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城市最近發生了一樁大案。

市中心的K8大廈原本是個大型商場寫字樓，半年前因資金鏈斷裂被查封，租戶紛紛撤出，荒置數月。眾人皆為之惋惜后也隨著時間漸漸淡忘這個曾經榕城的商業巨頭，可就在幾天前，有人在K8大廈荒廢已久的地下停車場里發現了一具尸體。

因K8大廈處在市中心地段，附近上班的人很多，這個停車場的掃描車牌自動抬桿裝置不知何時被人拆卸，車輛已是隨意進出。據說尸體被發現時，正值下班高峰，隨著第一聲尖叫，很快就聚集了很多人。

榕城警方高度重視，立刻展開調查，可七天過去，一無所獲。

此事網絡關注度極高，省廳也責令榕城市公安局盡快破案，此時榕城市公安局局長夏海巖正坐在辦公室里盯著案卷抽著煙，緊緊鎖住的眉頭不得舒展。

“局長，這是K8地下停車場案件的最新進展。”秘書楚涵拿來一疊資料。

“一周了，每天的最新進展也就那么翻來覆去的那幾句，這案子到底什么時候能破！”縱使是刑警出身的夏海巖，高壓之下也不免有些急躁。

楚涵不敢說話了。

又過片刻，夏海巖深吸了最后一口煙，將煙頭放在面前的煙灰缸里碾碎，長長吐出一口煙圈：“等那個人來，說不定會有進展。”

***

時值盛夏。

公路兩旁的灌木被修剪得整齊，放眼望去，是一片延伸的墨綠。

柏油路被高溫烤得炙熱光滑。

一輛越野車疾馳而過，在一個出口處減慢速度，駛出高速。

收費站上面掛著大字牌匾：“榕城站”。

梁衍坐在后座上，透過車窗向外望去——

幾年光景，這里的變化幾乎讓他覺得陌生。

高樓林立，商圈繁華，高架橋起了一座又一座，竟也有了幾分一線城市的樣子。

還沒來得及再好好觀賞榕城的變化，前方傳來司機的聲音：“梁先生，到了。”

梁衍恍然，望著窗外米白色的榕城市公安局大樓，淡淡“嗯”了一聲。

出示了證件，梁衍順利進入大樓，還是記憶里熟悉的走廊，一路走到三樓，卻未見熟悉的面孔。

咚咚咚。

站在局長辦公室門前，他抬手敲了敲，聽見里面的人應答，才禮貌地推門進去。

“夏局。”他抬手，動作標準地敬了個禮。

“阿衍！”屋內的中年人看到他眼睛一亮，立刻起身上前，“前天聽說了你要過來，沒想到這么快！”

“韓局說有案子，我就提前過來了。”

“還是沒變啊，一提案子就起勁兒。”夏海巖停在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拍著他的肩膀稱贊道：“幾年不見，越發帥氣了啊！”

梁衍笑了笑，“您也風采依舊。”

夏海巖一擺手：“不行不行，我是老了，這不早早退了二線。”

梁衍的眼神微微黯了黯，沒反駁。

對于他們來說，離開了刑警隊，不論是當局長還是當教員，都算離開了一線。

夏海巖對他的境遇也略知一二，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問：“家父可好？等我騰出空，該去看看他。”

“挺好的。他聽說我要來您這兒，放心得很。”

寒暄一番，兩人便進入正題，聊起了那樁棘手的案件。

夏海巖撥弄幾下保密柜的密碼，從中取出一個資料袋。

“大致情況你也都知道，這些是案件資料，你先看看吧。”

梁衍接過，仔細翻看起來。

他這次到榕城，雖說下的調令是做榕城警官大學的教員，其實也兼有查案的任務在身。

三天前，他的直屬領導韓局長找到他，說榕城警局近來遇到了困難，因為案件在網上的關注度高，榕城警方的壓力很大，幾天過去都沒什么實質性進展，夏海巖很是頭疼，聽說他即將去警校上任，便希望他能早些日子去，幫忙破案。領導詢問他的意愿，已經賦閑在家一年的他一口應下。

領導還很不好意思：“本來是想讓你去榕城警校清閑的，可是這個案子復雜，夏海巖又是你曾經的上司，我們就來問問你的想法。”

