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以后，姑娘終于把筆記本合上了，轉頭去看窗外的風景。

高強度的工作過后，人是需要放松的。這是最好的搭訕的時候。

“把窗戶打開？”陳杰問道。

“好啊，謝謝。”姑娘點頭。

陳杰站起身，先把綠箭遞了過去，再伸手開窗。

涼爽的風吹著稻香進來，不僅陳杰，姑娘心情也好了許多。

“謝謝。”姑娘接過綠箭，倒也不客氣，扒了皮直接吃了。

“你是自由撰稿人？”陳杰問道。

“你怎么知道？”姑娘有點驚訝。

“火車上趕稿子，還那么著急，一猜就是。”

姑娘笑了笑：“撰稿人是撰稿人，不過是兼職，我還是在校大學生。”

“是福旦大學吧？”

“你怎么知道？”

“你氣質這么好，上這所學校，真實可惜你這個人了，”陳杰說道，“你是哪個雜志社的？”

“《大眾軟件》。”

“這雜志我熟悉，你是做哪個專欄的？”

“資訊和新聞，偶爾也做專欄評述。”

“能拜讀一下你最新一期的文章嗎？”

姑娘輕輕搖了搖頭：“最新一期的暫時不能給你看，不過，你要是想看的話，我這里有幾篇過去我的文章，你倒是可以看看。”

“那我就不客氣了。”陳杰說完，便坐到了姑娘身邊，用她的筆記本看起了文章。

《ACON4全球·<魔獸爭霸三——冰封王座>大賽直擊》

（注：ACON是全球第一個由電腦配件廠商發起并創辦的游戲賽事，2004年的ACON4是第一個在中國舉辦總決賽的世界性游戲大賽。魔獸爭霸三項目的中國區總冠軍是Suho，全球總冠軍是名不見經傳的美國選手Wizard。）

陳杰簡單看了看這篇文章，隨意點評道：“作為資訊的話，文字還是不錯的，不過感覺報道游戲的時候有點不夠專業，抓不到重點。”

“你評價得挺準的，”姑娘說道，“沒辦法，我對這款游戲了解還是有限，為了力求真實，只能抓小放大了。”

陳杰隨意點評道，“那我建議你多了解了解這款游戲。在未來的二十年內，這都是全球最熱門的RTS游戲。而且，就在今年，你肯定要寫一篇重點資訊。”

“什么重點資訊？”

“WCG2004，美國洛杉磯世界總決賽中，來自中國的魔獸爭霸三選手奪得全球總冠軍。”

“啊？”姑娘稍稍楞了一下，馬上又笑道，“你說的那個選手，不會是你吧？”

“當然是。”陳杰笑了，“我叫陳杰，認識一下吧。建議你現在就采訪一下我，然后寫一篇報道，就叫《天才的誕生——中國選手陳杰專訪》，到時候第一時間發出來，絕對全球首發。”

姑娘捂著嘴笑，然后伸出手來，“我叫林燕，那祝你成功吧。”

“怎么，你是不信嗎？”陳杰笑道，“這樣吧，咱們打個賭，我要是拿了總冠軍，你請我吃飯。”

“那當然啊，如果你能拿到總冠軍，多少媒體想采訪你啊，我能請你吃飯是榮幸。不過你要是拿不到呢？”林燕反問道。

“那我請你吃飯。”陳杰說道，“反正左右你都不虧，是吧。”

林燕笑了：“那就不用了。”

這話算是委婉拒絕，不過陳杰也不在意，而是繼續看了下一篇文章。

《劍與魔法的對決——萬智牌港城大獎賽見聞》

“你們是搞軟件的，居然也關注桌游？”陳杰頗感意外。

“主要是我自己特別喜歡桌游，”林燕說道，“我自費去的港城，順便就報道了一下。我也希望通過這樣的報道，吸引更多的人來玩桌游。”

陳杰點點頭：“隨著大學生群體越來越多，玩桌游的人也必然會越來越多。不過可惜的是，我個人認為，萬智牌可不會火。”

