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宣眼中的世界好像堆疊的磚片，開始重新拼湊起來。不知道從何而來的一塊一塊記憶畫面，剎那間組裝成一個嶄新的世界。

“原來這就是江弈師兄口中的盲棋嗎？”

文宣雙拳緊握，環視四周，涼亭沒有了，師兄不見了，入眼只剩下一片蕭瑟。

顫抖著雙腳，即便上次已經幻想過這樣的場景，但身處其中時，還是難以克服自己心中的恐懼。

只有置身真正的戰場，才能切實地體會戰爭的殘酷。

江弈師兄似乎不僅僅棋藝高超，甚至連實力都不是各位師兄口中所說的那般不入眼。

起碼，作為星王境強者的徐才友，可沒有這樣的手段！

文宣來不及顧及其他，腳下的棋子拔地而起，他被拱著來到了高臺。

他再次成為了那小將軍，其余棋子也活了過來。

身旁忠誠的“仕”圍繞著自己，威武無畏的“馬”高揚頭顱，漆黑冰冷的“炮”架設當中，沖鋒在前的“卒”向死無生。

十橫九縱，布列九宮。

文宣震驚于能夠感受到他們的呼吸與生命！

江弈師兄已經大手一揮：“炮二平五。”

紅色的大炮正對著自己，漆黑冰冷的炮管幽深恐怖。

文宣收起了心思：“馬二進三。”

……

“車五進七。”

“兵四進一”

很快二人便展開了驚心動魄的對堅戰，江弈師兄一浪浪地攻勢余波未盡，后手又如颶風般狂卷而至。

天空中只屬于戰火與硝煙，棋盤內只屬于恐懼與死亡。

尖利的火炮呼嘯聲，掀起鋪天蓋地的爆炸聲，“將卒”與“戰馬”的殘肢在空中紛飛，白骨落進河水順江漂走。

文宣擦了擦額頭因為害怕流下的冷汗，雙手不停地顫抖。

當他感受到“棋子”生命之時，果敢便如同流沙從指尖溜走。

極度的恐懼攫住了他，仿佛榨走了他此前勝利的喜悅與身體的活力！

他不敢與江弈師兄換棋，轉攻為守，但是依然阻擋不了師兄的攻勢，身邊的棋子頻頻倒下。

無奈頹廢地坐倒在地上，硝煙伴隨著鮮血的味道，刺激著他的鼻腔。

身邊依然不停地有“棋子”沖鋒向前，隨著激勵的拼殺與嘶鳴，鮮血潑灑在了戰場上。

文宣暗自咒罵自己的軟弱。

江弈雙眼冷漠，淡然地注視著這一切。

下棋就是一場斗智：“河界三分闊，智謀萬丈深。”

斗得可不僅僅是棋藝，還有“心”！

見文宣沒了對弈的心思，江弈隔空大喊一聲：“慈不掌兵！”

文宣發呆了許久，突然聽到江弈的吶喊聲，像是領悟了什么。

手指像是要抓走流失的勇氣一般，奮力地攥成拳頭，笨拙地撐起身子，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

“殺！”

文宣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恐懼，發瘋似的指揮著“棋子”殺來。

再也沒了章法，僅憑著內心一股不甘愿輸的氣支撐著自己。

世界只剩下兩種顏色：四散濺落的灰黑色，以及奪目滾燙的鮮紅！

然而這次的他，輸得更快。

沒多久，獨步馳騁沙場的紅“兵”，高舉森冷的大刀，劈砍下文宣的頭顱！

鮮血如鵝毛般四處飄零，他的手臂漸漸松弛，垂了下去。

他，與他的士兵戰馬，終于長眠安息在這片瘡痍的土地上。

畫面再次如同鏡子般破裂開來。

文宣仿佛經歷了一場噩夢一般，在那一刻，他真的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

從鬼門關走過一遭的文宣，后背被汗水浸透。

鮮紅的顏色還模糊地浮現在眼前。

凝望著眼前翠綠蔥蔥，一片祥和的墨子峰，竟感到十分的不適應。

眼角流下兩行清淚。

“這就是戰爭嗎？”

文宣看著輕描淡寫的江弈師兄，心悅誠服地說到：“我輸了。”

江弈輕輕地咦了一聲，沒想到這小子竟然這么快就恢復過來了。

雖是盲棋，但剛剛的畫面卻是江弈刻意營造出來的幻境。

文宣年紀不大，身高才剛剛到江弈的肩膀。

哪里簡歷過這樣殘酷的場面，連頭都被k了下來。

本以為他今日都難以緩過神來，沒想到這么快便能張口說好了。

果然有做“工具人”的潛質。

“師兄，慈真的不能掌兵嗎？”文宣抬頭凝重地看著江弈問到。

這真是一個很復雜的問題。

世間之事，皆有幾面，沒有絕對的錯，亦沒有絕對的對。

江弈看來，“以情帶兵”與“慈不掌兵”從來都不是沖突的概念。

但有些事只有親身經歷過之后才會有答案，這也是江弈對文宣的考驗。

拍了拍其肩膀，江弈語重心長地說道。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走到了這個位置，無論戰爭的結果如何，你都要永遠記住兩個字。”

“什么字，師兄？”文宣好學地像個小學生。

“謙卑。”

……

文宣靜靜地坐在涼亭里，對弈的場景如同電影畫面，一幅幅地從眼前閃過。

對江弈的離去與往來的師兄視而不見。

這一坐，便是一天一夜。

江弈知道，這是武者修士極其渴望的頓悟狀態。

沒想到這小子僅僅聽了江弈一句話，就能有如此多的感悟。

江弈已經隱隱明白了他將來的去處。

相信今日過后，文宣的靈魂力量，又將更上一層樓。

不過想想這小弟子也挺可伶的，明明修煉天賦與靈魂都強得可怕，棋藝也是十分高超。

以他這樣的狀態，在墨子峰甚至千古宗都可以如魚得水，哴哩個浪。

偏偏第一次見面總是拆江弈的臺。

隨后與江弈下第一局棋就下出了心理陰影，下第二局棋甚至頭都被kan了下來。

也虧得這小弟子心理素質好，不然誰耐得住江弈這樣糙。

江弈師兄能有什么壞心思呢？他對師弟師妹們最好了！

他不是一個記仇的人。

……

武夷城外的小道上，一輛華麗的馬車側翻在一側，車輪翻轉著。

黑衣殺手踩著云山鴻的尸體，手拽著云山鴻的頭發，輕割一刀。

將云山鴻的頭發塞進袖中，黑衣殺手冷笑一聲：“沒了兩只手，你怎么和我斗！”

說罷點燃一根火把，丟在馬車上。

不一會，荒郊野外燃起了熊熊大火，沖天的黑煙彌漫。

見所有事處理干凈，黑衣殺手飛掠上空，不一會便離開了此地。

他沒有注意到的地方，一只大頭小腳獸鉆出了土地，爬到了璃千丘的手上。

看著黑衣殺手衣服上的銀刀刺繡，璃千丘眼里燃起熊熊怒火，緊緊握住拳頭。

隨后咬咬牙，轉身朝著白御峰的方向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