思緒間，梁衍已匆匆過目資料，大概了解了案情。

這是一起性質惡劣的故意殺人案。死者名叫姜輝，四十二歲，一家上市公司的財務總監。

報警人是在隔壁大廈寫字間上班的員工。因下班時間去取車，發現了地上的血跡，順著血跡找到了不遠處的尸體。當時停車場進進出出的人和車輛很多，停車場的監控也早已損壞，從監控入手很難有重大發現。

尸體是在一輛黑色邁巴赫的后輪轂處被發現的。經法醫鑒定，死者死于胸口的利器貫穿傷，一刀致命。警方找到這輛邁巴赫的車主，金致鵬，是榕城市一家影響力極大的娛樂傳媒公司的老總，據他所說，他并不認識死者。

梁衍很快看完，將卷宗收回檔案盒，“我去現場看看。”

夏海巖擺擺手，“查案也不急于一時半刻，況且案發已經一周，你現在去了也查不到什么。你剛到這兒，先安頓好，我再派人帶你過去。”畢竟上頭可說了，一定得保證梁衍在榕城的人身安全。

“……不用這么麻煩的，我自己去就可以。”雖然夏海巖后半句沒說出口，梁衍卻是知道他的顧慮。

自從一年前，身為刑警隊長的梁衍在一次追捕行動中受了重傷，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才醒過來，又養了大半年才完全恢復，此后警隊便徹底放了他的假，讓他繼續在家休養等待組織安排。

這一年呆得他無聊至極，整天琢磨著回到警隊，可沒想到一紙調令，將他調至榕城警官大學做教員。

要不是夏海巖在這里，領導又讓他協助夏海巖參與一些案子，他著實不想來。

“你是我請來的顧問，我得對你的安全負責。”說話間，夏海巖已經撥通了電話。

不過半分鐘，門口便傳來敲門聲。

“局長，您找我？”

來者正是夏海巖的秘書楚涵。

夏海巖一招手：“互相認識一下吧。梁衍，榕城警官大學的講師，也是我請來的顧問，從今天起他會參與K8停車場案子的調查，你叫上郝隊，帶梁衍去案發現場看看。”

“是！”楚涵聲音洪亮。

一下午的工夫，楚涵開車帶著梁衍和刑警大隊的大隊長郝誠去了最近去過很多次的案發現場勘察了一番，快五點的時候才回了警局。

此時夏海巖剛結束視頻會議，楚涵便帶著人回來了。

“怎么樣？有什么發現么？”

“回來路上我看了法醫報告，兇手一刀致命，干凈利落，作案手法嫻熟，現場沒有一點打斗的痕跡，怎么看都像個慣犯。”梁衍答。

“這點我們也想過，可是經過我們排查，他平日接觸過的人里，不是公司同事就是同行，似乎沒有符合條件的。”

“還有，兇手選擇在人來人往的K8地下停車場作案，也是個疑點。那停車場地形復雜，自廢棄以后很多門都關了，如果不是很熟悉那里的人，就是要提前多次去踩過點。以現場的復雜地形和人流度，他完全可以在更隱秘的地方把人殺了再拋尸，兇手這么做，似乎很篤定自己能成功逃脫。還有，死者平日活動范圍并不在K8大廈附近，是有人故意約他過去。”梁衍望著夏海巖，“從案發之日往前一個月內的監控，有沒有原本不會出現在這兒，卻突然多次進出的人和車？而且他的社會關系也要系統地排查下，尤其是和K8大廈破產有關系的人。”

夏海巖點點頭，轉向郝誠，“你照著梁衍的意思吩咐下去，盡快排查出名單。”

郝誠領了任務離開，辦公室僅剩夏海巖、楚涵和梁衍三人。

夏海巖的眉頭終于展了展，從抽屜里拿出一把鑰匙。

“這個是局里給你安排的住處，就在警官大學后身，以后你上班方便。今天剛來就折騰了一下午，一會兒讓楚涵先帶你去安置一下，晚上到我家來吃飯。”

“謝謝夏局。”梁衍伸手接過。

夏海巖還想說什么，放在大辦公桌上的手機嗡嗡直震。他隨手掛斷，幾秒后又重新震起來。

按了接聽，不料從聽筒里傳來焦急的聲音：

“二叔！伊伊在學校和人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