“你憑什么這么說？”林燕的語氣聽起來不太高興。

陳杰笑笑，“萬智牌太難了，一款好的桌游一定是上手簡單的游戲。”

林燕沉默了，她并不否認這個說法。

陳杰說道：“我最近倒是在設計一款桌游，你要是有興趣，能幫我推廣一下嗎？”

“你？還在設計桌游？”林燕有點吃驚，“什么桌游？”

“初步起名字叫《三國殺》，等具體做出來我聯系你。”陳杰隨口說道，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繼續看文章。

但是林燕坐不住了，她追問道：“能簡單介紹一下核心玩法么？”

陳杰一邊看文章，一邊簡單解釋道：在桌游進行過程中，玩家可以扮演成一名三國時期的人物，并通過抽排來確定自己的隱藏身份，包括主公、反賊、忠臣、內奸等等。每個身份的獲勝條件都不一樣，比如反賊的任務就是殺掉主公。每個玩家都需要合理使用手牌和人物技能來獲得最終的勝利。

林燕聽陳杰這樣描述，忽然覺得陳杰說的這個東西還真的挺靠譜的，不禁陷入了沉思。

陳杰看的第三篇文章名字叫做《九九歸真——記大眾軟件九周年社慶》，然而看到一半的時候才發現，這是一篇還未完成的文章。

“不好意思……看了你未完成的文章，”陳杰把筆記本電腦放到一邊，然后站起身來，又坐到了林燕對面。

“哦……沒關系，反正那篇文章也沒什么實質性內容。”林燕看了看那篇文章說道。

“能看得出來，你還挺喜歡這個雜志社。”

“當然啦，”林燕說道，“這個雜志社辦公環境很好，也很專業，雖然有時候趕稿子很辛苦吧，但是我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我準備一畢業就去這個雜志社工作。”

“千萬不要去。”陳杰說道。

“什么？”林燕沒想到他會蹦出這么一句。

陳杰知道是時候展現一點自己的睿智了，于是說道：“你莫不如寫一篇文章：《九死一生——記大眾軟件九周年慶》。”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紙媒要死了，你是《大眾軟件》的作者，對互聯網行業應該最清楚媒體的未來。”

林燕沒說話，她直勾勾地盯著陳杰看。

陳杰繼續說道：“互聯網對世界的影響恐怕比你想象的最極端的情況還要大，你想一想，你們的雜志是半個月一刊，發到每個人手里的時候，說不定大家了解的就是二十天以前的事情了。然而互聯網媒體呢？他們的資訊可是即時的。這一點，紙質媒體能比得過互聯網嗎？諷刺的是，《大眾軟件》靠互聯網成功，然而它最終也會因互聯網失敗。”

陳杰所說的話，其實并非林燕第一次聽說，但是沒有人說得像他這樣準確，這樣斬釘截鐵。

“你的話其實我也聽說過類似的，不過實話說，我并不擔心這件事情，大眾軟件的讀者在逐年上升，這是個不爭的事實。另外，就算紙質媒體消失了，我們做優質內容的媒體，也可以轉戰線上。不再依靠線下渠道發行雜志了，這反而對我們來說是一個利好。”

陳杰搖搖頭：“轉型線上的媒體，就能叫新媒體了？其本質還是老媒體。老媒體之所以會被打敗，不是因為它老，而是因為它是中心化的媒體。你想想，當每個人都有電腦或者手機這樣的可以隨時隨地接入互聯網的設備的時候，那么誰還愿意只去做一個聽眾？就算愿意做一個聽眾，誰還愿意只聽少數幾個所謂權威的聲音？到那時候，所有人都是媒體，你們的價值該如何凸顯呢？”

“你說的那些還太遙遠了，”林燕搖搖頭，“據我所知，《大眾軟件》是一家銳意進取的雜志社，不會像你說的這樣死掉。”

“自媒體取代傳統媒體是一種降維打擊，不是說你做得好就能躲得掉的。”

“降維打擊？”

“額……”陳杰汗顏，“我構思的一篇小說里的概念，將來如果有機會我跟你講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