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一早上，藍正醒來的時候，看到了坐在樹上的遷令，他的臉上，沒什么表情，和早上太陽沒露臉時候清冷的風一樣。
“大哥，起得這般早。”
說話的不是藍正，而是揉了揉惺忪睡眼的柳之。
“嗯，自然而然就醒了。”他說得坦然，沒有一點破綻。
藍正卻知道，這話是假的，夜里他醒來過一次，遷令就是在同樣的位置，同樣的姿勢，同樣的角度，同樣臉隱沒在陰影之中，看不清臉，更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從前的賬單都還在吧？”
遷令看著藍正，這問題很正常，因為在這四個妖的分工之中，他一直管的是賬簿。
“在。”他明白了遷令的意圖：“現在就要嗎？”
“要。”遷令道：“這里面有老七的簽字和蓋印吧？”
“有，不過……”藍正猶豫道。
“我知道，到現在，我們也不知他的真名。老七顯而易見是他的化名，不過沒關系。”遷令笑了笑：
“你覺得，每次交接的時間，安排的鑒官都會有記錄。一次能對得上的鑒官或許有很多，但如果次次都能核對得上，你不覺得這是一個很奇妙的事情嗎？”
藍正明白了他的意思，可他的眉頭依舊鎖著：
“我方為民，他方為官。可能有庇佑。”
“是啊。”遷令感慨道：“藍正你心思素來縝密，其實我也考慮到這一點了。你還記得我們有一批貨物嗎？似乎永遠都沉寂下去，無妖問津的貨物。我原先想著，或許這些東西，一輩子都沒有出土的機會了。”
“大哥你是說……”柳之眉頭一動，眼眸一閃，道：
“大哥你是打算……不對，大哥你什么打算？”
柳之也試圖瞬間理解大哥的企圖，可惜以他的腦子，他覺得理解不了。
“哎，你腦子秀逗啦，這么簡單的問題你都不懂……大哥的意思是把那批貨物挖掘出來賣掉！”他抬頭挺胸看著前方，頗為自得，有種做了好事之后等待夸獎的期待感。
“真的嗎？大哥，真的是這樣嗎？”柳之撓了撓腦袋，說實話，他還真沒明白，但因笑這家伙，也不像是個靠譜的，但這次看他這么自信，難道真是這個意思？
藍正和遷令面面相覷，都在對方的臉上看到了古怪。
顯而易見，不是這樣。
“哎，大哥，不是這樣嗎？”因笑雖然覺得自己估摸的情況八九不離十，但他自己畢竟不是真正的“裁判”，所以自信之余也偷眼看遷令。
很可惜，他期盼看到的表情，期盼聽到的話并沒有出現。
好尷尬，他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尷尬，像是自己一個妖享受著舞臺的追光，卻發現沒有一個觀眾為他喝彩，好尷尬……
“咳咳咳……”遷令很是時候地緩解了空氣中浮動著的尷尬，他道：
“這個問題，其實吧，我準備正式對付他了，如果他我們準備了偷襲大禮的話。”
柳之還是一臉迷茫，因笑這下悟了。
藍正捂著腦袋道：“老七。”
柳之這下好像也有點接近真相的感覺了。
“那批貨，雖然我們沒這個本事將他們弄出來，但是他們肯定有本事，這么大的一批貨，鑒官不會放過的。這是個立功的機會。”
“哦~”柳之覺得自己頓悟了，一下子摸明白了。
“只是，我們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的話……大哥，我們還能活下來嗎？”因笑有本能的擔憂：“就算我們把那一大批貨物說出去了，我們還能成功出來嗎？”
因笑總是布滿放蕩隨意的笑容的臉上，很少被擔憂的情緒占據，而這一刻，似乎愁云滿布：
“大哥，我再也不想過以前的日子了。而且，如果真有那樣的日子過，估計也會很快見閻王吧。”
天氣不冷，他卻縮了縮脖子。
“不會的。”遷令眨了眨眼睛，示意他寬心，安撫道：
“不會回去的。我們絕不會回去的。那樣的日子不會再來了。”
“要不是那里面的妖，我們也不會落得今天這步田地。”柳之咬牙切齒地道：
“都是拜那些妖所賜！否則我們至少早就已經過上了平淡的日子，也可能在修行上精進，有所建樹，可是，因為那些妖，我們不得不總是籌備大量的資金，為的不就是……”
“好了。”藍正一步從樹上跳了下來，輕拍著同伴的肩膀：
“過去了。”
柳之的身體還是在微微顫抖，他的情緒積壓了很久。
“藍正，你明白嗎？我就是……我就是不明白，為什么，為什么我們都已經如此竭盡全力了已經膽戰心驚……”他捂著自己的腦袋，不可抑制，情緒激動，甚至不能完整地吐出來一句完整的話：
“你明白嘛，藍正……就是，就是已經累死累活為什么連最普通最簡單的生活都不能擁有呢？”柳之一腔控訴，聲音嘶啞，臉色發紅，感覺因為過分激動供血不足似的有點虛脫，他坐在了邊上的巖石上：
“為什么呢？”
問誰都是得不到答案的。
“我們并沒有做什么啊……上蒼當真如此不公。”
藍正和因笑愣住了，也許平日里什么都不在乎的妖，并不是什么都不在乎，很多事情，只是埋在了心底。他的性格如此灑脫，但他們的確應該知道，灑脫并不意味著什么都不在乎。
“柳之……也許每個妖有每個妖的命數，我們如此不幸地活著，不是沒有理由的，總有一天，我們會找到真相，找到，找到害的我們這樣的真兇。”
“真的……有可能嗎？”他抽了抽鼻子：“我們現在的身體，還是靠著藥物維持著的，就是活著，都如此艱難。就算當初根基都還不錯，可是，這么多年荒廢了修行，早已不能和當年相比。”
他控制了住自己的聲音，可是眼淚還是無聲滑落。
他抬頭看蒼天，一瞬間，是什么穿過了他的腦袋，是他的故人，重新追溯著時光而來，款款來到他的面前，一如既往的模樣，他看了還是會無數次心動。
他忍不住又落下淚來。
不該是這樣的，這不該是他柳之的妖生。現在的他，什么都沒有了……
看起來什么都不在乎的妖，并不是無情。
“柳之，聽我說，一定會的，除非我們都死了，否則我們，一定會將背后的真兇揭露出來。”遷令嘆了一口氣，他又何嘗不是心中積壓了太多憤懣：
“只是，在那之前，我們必須活下去，這回拿完了青天鋼，多儲備一些同根生。”
藍正點了點頭：“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