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 怪繪本
  • 九道督
  • 5字
  • 2021-08-27 16:13:16

第一話
人偶

1.1 見面禮

年輕人趴在地上,盯著一旁的小母貓花蛤,每看幾秒,便煞有介事地學它抬手、蹬腿。旁邊的花蛤一臉驚恐。

這年輕人姓白,單名一個璽字。這個小伙子未見得是腦子有毛病,他現在單純地在進行一個實驗:嘗試以貓的視角、習慣,理解貓眼中的世界。

這個問題讓白璽充滿了好奇,他每次見到花蛤,都不禁去想,這只小貓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樣的?在它看來,自己是不是如泰坦一般威武霸氣?

而每次看到白璽,花蛤總是會想,這個小老弟是不是腦子有問題,究竟能不能勝任給自己鏟屎的重任。

——當然,這兩位的問題,大概永遠也不會有答案。

花蛤倒是無所謂,可白璽很遺憾。

在這個一點也不刺激的世界里,他總是想去體驗更加新奇的生活——哪怕是荒誕的、危險的,總比這個為生計奔波、賺錢養家的生活,來得更加精彩。

他是這么想的,也是盡可能這么做的。

在無數的職業當中,白璽想要有趣的那一個。在這個條件下,作家是他唯一選項。

不能在幻想世界里努力,就只能努力幻想一個世界——波艾·希義。

今日的幻想,白璽把目光鎖定在他家養的貓咪身上。可以說,白璽是位非常敬業的研究人員,不管花蛤做什么,都照著學習——就連花蛤舔屁屁的姿勢,都在折斷老腰前盡可能地模仿。

這樣做的結果,就是令花蛤目瞪口呆。它像是看智障一樣瞪著眼睛盯著白璽,在確定這個鏟屎的奴才有病后,默默地起身走到一邊,背過身去舔毛,讓自己冷靜一下。

“嘁,傻貓,蠢死了,你懂個啥?”

雖然被貓鄙夷,但白璽絲毫不以為忤。他趴在地上,兩只手交替伸出,像個軟體動物一般扭著腰前進。這個姿勢,你也說不好他像貓還是更像蛇,反正肯定不像個正常人。

然后他前進的路線就被一雙粉色小熊拖鞋擋住。確切地說,是一個穿著粉色小熊拖鞋的好看女人。

“你在干什么?”

白璽抬起頭,一臉認真:“我在尋找新的世界,不用上班就有罐頭吃還可以整天睡大覺的那種?!?/p>

“那你找到了嗎?”

白璽搖搖頭:“夢的彼方還很遙遠,年輕的我仍需努力。對了,我得去看看廚房鍋里的肉熟沒熟——”

他剛爬向側面,五根修長的手指就捏住了他的肩膀。

“你給我起來。”

白璽朝花蛤大喊:“哎,小老妹,老姐叫你呢?!?/p>

花蛤沒有感情地看著他,尾巴悄無聲息地繞住前腿,安靜看戲。

“人家花蛤好好的,你別老往人家身上潑臟水?!睂懽靼坐P曲,念作姐姐的生物單手掐腰,另一手輕松把他薅起來,“今天又玩什么花樣呢?你在地上跟個蛆似的,找屎呢?”

“淑女,淑女,都是文化人。”白璽臉蛋一疼,趕緊辯解,“我這不幫你打掃衛生嘛,你看我把這地擦得多干凈!然后順便感受一下花蛤視角哈……”

白鳳曲愣了一下。但她跟白璽多熟啊,立刻就明白白璽的意思。白鳳曲伸手把白璽拽過來,一邊拍打著他身上的灰塵,一邊無奈地問道:“又在幻想大冒險了?”

白璽聳聳肩:“我這是挑戰平凡,現代人的生活太枯燥了,找不到生命的意義,多無聊?!闭f完“哎喲”一聲,屁股挨了白鳳曲重重一下。

“小混蛋,照你的意思,我賺錢供家里吃穿日用,都毫無意義唄?”白鳳曲氣呼呼地問道。

“呃……”白璽自知失言,尷尬地閉嘴不談。

白家姐姐“哼”了一聲,倒沒咬著這事不放。她一邊拾掇他,一邊嘆氣道:“你說你,都多大歲數了,可不可以實際一點?我現在是可以照顧你,可你將來總歸要結婚的吧?到時候買房買車生孩子,你現在這每個月一千幾百的,夠干什么?”

