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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聞風·輕舞

無人鑿,路自生。踏舊泥,記新道。

江淑只覺得身子失了先前的輕盈,連走路也成了難題。

下午,霧氣漸濃。迷離陽光烘得他發昏,眼里小人兒也都毛了邊。

“呆子,你臉色有點難看。”淮云小聲道。

“沒事,去軒城優先,我……尚且能走動。”

“剛才用力過猛了?”宇天樞并不了解情況,“這些東西……喬安染沒有引導你?”

“沒有。剛才那些,也只是我胡亂編造的。”

“哇,那算是自學成才了!”天樞毫不吝嗇地鼓掌道。

“謬贊……你織毛衣技術也挺好的。”

“織毛衣?你管這個叫,織毛衣?”說罷,他輕輕搓手,便生出數十條發絲一樣纖細的皎白絲線,纏繞他十指,“這東西不是我的毛線,雖然看起來大差不差,但你管這個叫織毛衣還是多少有些冒犯它。這只是術靈的一種。”

“你剛才使用的【指令·破風】和術靈不一樣,硬要譯來,便是驅靈。”貔璇鄒插嘴道。

“等一下,”江淑有點搞不明白情況,“一個個解釋可以嗎?”

“術靈,就是取材于自然,通過使用者本身對萬物靈性的感知而使其化形的力量。驅靈,與之不同,是依賴于使用者主觀存在的力量,同樣的咒念由實力不同的使用者驅動,效果也千差萬別。”

“那……術靈是會更依賴于環境,驅靈更依賴使用者本身?”

“可以這么說。”

“但這倆玩意兒不能隨意對比——”

“因為,你要是敢對比,宇天樞可就從自來熟變成自來火咯!”貔璇鄒中途截斷天樞的慷慨陳詞。

“貔璇鄒,我怎么你了誒!這,這……這本來就不能相提并論的,完全不是一碼事啊!”

“怎么不是一碼事?同樣是借于自然,歸還于自然,你說的煞有介事,好像離了這個環境你還能蹦跶似的!”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你個惡人,遲早有一天我得把你按地上摩擦!”

“這倆是有什么隱情?”江淑哪見過這陣仗,只好問那看起來還算友善的淮云。

“冤家路窄嘛,”淮云撇撇嘴角,“在之前,他們交手,天樞哥那時候跋扈,沒把璇鄒放在眼里。但他也沒成想,璇鄒已小成,而對付他這個毛頭小子是綽綽有余。”少女聳聳肩,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還模仿出一個滑稽的鬼臉。

“那……你會這個么?”少年照著宇天樞姿勢比劃。

“如你所料,我什么都感覺不到。”她似乎早知道有這樣一個問題會被推到眼前。

“怎么會呢?”

“的確,完全感覺不到所謂【靈】的存在……是極少數人的事情。你看見蝴蝶撲棱翅膀,靜下心則是能感受到它如何役使氣流托起身子,或是更進一步,看見空氣里是否有【靈】……但這之類的,我都看不見。”

“那你能看見的是?”

“一只在飛的小蝴蝶,僅此而已。”淮云仍輕聲細語,“這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但是……這些力量,機會,你——”

“是的,我都沒有,”淮云瞥了眼臉色沉重的少年,“但我從未覺得可惜,難道,你……覺得可惜了?”

“沒……”

“那就好。”淮云不再追問。

江淑以為,感知不到、無法使用、甚至咫尺千里,是十分可怖的。如若自己有一天知曉,天生便無法觸碰這一力量,還能無愧站在此處么?

“唰——”

一根木棍突地插在黎祖文面前,捅入泥土,發出一聲悶響。

“嗯?”黎祖文轉身時,江淑在眾人難以置信的目光里連閃身三次向前,本是在她視線內,忽地在一臂距離時,少年身影消失不見,下一秒,又在黎祖文側背處揮砍出劍。

劍鞘的寒光已是足夠冰冷。貔璇鄒一把拉過還未反應過來的淮云,再閃躲到宇天樞身后。天樞則是三下五除二編織出一面護盾,生怕被誤傷。

留了兩人在外面,劍拔弩張。

“……”劍鞘的確劈中目標,卻是劈中目標的手掌,被攥住。少年隨即轉腕,順著身子慣性飛身向女子彈踢。腳背正要觸及女人臉頰,卻由另一手臂格擋住。他猛地失了平衡,而收腿卻如此無力,只因那小腿及以下都失了知覺。

軟得發疼。

少年狼狽地摔在泥土里,撐身,掃腿,那女子往后退一步,恰是撇開距離。

再起身,他才意識到,右腿的無知覺,竟是碎骨融筋,比痛覺更快。

“指令·破——”

