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是人的孩子們想讓翅膀帶大家在天上飛翔,但被拒絕,于是把她關進地下的迷宮,并且嘲諷她是一個沒用的破羽翼。他們說‘如果你不能飛翔,那就在地下爬著走吧’,然后笑著離開,將翅膀封印在黑暗里。”
恢復意識前,辛聲聽到安琪給他講完故事的后續,然后再沒了聲音。
無論如何尋找,不管精神多么集中。辛聲再也看不到那深淵般黝黑的房間,再也聽不到嗚咽或悲鳴,再也沒有安琪那可愛乖巧的臉龐了。
翼族的女孩們從樹葉的縫隙中探出頭,無不感到驚訝。
“他沒有消失?”
“他剛才叫喊的好大聲。”
“我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的悲傷。”
“他看起來很累,好像對我們沒有威脅?”
“不要輕信眼前的假象!天使都會背叛我們!”
作為執行者的女士折下一根細枝,露出自己的雙翼,從樹上飛沖下來,打算給辛聲補刀。可刺到眼前時,她聽辛聲說:“他死了,他說對不起。”
“什么?”
由于情緒的沖擊和感情的宣泄,辛聲現在很脫力,嗓子和視力的狀態也都很差。他想嘗試站起,卻只能維持在雙膝跪地的樣子。
抬手抹眼淚,牽動的肌肉傳來針扎的疼痛,密密麻麻,又那么深刻。
“我說,你要殺的天使,剛才確實已經被光線殺死了。他只留下一個盒子,大概是希望我完成他的遺愿后再打開。”
口齒不清,音色沙啞,但翼族還是聽懂了。
“什么意思?天使死了?那你是誰?”
樹上也傳來嘰嘰喳喳的討論,女孩們無法理解眼前的狀況。
辛聲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強調大家初遇時的自我介紹,他說:“我叫辛聲,是一個人。”隨后頭朝下栽倒,再次失去意識。
次日清晨,陽光沿著縫隙與紋路,細碎地散落在穹頂內。
辛聲被灌了一口水,終于睜開眼。
“請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周圍是舉著尖銳樹枝做武器的女孩們,辛聲可以理解她們的防范,但也無奈的笑出聲。
隨后他解釋了自己的病癥,按照人族的醫學,他患有人格分裂;按照天上居民的知識,可以理解為,他的身體里住著多個靈魂。
“天使的靈魂消失在了破壞的光線下,所以從結論來說,你們的目的已經達到,沒有必要再害怕我了。”
說起來,辛聲也覺得疑惑。一般來說,除非性命攸關,不然索爾的意識絕不會出來,這群翼族是如何判定自己是天使的呢?總不能是單純長得帥吧?
“你看不到光紋嗎?”
辛聲沉默了,理論上,這具身體曾屬于天使索爾,所以能力來講,與一般天使應當無異。但他是個人,完全不知道如何使用和發揮天使的種族特色。
“很慚愧,我看不到,我不會。”
女孩們像做法,繞著辛聲踱步,試圖看破他的“謊言”。
“他沒有說謊,他的光紋沒有絲毫閃爍。”
辛聲攤手,允許她們探尋到滿意為止。有時候不解釋就是最好的辯白,因為真相即是如此,多余的措辭反倒有掩飾的意味。
“你身上有光,但也有一些我們看不懂的東西。像是黑煙,又像是那些硬殼的人身上散發的東西。”
硬殼的人?按照之前女孩們的說法,她們從未離開,卻見過人,這個地方必有出口!
感覺到了前路的希望,辛聲的精神又更好了一些。他說:“索爾曾在混沌里長久徘徊,應該是在那沾染上異族的氣息。我作為意識誕生之后,這具軀體才離開那,但時間相比,可能還不足以消除曾經的影響。”
“混沌!”女孩們嚇得跳開三步遠。
“那是什么不祥、不潔的地方!”
