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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瑯玕身世

長寧宮外,宮女太監跪了一地。

“這是宮里丟了什么東西嗎?”

“聽說不是丟了東西,是多出了什么東西。”

“多了東西?”

“是啊!聽說皇后娘娘在內室撿到了宮外的東西,這內室哪里是人人都能去的地方?定是哪個不成器的與人私相授受,不小心落在了那里。”

“落在哪里不好,偏偏落在內室,還偏偏讓皇后娘娘撿了去,真是個害人精!一個人犯事,讓我們大家跟著受罰。”

……

幾個膽大又消息靈通的,跪在地上,小聲私語。一抬頭,望見主事的太監正在目光犀利地盯著自己,才趕忙低頭住了口。

瑯玕趕到長寧宮,看到門前跪滿了人,他倒不好直接進去了。自己本就是宮外之人,雖然之前有太子殿下引薦,入長寧宮見過皇后娘娘,可自己一個外人,現在又是深夜,如此大搖大擺地進去,怕是不妥。再說自己是想尋回玉佩,只是查探一下,也許是自己搞錯了,玉佩根本沒有落在這里。想到這些,瑯玕便躲過眾人,越過宮墻,悄悄地進入了長寧宮。

尋到長寧宮內室,瑯玕發現屋中竟然無人,時機倒是很好,正可以趁此機會早點尋到玉佩。瑯玕找到自己藏身的衣柜,在里面翻找了半天,一無所獲。看來真是他搞錯了,當時衣柜中的聲響有可能只是自己碰落了什么物件。在這里尋不到玉佩,瑯玕便要盡快離開,可還沒等他出門,便聽見有人進來,他只好躲進了旁邊的紗帳中。

進來的是許思湘和張嬤嬤。

“張嬤嬤,今日進入內室的人可都查問過了?”

“現在宮里的都查問過了,都不是。”

“那這東西還能是誰的呢?”

“還有幾個今日出宮去了,明兒個等他們回來,我再問問。這事兒也急不得,慢慢查就是了,總歸會有眉目的。”

許思湘長吁一聲,有些疲憊地坐在榻上,略顯困倦,不經意間掃了旁邊一眼,恰逢一陣風吹過,將瑯玕藏身的紗帳撩起,瑯玕就那么毫無防備地與許思湘四目相對了。

瑯玕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站在那里,許思湘也嚇了一跳。不過,見到是瑯玕,她很快恢復了平靜。若無其事地打發了屋中其他宮人,只剩張嬤嬤留在身邊的時候,她才緩緩開口道:“出來吧。”

瑯玕連忙跪在許思湘面前,道:“皇后娘娘,在下失禮了。”

“確實不妥,不過也罷,你畢竟是文姐姐的孩子,叫什么皇后娘娘,沒的生分了,就叫姨母吧。”許思湘看到瑯玕局促不安的樣子,又問道:“說吧,什么事?”

“皇……姨母,我遺失了隨身玉佩,故此來尋。驚擾了姨母,還請見諒。”

聽到瑯玕提及玉佩,許思湘身子一震。

“什么玉佩?”

“是我的一塊隨身玉佩,母親抱我回來時便隨在我身側的,也是我親生父母留給我的唯一一件信物。”

許思湘有些顫抖地將一枚玉佩從懷中取出,問道:“你丟的,可是這枚玉佩?”

“正是。”瑯玕看到玉佩并未丟失,心下松了口氣。

“你可是福瑞五年冬日生辰?”

“正是。”瑯玕有些摸不著頭腦。

許思湘幾乎要落下淚來,抑制著自己的情緒,站起身,走到瑯玕面前將他拉起,盯著他瞧了半天,平息了好久,這才緩緩言道:“你便是我姐姐的孩子,你還活著,真好!”

“什么?我是誰的孩子?我不懂。”瑯玕被人如此近距離地莫名瞧了半天,渾身上下都很不自在。聽了許思湘的話,他的腦中更是一團亂麻。他是文子琢救下養大的,這一點許思湘不是已經知道了嗎?可是她口中的姐姐好像并不是指文子琢。

許思湘轉過身,忍了很久的淚水還是奪眶而出。她又重新坐回榻上,道:“我原本還有一個姐姐,名作許思筠。這枚玉佩便是她的物件,或者說是別人送她的最重要的一個物件。而你,便是她的孩子。”

“我的親生母親是許思筠。”瑯玕喃喃地低聲重復著。他小時候非常好奇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為什么拋棄了自己,文子琢也回到救他的地方找過幾次,均是無果,等他長大之后便將此事淡忘了,若不是這次意外,他恐怕再也不會念及此事。如今,關于他的身世就這樣猝不及防地被人提及,兒時那種好奇的渴望又一次占據了他的心,在他的心中膨脹,幾乎要占滿他的心房,讓他透不過氣來。

“那她現在在哪兒?”