“你喜歡寫作,我支持,你想用它來謀生,我也沒意見,但你也不能總寫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我承認你想象力天馬行空,但不是有那句話嗎,藝術來源于生活,你寫東西太不切實際,也不關注角色情感,哪有人看?。砍商齑虼驓?,這年代誰有這經歷啊,誰能有代入感……”

一聽見白鳳曲老生常談,白璽翻了個白眼,默默地起了身。正好那邊花蛤又在喵喵地討食,白璽二話不說,起身去櫥柜拿貓糧。

白鳳曲撇撇嘴,自己這個弟弟,實在是說不動。

“唉,你看你多好,每天不愁吃不愁穿,沒準兒還凈是刺激?!卑篆t手里干著活,嘴里還閑不住叨叨,一邊往食盆里倒,一邊還在慨嘆,“就沒有什么找上門來的冒險嗎?”

白鳳曲正想換個話題,緩解一下氣氛,聽到他自言自語,忽地想起來:“你前兩天不是見‘鬼’了嗎?這算是找上門的吧?還不夠刺激嗎?”

白璽怔了一下,還差點倒撒了小餅干。

他知道白鳳曲不是在揶揄自己,因為阿姐說的,的確是真的。

事情還得從半個月前說起。

除了幻想另一個世界,白璽還喜歡看書,尋找書中的冒險。如以往一樣,閱讀將近四十分鐘時,白璽放下書本,伸了個懶腰準備休息休息。筋骨扯開特別舒服,白璽剛放下手,一睜眼,冷不丁瞧見正對著的窗戶外,站著一個東西。

雖然因為背光,白璽只能看清輪廓,但那毫無疑問是個人。

那張臉上,一雙綠幽幽的眼睛,定定地盯著白璽。

要說白璽有沒有毛病,那不知道,但他一定不是正常人。換了別人,早就嚇得冒冷汗了,他可倒好,“哎喲”一聲興奮地跳起,像見到老友似的快步沖過去,還熱切地跟人打招呼:“您哪位???從哪兒來呀?找我有事嗎?有事您說話啊……”

他這邊碎碎叨叨,對面那人卻毫無反應。眼瞅著白璽都沖到窗口了,外屋“咣當”一聲關門,白璽下意識轉頭,遙遙看見門口家姐回來,再轉回去的時候,窗外已經空無一物。

白璽急忙撲過去朝外張望,窗外風聲呼嘯,蹤影皆無。

后來他把事情和家姐說了,姐姐卻根本不信。歸根結底,她就一個問題:他們家住十六層,外面哪來的人?

“那就是個錯覺。”白璽嘆了口氣,“你不也說了嘛,咱家十六層呢,可能就是個高空作業擦玻璃的?!?/p>

白鳳曲想了想:“那你后來看到的重影呢?還有那些奇怪的東西?啊,對了,還有那天晚上,你自己一個人在客廳嘀嘀咕咕,不也是看到啥了嗎?”她說這話時無比自然,好像自己家里發生這些靈異事件,她完全可以接受。

“重影啊……”白璽伸手擰著鈣片瓶,心思飄回到幾天前。

前幾天的時候,確實怪事頻發。每隔一段時間,他就看東西重影,一個變成兩個,兩個變成四個……有時候打一行字,突然就變成了兩行,可當他刪除的時候,卻發現這兩行字要分別刪除……

這還不算,有時候,他還會突然看到奇奇怪怪的東西,比如他關燈睡覺,卻在光線消失的一剎那看到床底的膠質手臂,開燈后卻空無一物;又比如非??植赖牟纪尥蓿谒砦葑訒r突兀地出現在書架上,又在他眨眼間消失……最恐怖的一次,晚上他去拉客廳里落地窗窗簾,直接就見到位新朋友。

窗簾后面的角落里,一個小丑靜靜地站著,黑夜月光下,小丑慘白的臉上,狗眼一般的詭異雙瞳死死地盯著白璽。

白璽當時沒湊近,但也沒落荒而逃,就站在那兒,一句接一句地跟小丑嘮嗑,直到后來手機響起,他才轉開半秒注意力。當然,一如之前的異樣,等白璽再抬頭的時候,他既沒有再看到窗簾后的小丑,也沒有接到那通電話。

一切都是幻覺。

“唉,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我都快想魔怔了?!卑篆t搖了搖頭,無比落寞。

白鳳曲更加無奈,普通人一輩子可能都碰不上的靈異事件,到白璽這兒全都不值一提,以她那有限的想象力,實在想不出,究竟什么能讓白璽感到刺激。

“嗯……鈣片、牛磺酸、微量元素片,都給了。”白璽拾掇完貓,直起身子看了看掛鐘。

白鳳曲順著回頭看了一眼,恍然道:“你不是說要出去?到時間了?”

