“這樣的鞋子，你不要也罷。如果鞋子不能對腳起保護作用，還是趁早丟了的好。”

周跡道：“我也是這么想的，可是……”

周跡看了看自己光著的腳丫子，動了動腳趾：“可是有鞋總比沒鞋好吧。”

現在，就連一雙破鞋，都不能穿了。

“哎。”藍正這時候才猛然發現了他遺漏的細節：

“忘記了，你沒有儲物空間了。”

他看了一眼周跡的腳，拿出了一雙編織的草鞋，周跡麻溜地穿上。

“謝謝。”

“嘀哩嘀哩嘀哩哩噠……嘀哩嘀哩嘀哩哩噠……”

聲音又來了。

“他們又在靠近，可能已經發現我們了。快點跟上。”

“嗯！”周跡這時候感覺到了迫近的危機。

他置身于類似警察抓小偷的這種游戲之中，但很不幸的是，他不是追捕者，而是被迫逃亡者。

周跡跟上前面幾個妖的腳步，前面的地形變化，出現了沼澤和湖泊，穿越過了之后，映入眼簾的，就是一片金屬色的——

洞窟。

無數的洞窟，遙遠看過去，一眼望不到盡頭，神秘的氣息蔓延開來。

上古的龍，住在這里？

“還愣著嗎？鑒官可沒有那么好對付。”藍正回頭看了一眼。

“來了！”周跡笑笑。

……

“這里洞穴千轉百回，我們莫要深入太多，以免迷路。”遷令道：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據說在這里留下了許多上古法陣。如果不小心觸發，恐怕以我們幾個妖的實力，實在命運堪憂。”

“大哥還是委婉了，小兄弟，如果觸發法陣，我們幾乎必死無疑。”柳之道。

藍正：“所以，不是必要的情況下，不要往內里深入了。”

遷令：“是。這也就是為什么，雖然九龍窟無妖不知，無妖不曉，但無人敢靠近的原因。比起找到寶物，顯然百年的生命更為可貴。”

因笑哈哈笑道：“寶物誠可貴，咱們小命價更高！更何況，我們的命，可比其他妖的命更難保住！”

那時候，周跡沒有明白這話的意思，只是隨著大家哈哈大笑，未曾注意到一絲一毫眾人臉上流露的苦澀。

……

“大哥，我們可以走了吧？”因笑道：“鑒官他們是絕對不可能來這里的，他們可能早就已經走了。”

“是，稍作修正，可以離開了。”

周跡像是沒見過世面的孩子——確實他現在也是。腳不能往九龍窟內里深入，不代表眼睛不能看。

上與下，都是冷調。這些顏色像是水泥，可又有金屬感。他摸上去覺得涼涼的。

彎彎曲曲，無數不知名的植物，在這腐朽的大地上散發著生機。周圍如此安靜，安靜到泛著詭異，又隱隱約約透著一股子讓人敬畏的力量。

遷令：“周跡，走了。”

“嗯，好的。”周跡收回了目光。

如果在這里不會遇到危險，相必他真的會去探險一番。但連遷令都認同這里基本就是有去無回的地方，他們如此畏懼。自己目前能力和蹣跚學步的孩子也沒有什么不同，他還想活得久一點。

“走！”

剛走出九龍窟沒有多久，那令人討厭的聲音如同魔咒一般又響了起來。

“嘀哩嘀哩嘀哩哩噠……嘀哩嘀哩嘀哩哩噠……”

“該死！”遷令臉都綠了！

“今天怎么回事！真的窮追不舍了是嗎！”因笑也生氣了。

“他們可能早就發現我們了！所以就是要追著我們跑！”藍正道。

柳之道：“就是要步步緊逼，這樣下去，我們就只能……”

他回頭看了看身后，百米之外，是九龍窟，是他們甘岡出來的地方。

好馬不吃回頭草，可如果只有回頭才能活下去呢？

眾人也都齊齊回頭看了過去。

有時候，路不是他們選的，而是，看似有兩條路，其實只有一條路。

“如果前進，鑒官不會放過我們的！”遷令道：“而如果回去，去九龍窟，我們也有可能被逼入絕境。”

柳之：“大哥，我們現在還沒有能夠和鑒官抗衡的能力，所以……”

藍正：“回去吧。只要不觸發法陣。其實我聽聞，幾百年了，沒有妖觸發過法陣。”