話音未落,少年的嘴便被她的手捂住,“用心說,別大喊大叫。”

“唔唔!”本想告訴這家伙自己很用心了,卻又不讓自己開口說話,真是欺負人。

“動腦子。”黎祖文臉上滲出一絲倦怠。

她手臂發力,將江淑一把撂倒。

現在,哪怕沒有斗笠,怕是也認不出這家伙發絲蒼白。

“咳,呸!”江淑啐一口污血在地。

再一次,他顫抖的雙臂勉勉強強讓他起身來,又架著他身子來調用力量。

用心,哪種程度才算是用心?

“江淑。”黎祖文忽然叫他姓名,讓他覺著大難臨頭。

“【指令·破風】”她抬頭看陰沉沉的天,唇間低語。

江淑余光看見,宇天樞將一把傘扔向自己。接手后,立即撐傘,而透過靈絲的縫隙,他窺見冰山一角。

一語道破,何止天機?

本是堆積著云的天幕,哀嚎著雷聲,被不知名存在破開傷疤。

紫電劃過云內夾層。

本就不堪重負的裂口邊堆滿傾瀉瀑布之水,受到暖流沖擊,便爭先恐后地榨出雨來,如同一顆顆火藥彈迸裂在眾人腳下的土地上,綻放燦爛水花。

風呼嘯著撕扯天空的傷口,雨如血般從天而降。烏云之上,燦爛千陽。奪目金色光輝緊扣裂口邊緣,將其填塞,灼目,窒息。

放眼望去,這片大地上唯一的光,便是天空的裂痕所透露。

雨水來臨更似海嘯,混雜著復雜情緒,在身體中沖刷殆盡。

手中的傘,幸虧是宇天樞贈予——要一般的傘,早散了架。江淑暴露在雨水里的右肩此時也失去了知覺。他撇過臉檢查,卻發現迎接雨水的地方已然腫脹成青紫色,冰涼陣痛。

而光束正中的黎祖文,依然抬頭看著,或許是在看云層的掙扎,又或許是在幸災樂禍,但神情卻未曾改變。

她所在的位置,抬頭所能看見的,不包括雨水,也沒有風,更無藍天白云。

只剩一個太陽。

以前,她會喜歡暖洋洋的陽光,它總是愛撫自己的身體。

此時,她只覺灼熱。

一陣強降雨后,她不知是用什么法子合上了裂口,陽光逐漸與她分離。

待她合眼,它彌留于睫尖,晶瑩剔透,與她吻別。

“看見了嗎……‘破風’很美,”黎祖文低下頭,看向江淑,“你的體術還不算糟糕,但是法術不如直接丟掉。”

“祖文,喬安染不是江家人,也不了解江家的血脈,江淑能用別家的招數做到這個程度,已經很好了。”淮云從泥巴堡壘里努力鉆出來。

“……我沒想這么多,你幾個倒是操心得很。”黎祖文伸手向江淑。而經歷了剛才的單方面碾壓后,江淑是手也抬不起來了。即便如此,他也本能地朝著后方挪動半邊沒知覺的身子。

“再退,就把你抬進軒城。”

“……”少年本就哇涼的心這下又癟了一半,卻止不住地發抖。身子比他的意識更恐懼面前的女人。

“術靈與驅靈本身就是一體,相輔相成,沒有使用者的主觀意志,不可能引動周遭的【靈】,沒有大自然的萬物也不可能讓使用者的力量有所錨定。從這個角度來說,只要適當引【靈】,幾乎沒有什么是做不到的。”見江淑遲遲不肯伸手,黎祖文也不再說什么,宇天樞恰好從泥土下面鉆出來,也就湊近江淑,伸手拉住少年,讓淺綠的編織愈合傷痕。

“我去看路。”女人幾步離開眾人視線。

“我們逃走可以嗎?你,貔璇鄒,淮云,還有我,帶著我,我能幫上忙,但是黎祖文……黎祖文簡直就是個怪物吧!”江淑急不可耐,甚至不顧自己癱瘓的半邊身子。

“啊?”宇天樞愣住了。

“祖文姐是說話聽著可怕,但她沒嫌棄我們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貔璇鄒也走來,在二人身邊坐下,開始使法子讓泥土表層干燥溫暖些。

“那也沒必要這樣欺負人吧!我不過是——”

“挑釁她?還是你想跟她切磋?”三雙眼睛都寫滿了好奇。

“凈是亂猜,我只想,呃……我想看她到底有什么實力,一天天的,一臉煩得不得了的樣子,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底氣……”他話還沒說完,那張臉就漲得通紅,而又動彈不得。

“江淑,其實她的底氣與天賦無關,也和家庭無關,”貔璇鄒胡亂折著地上的枯枝敗葉,“是她自己。”

“那,黎祖文能殺皇帝么?”江淑在宇天樞的治愈下逐漸重新鏈接上那半邊身子。

“謝邀,不想。”黎祖文走路沒聲音,她已在眾人交談時隱去身影守候許久。

“你明明可以自己去軒城,為什么還要拖著我?”