辛聲露出辛酸的表情,因為索爾和安琪消失了,有部分記憶被他吸收。他憶起,在故鄉曾有繪本,畫著光輝的黑暗面。按照人族的神話講,故鄉是充滿和諧與愛的天堂,混沌即是吸收“死亡”與“終結”的極惡地獄,是應光輝而生的種族最敵視的禁區。所有信息都被抹去,只留下象征災厄的故事,警告大家不許去探尋。
說起來,索爾怎么去的混沌?辛聲如何都想不起來。
“或許在他留下的盒子里會有答案。”他有這樣的直覺。
被審查大半日,辛聲的罪狀逐漸淡化,實在是他態度過于良好。全程坦白從寬,任憑處置的模樣博得大多女孩的好感。
“最后一個問題,天使當初為什么背叛我們!”問話的還是那位執行者,由于年長,她似乎被前輩們灌輸了較多敵對情緒,以至于要接納和解總放不下身段。
這有點觸及到知識盲區,辛聲小心翼翼的反問:“您能先跟我講一下,所謂的‘背叛’指的是什么嗎?”
這是辛聲第一次沒有正面回答問題,在激進的女孩眼中自然是反抗的意味。先前積攢的一丁點好感瞬間消失,恨不得直接把他插成刺猬。但好在,還是有單純善良的孩子,愿意給辛聲一個機會。
在解說完翼族版本的來龍去脈后,辛聲一拍腦門,又頓悟了。
還真真是每個版本都有些許真實,但每種加工都使得大家的認知偏離全貌。
目前已經有人的神話版本、奇爾的振興版本、哈米爾與米希爾的懷舊版本、翼族的仇恨版本,以及索爾的主觀視角記憶。
直到天地種族產生矛盾前,版本加工都顯得不太重要,后面才是導向結局的關鍵。
根據索爾的記憶,由于與人族關系最近,天使們受到的沖擊最大。就像索爾對人失望一般,其他天使也逐漸斬斷了與地上的聯系。但故鄉的種族不止天使一個,也有的對地面種族做出正面反饋。
本著不該一棒子打死的積極心態,天使們還是恢復了與地面的溝通,只是這次,他們留了些心眼。卻殊不知,這才是噩夢的開始。
故鄉的種族在沾染特定習性后,相互間也起了猜忌。
如翼族部分女孩愿意相信辛聲,過去,大家也靠對光紋的辨識達到對彼此的信任。但光在消失,在日益稀薄。
“光芒向下界傾落,直到接觸地面,碎散得像不曾存在。”
這是天地大戰開始之前,索爾聽那巡邏的姐姐說的最后一句話。
他沒有參戰,也記不得細節,但他知道他們敗了。因為后來索爾就去了混沌,似乎是失去太多重要的存在,竟想在虛妄中找到大家的殘碎。
“如果我們沒有再接觸……”
“如果我們不曾來到地面……”
“如果……”
黑暗中充滿了悔恨,索爾最后不出意外的迷失在那里。
翼族女孩們的意思是:當年先祖遭遇困境,大批族人被禁錮在地上,無法飛翔;天使說好會來帶大家回去,卻再也沒有出現過。
辛聲不可能知道實際情況,但他相信,即使后來的大家被地面影響,保證會做到的事也定不會故意食言。有什么事牽絆住了天使的步伐,相信女孩們也很清楚。
兩族之間不是誤會,而是食言導致的信任危機。
事已至此,天使為什么沒趕去已經不再重要。辛聲鄭重的,按照人族的方式,跪伏在那里,真誠懺悔:“對不起。”這是替索爾說的,也是他情真意切得為遠古的遭遇表示遺憾。
雖然這彌補不了什么,辛聲的發言也無法代表任何一個種族的集體思想。但女孩們很明白,這是他個人的態度,至少這個有著天使的身軀,人的靈魂的家伙,是可以信任的。
兩方沉默許久,有一個小女孩上前將辛聲扶起。笑著問他:“那你還愿意給我們講故事嗎?”乖巧可愛。
那一瞬間,辛聲的心再次揪起,他似乎還有重要的記憶被掩埋。
刻入生命的悲痛感來的快,消失得也快,甚至都沒讓眼前的小女孩看出端倪。辛聲也笑著回應:“當然。”
“但這次,就要講一些現實的故事了。”他補充,并說明外面完全沒有故鄉那般美好。
在講故事時,女孩們逐漸放下利刃,終于在無聲中達成和解。
“說起來我有幾個問題,之前提過硬殼的人是什么?你們的水和食物是哪里來的?還有你們的男性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