因笑笑道：“那也是因為多少妖死在了前面，足夠成為前車之鑒了！我們也許是下一批也未可知！就和早期探尋法器法寶落得尸骨難尋的人一個下場！”

柳之：“那你說，你想怎么樣！你想和鑒官直接對抗么？就憑我們這樣的身體，你覺得有可能嗎！小螞蟻和大老虎抗衡，你覺得有可能嗎！”

情況緊急，每個妖都覺得情緒都激動起來了——因為，那種樂聲在逐漸逼近，周跡能夠感覺到，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朝著他們五個妖的方向。

遷令無奈地道：“鑒官，真的發現我們了！快走！”

現在，他們只有一個選擇。

往后退，快點往后退！

趕快退入九龍窟！

“啊哈哈哈哈哈哈……”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周跡回頭一看，看到地平線上出現的妖。

一身黑色，戴著面罩和帽子，身上還有奇怪的圖紋，仿佛陰間的使者。周跡覺得，這圖紋好像有點眼熟，似乎在哪里看到過。

在哪里看到過呢？

“周跡！！！你瘋了嗎？！不要命了嗎！快走！他們就是鑒官！你再不走就沒有機會了！”

遷令發覺周跡愣神，連忙大吼。

“嘀哩嘀哩嘀哩哩噠……嘀哩嘀哩嘀哩哩噠……”

出場自帶bgm，只是這一刻，再舒緩的音樂也沒有舒緩精神的效果。

“快走！！！”

周跡立馬跳了起來。

“啊哈哈哈哈哈——”鑒官的笑聲顯得多少陰森可怖:

“既然違背了妖界的規則……就要受到相應的懲罰……你們這些妖，好好的正道不走……怎么……還想跳過使者，和二重天做生意……”

“真是膽子夠肥的啊……”

“看來，還是我們鑒官的名聲不夠響亮……竟然總是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溜達……”

“這就讓你們知道……我們鑒官的厲害……”

“啊哈哈哈……”

“啪——”

“轟——”

“咚——”

樹木被劈裂了，地面炸開了巨大的坑，石頭猛然爆裂。火焰把富有油脂的地面燒的噼里啪啦響，灼燒的味道漂浮在大地上。

還沒有見血，卻有嗜血的殘忍。

“你們這些小妖！哪里逃！”

背后有簇蔟火焰朝著他們飛了過來，每個都有手掌般大，疾風一般的速度，朝著他們飛來。

一簇簇火焰，從他后面飛來，往前飛過去。

剎那間，就有一簇堪堪穿過他的臉部，并沒有直擊他的面部，只是擦過，皮肉被灼燒的痛楚讓他眉頭緊皺。

“啊——”周跡嘶嘶喘著氣。

他摸了摸臉，好痛，血沾了一手。殷紅的可怕。

他是個外科醫生，見血對他來說，不是新鮮事。只是在自己身上見血，卻十分罕見。

“小妖們！放棄掙扎吧！憑你們，就算再修煉個兩百年，也不是我們的對手！束手就擒吧！”

“啊哈哈哈哈……”

狂妄的笑聲，充斥在整片廣袤的大地上。

周跡咬了咬牙，不能，絕對不能，剛過來就死了。他……他還沒弄清楚這個世界的真相，他還沒有回到華夏。

他……他還有太多太多想做的事情。

他還沒有活夠！

不能死！

他凝聚身體全部的力量，飛快往前沖去。

他的直覺告訴他，后面的妖并沒有出全力，更可能的情況是，那些鑒官覺得他們已經是甕中之鱉，囊中之物。

對已經確定拿捏得準的東西，不需要太過著急弄死，而是享受玩弄獵物的快感。

“啊哈哈哈哈……”

“你們這些小妖還真是不怕死……前面可是九龍窟……真要往里面去……”

“就是妖王也救不了你們……”

其實，如果不是被逼無路，遇到前有狼后有虎的艱險狀況，也不會被迫選擇一條艱險的道路。都是艱險，真是相較之下有高下罷了。

不然為何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背后的火焰更多了，火雨一般全面而來，像一種肆虐的瘋狂。

“藍正，小心！”

周跡一抬頭，看到了藍正背后的火焰，就在正后面。

“啊——”

藍正發覺了，不知什么時候，手中早就已經握住了利劍。

他猛然用利劍擋住了火焰，可火焰竟然如此可怕！

一瞬間，利劍熔化斷成兩半，猛然哐當掉地。

藍正的手腕也被火焰灼傷，一個巨大的傷痕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