“在你出生之后,不過一月,她便去世了。”

夜晚星空異常明亮,有人說人死后會化作天上的星星,不知許思筠是否也是這諸多星辰中的一顆,是否一直在天上默默地守護著瑯玕,注視著他的成長。

長寧宮里,伴隨著宮燈嗶嗶啵啵的聲響,許思湘向瑯玕揭開了他的身世,也揭開了許家的一段陳年往事。

福瑞五年的正月格外得冷。許思湘清楚地記得姐姐許思筠因為私自外出而受罰的情景。那時她被罰跪祠堂,許思湘偷偷去祠堂探望她,她卻沒有一點兒難過的樣子,反而是一副甜蜜之態。她向許思湘講了許多她外出的趣聞,又講了她心中已有所愛之人,雖然她沒有說出那人的名字,可是看到她那么幸福、甜蜜,許思湘亦是為她高興。誰又能想到這甜蜜最終卻要了她的命呢!

后來,許守靜遵照太后懿旨要帶兩個女兒入宮,許思筠因為身體不適推脫了過去。再后來,許思筠的身體不適愈加嚴重,終究被家人發現了端倪。聽到許思筠未婚先孕的消息時,許思湘是打死也不會信的,直到父親將許思筠偷偷送出了家門,她仍然堅持是父親弄錯了,甚至還抱有一絲希望,希望許多年后,無論真相如何,她們姐妹二人終究會再見面。不料,等到她入了宮,選了妃,卻只等來了許思筠離世的消息。當年的匆匆一別,竟成了訣別。

未婚先孕,在普通人家或者只是傷風敗俗,但在像許家這樣的書香門第、世族大家,簡直是奇恥大辱。更要命的是,許思筠并未因此感到羞愧,她的沉默激起了父親許守靜的一腔怒火,于是,他便以養病的名義將許思筠送出了京城,送到自家在江南的一處別院待產。如此,方可將這樁丑事瞞了下來。

許多年過去了,如今,許守靜夫婦已逝,了解當年許思筠之事內情的許府之人本就不多,除了許思湘,也只剩張嬤嬤了。

張嬤嬤是許思筠的乳母,從小看著許思筠長大。許思筠被送離京城,張嬤嬤便陪她一同去了江南的別院,后來親手為她接生,又親眼見到她離世。

“唉,我苦命的大小姐。”聽許思湘講到往事,張嬤嬤忍不住又泣不成聲:“大小姐一死,真的是把我的心肝都挖走了一般,她還是那般花一樣的年紀啊!還好大小姐生了娃,也算在這世上留了根。哪知家里的老爺如此狠心,只因為大小姐至死都沒有吐露孩子的身世,老爺生怕今后這孩子的身世給許家帶來禍端,便要我將這孩子活埋。我可哪里做過這些孽啊!只好將大小姐隨身所帶的玉佩與這孩子一起放進了竹籃,丟進了郊外的河中,謊稱孩子被埋,這才瞞過了老爺。事后我那叫一個后悔呀!縱然沒有活埋,丟進河中,孩子便不會被淹死了么?那時總盼著河上若是有好心人能救下這孩子就好了。這些年我是日日吃齋念佛,保佑大小姐的孩子不死,沒想到你真的是被人救下了。看來是神明顯靈,神明顯靈啊!”

瑯玕在旁邊靜靜地聽許思湘和張嬤嬤講完了關于自己身世的這一切,等張嬤嬤的情緒穩定下來,問道:“嬤嬤,你可知,我的生身父親到底是誰?”

“這——”張嬤嬤欲言又止地瞧了瞧許思湘。

許思湘想了想,對瑯玕說道:“你當真想知道你的父親是誰嗎?”

瑯玕點了點頭。

許思湘看了張嬤嬤一眼,張嬤嬤會意,便去取了一個盒子出來,交到瑯玕手上。

瑯玕打開盒子,盒子里面是一封書信,他一邊打開書信,一邊聽許思湘講道:“這書信是姐姐寫給我的,夾在姐姐常讀的一本書中。姐姐寫這信時,怕是已經知道自己時日不多。姐姐去世后,父母傷心,便將她的東西都交給張嬤嬤處理。張嬤嬤不忍丟掉,便一直帶在身邊。多年之后,張嬤嬤進宮,把姐姐的東西拿給我,我才在書中發現了這封信。里面寫了她所傾慕的男子,也就是你的父親,到底是誰。”

“我的父親是……陸孤竹。”瑯玕反復看了幾遍信中提到的名字。

“是啊!姐姐去世,我恨過那個薄幸的男子。在我看來,是他引誘了我的姐姐,欺辱了我的姐姐,所以我恨他害了我的姐姐又不能有所擔當。誰能想到,那個被我恨了多年的男子,就是東垣派的正道中人!那時的我,恨不得追到東垣派,親手抓他回來到我姐姐的墳上謝罪。我的傻姐姐,直到最后還在一廂情愿地愛著他,為他開脫,把一切都說成是自己的罪過。”許思湘臉上很是凄涼。

“那他,后來沒有找過我母親嗎?你也沒有將我的出生告知他嗎?”

“沒有。唉,這么多年過去了,我也不再像當年一般偏執。我那時以為姐姐良善,為了他的聲名,處處都在護著他說話,現在想想,也許確如姐姐信中所說,他是不知情的吧。事情已經過去了,找與不找,說與不說,又有什么區別!”