“如果說十一年前的屠戮去見霖莘是你的理由,那你師娘的死就是我這一趟的原因。”

“這跟清星苒有什么關系?”江淑作揖謝過宇天樞,隨而起身來,一面打理衣物一面問道。

“幫兇。”

黎祖文的話語比利刃更直接地刺入少年心扉。

雖說與清星苒相識不過二三日,但師父的態度顯然不像是仇家登門該有的。再者,如若清星苒知曉有黎祖文這樣的家伙在清符身后為她撐腰,以星苒性格,定不會如此大意,好歹會給自己留下后路。

姑父如果在身邊就好了。

出門前的那個晚上,姑父和往常一樣來店里,與師父通信,也不知到底透露了幾分姑姑的消息。

現在想來,卻平添一絲凄涼。像是雪花融化前的嘆息,溫暖又孤獨。

江淑確是躊躇猶豫,也深知一旦作出如今的選擇,暫且是沒有退路了。

剪不斷,理還亂。

少年甚至還沒辦法點清楚那一夜慘遭滅門的親人究竟姓甚名誰。

不過,有一點是確鑿無誤的——姑姑與師娘的死,與霖家脫不了干系。

釣江淑到軒城,這一點足矣。

……

“玖瓷城郊,嗯。幽,馬澤真會挑地方……在哪兒引水不好,偏偏要跑這么遠,還在輝河旁邊。那條河從未決堤,河道也不算寬敞,馬澤是想淹了沿岸城池當水族么?”

“按理說,我們定改的河道與那塊地相隔甚遠,且,即便是施行工程,也不應選擇陰天。”落子清音。她泛紅指尖如竹節柔韌,被木制棋盤襯得更是如玉。

她的黑子吞了他的白子。

“好妹妹,別逼得太緊,不值當。因小失大,虧的也不會是他人。”

廢子被投入空籃,叮叮當當撞著它的伙伴。

“不過棋子而已。您什么時候如此同情心泛濫了,連一顆棋子噼里啪啦都要對我說教一番?”

“你,是當代的國君,也是我的親生妹妹。雖說是人畏懼神,但神也選擇了你,所以……的確,一顆棋子,再造或再取應當是簡單的。但這一框呢?假如蓋上蓋子,你我怎知有幾分黑白?”

“……”霖幽用右手食指與中指從那黑咕隆咚的小籃里夾出一顆棋子,“如果與它熟絡,自然可摸黑也辨別出色澤,但如若不熟,也當有對策。”說罷,她指尖燃起火焰。細膩藍焰與狂舞外焰舔上她指尖的棋子。

它只是泥身子,耐不住她的火焰。撥動裂縫的弦,幾枚碎片為她演奏,剎那永恒。

“也好。寧求玉碎,不留瓦全……”

“彼此。”

棄了棋,失了矢,雙手空空,到頭來,不也是算漏了自己么?

兄妹二人起身,不再去動棋局。棋子的尸首擺在棋盤上,怎么看也像是孩童的惡作劇。

“哥,霖夏回來了么?”霖幽一邊走出殿堂,一邊輕聲問。小雨輕敲檐角風鈴。

“才去不過幾日,就不許你弟弟享清閑了?”

“哎,哥,把那崽子抓回來給你打下手吧!你妹妹我再不享清閑,就要爆炸咯!”霖幽一下子黏在了大哥身上,訴苦連連。

“真的嗎?我倒是覺得,再這樣下去,我會比你先爆炸呢……”霖莘并不會去推開自己的親妹妹,雖是年歲漸長,卻學不來如此距離。

流動來往的臣子仍是照舊。每每在這回廊里多坐會兒,他眼前也都是先帝霖筱的身影。

那是他們的姑姑。在霖翊云與曉鏡葬身在戰火后,神授痕落在了霖莘的眉心,也正是在即位那幾年,他與喬桓相識。

說來遺憾,霖莘是唯一知曉喬安染真名的活人了。

也許,算不上活人。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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