人們可以恨一個明知罪孽深重而不思悔改之人,卻不能恨一個對自己的過失一無所知之人。

瑯玕心里很亂。

許思湘看到瑯玕的樣子,很是心疼,她將玉佩放到了瑯玕手上,說道:“這玉佩,其實也是陸孤竹送給姐姐的,是姐姐最為珍視之物。過往之事,不過是些可資回憶的幻象。每個身處其中之人,都有其恨,亦有其愛。時過境遷,你也不必糾結于此。幸而你已長大成人,又有如此機緣得知了真相。若是你有心,便去你母親墳前為她燒柱香吧。至于陸孤竹,聽說他近些年身體不大好。如果你想找他,便去吧。”

“姨母——”看著許思湘對自己的憐惜,瑯玕覺得上天對自己實在是極好的。

瑯玕回到太子宮時,已是第二日清晨。他一進門,正碰上李玄鑒穿戴整齊要出門。

看著瑯玕疲憊的神色,李玄鑒驚訝地問道:“你才回來嗎?”

“嗯。”

“玉佩找到了?”

“找到了。”

“在哪兒找到的?”

“長寧宮。”

“哦,那你又見到我母后了?你怎么找了這么久?你這可是徹夜未歸啊,長寧宮才多大點的地兒,你莫不是找了一個晚上?……”

“我妹妹在哪兒?”

“在留瑾苑。我正要過去呢,連早餐都讓人端過去了,一起去吧。”李玄鑒說著,便帶了瑯玕一起去到留瑾苑。

在留瑾苑看到張無痕,瑯玕忍不住上前將張無痕抱在懷中。

“哎呀呀,你們兄妹平日見面都是這么摟摟抱抱的?注意點兒影響,這旁邊還有我在呢。”李玄鑒心里那個惱火,真想立馬上前一把將他倆分開。

瑯玕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昨晚的事情像一副重擔壓在他身上,說不上是歡喜還是驚愕。看到張無痕,瑯玕就像見了親人,無數的委屈、孤獨,都想要和她分享。

“哥,發生什么事了?”

瑯玕這才將張無痕從懷中松開,道:“無痕,我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了。”

“啊?”李玄鑒聽了,下巴都要嚇掉了,心想:“他這剛去了趟長寧宮就找到親生父母了,他不會是母后在外面與人的私生子吧?再不然就是父王在外面拈花惹草欠下的風流債?”

張無痕倒是平靜,不緊不慢道:“說說看。”

瑯玕將昨晚之事一五一十地講給她聽,又將書信和玉佩拿給她看。說完之后,瑯玕心中輕松了許多。

李玄鑒在旁邊聽完,對瑯玕的身世頗感神奇,道:“原來你真的,真的是我的表哥。”想了一下,好像之前也是他的表哥,“那你現在準備怎么辦呢?”

“我想先去祭拜一下我的母親,然后再去東垣派。”本來瑯玕和張無痕就是計劃要去東垣派的。

“你既是要去東垣派認親,我師父就不必去了吧。再說了,父王和母后都要我好好招待我師父,東垣派要去你自己去,師父就留在宮中吧。”李玄鑒聽瑯玕說要走,生怕張無痕也一起走了。

“你不是因為和親之事也要出宮躲一躲嗎?”

“這個嘛,父王答應我,和親之事已經不作數了,所以我也就不用出宮了。”

瑯玕看了看張無痕,想詢問她的想法。李玄鑒連忙對張無痕勸說道:“師父,宮里有好多藥材,天下名貴的藥材,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還有好多醫書,師父你不是最喜歡讀醫書了嘛。再說,徒弟我學藝不精,師父你還需要假以時日多加教導呢。”

“哦,那留在宮中也好。”張無痕就這么輕易地被說服了。

其實瑯玕也覺得張無痕留在宮中是個不錯的主意。他現在心思煩亂,帶張無痕上路,難免有所疏漏,于是,便也同意了。

又過了兩天,瑯玕祭拜了許思筠,回到宮中,準備向李玄鑒辭行。

“我今日便走,無痕妹妹就交給你了,望好生照料。”

“放心吧,師父在宮中我定會照顧好的。”

看到宮中侍衛較平日多了幾倍,瑯玕問道:“今日這侍衛怎么這么多。”

“也沒什么大事。前天,太子宮的一個小太監出宮之后就再也沒回來,這事兒還沒查清呢,昨晚藏寶閣又進了刺客,所以嘛,右侍衛宋源今日正在城中抓捕刺客,左侍衛李本在宮中也加強了守衛。”

“原來如此。”

“不過你放心,刺客應該是沖著宮中寶物去的。再說,就算真的是不軌之徒,我一定擋在師父身前,護她周全。”李玄鑒信誓旦旦地向瑯玕保證。

瑯玕被他莫名其妙的豪氣沖天弄得很是茫然,刺客之事原就與他們兄妹無關,他便安心將張無痕留在宮中,自己出宮,去往東垣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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