白璽“嗯”了一聲,晚上他和朋友有約。

“鍋里正燉著肉,你餓了就吃啊。”

家姐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放心,餓不死?!?/p>

白璽訕笑,轉身進了廁所,打算在出門前洗把臉。

用涼水沖了沖,清冷的感覺讓他精神一振。白璽擦了擦臉,抬手把毛巾掛回去,整個人忽然怔住。

他正對著的那面鏡子里,衛生間的布置一目了然。淋浴、座便、洗衣機……衛生間里東西一應俱全。而要說白璽的驚奇,也不是因為鏡子里多出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恰恰相反,鏡子里的衛生間少了一件東西——白璽自己。

他萬分疑惑,抬手去摸鏡面,只覺得指間一片冰涼光滑,確實就是普通的鏡子。

可這是怎么回事?

忽然間,一個人影從鏡中閃過,白璽下意識地收回手。他瞇著眼睛仔細辨認,隨即眼睛瞪圓——頭發松散,皮膚白皙,額上有疤痕,那樣子分明就是白璽!

“我這是……影像延遲了?”

然而這個想法,立即便被現實擊破。

鏡中的白璽,并未如他一般直視前方,而是在四處張望,最后,目光才落在鏡子外頭的白璽身上。

鏡中白璽呼出哈氣,在鏡面上寫下三個字,手上還拿著一件物品遞向自己。

“救命用?”白璽認出這三個字時,手已經下意識地伸了過去。出乎他意料的是,手指觸碰在冰涼的鏡面上時,竟然真的感受到了重量。

嗯?不是幻覺?白璽一愣,這么多天來,有實物的還是頭一次遇到。

然而就是那一個走神,白璽再望向梳洗鏡,鏡里只剩下那個驚訝且好奇的自己。匆忙低下頭,白璽攤開手掌,剛才拿到的東西卻不翼而飛,蹤影皆無。

白璽又不死心地查看另一只手,可惜,依然空無一物。

說到底,還是一場幻覺嗎?

年輕人嘆了口氣,說到底還是自己想得太多。緊張刺激的冒險,哪那么容易尋得。

隨便洗了把臉,白璽便離了盥洗室。出來的時候,白鳳曲已經把自己縮在了沙發上看電視,看見白璽準備出發,便開口叮囑:“注意安全!電視報道說外面不安全,有……”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卑篆t隨口應和,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嘭的一聲,關上的防盜門截斷了白鳳曲后面的話。


滂江北街的商業步行區,匯聚了各式各樣的美食餐廳,而且離白璽家不遠,步行也就二十分鐘,他從小走到大,十多年來,路上消防栓的位置他都記得一清二楚,所以對于白鳳曲的千叮嚀萬囑咐,白璽很是無奈。

要說有危險,最多也就是要避開路上鴿子的“投彈攻擊”,這還值得新聞報道?

按照約定,白璽趕到一家街邊的快餐店。這家店主營炸雞和蓋澆飯,開了七八年,在這片兒也算是老字號,雖然簡樸但滋味十足,價格也著實不貴。

白璽要見的,是他的一個發小——蘭博路,倆人從小玩到大,關系好得能穿一條褲子。前幾個月,蘭博路去國外出差,這兩天剛回來,白璽拽著他要給他接風洗塵,沒想到這憨貨愣是選了這家小店,倒是幫白璽省了錢。

“嘿!籃子!”這是白璽對蘭博路的昵稱。

白璽進去的時候,窗邊常坐的位置已經有人了。兩個人遙遙打了個招呼,就見那邊有個寬厚的身影站了起來。

“璽子!”蘭博路個子高、身材壯,偏偏又穿著一身襯衫西服,乍一瞅還真挺斯文。兩個人見面,簡單擁抱一下,紛紛落座。

“可以啊你,曬得那么黑?!卑篆t抄起菜單,視線卻在蘭博路臉上掃來掃去。

蘭博路笑得一臉溫和:“不比你,還是那么白?!?/p>

白璽嘿嘿一笑,他就這點對得起自己的姓氏。

兩個人點好飯菜,店家自去準備,白璽和籃子有一搭沒一搭地嘮嗑。

白璽給他遞了瓶飲料,自己則開了瓶甜味十足的蘋果汁:“你這歐洲之旅玩得有點浪啊,這都半年了,當初不是說就去倆月嗎?”

“有要緊事要處理?!碧m博路一臉正經,“曲姐最近身體如何?”

白璽乜了他一眼,這家伙對自己老姐有意思,朋友圈里的人有目共睹??蛇@家伙壯歸壯,未見得是白鳳曲的對手。想當初那辣妞一個人毆打二十多個小混混時,小混混可不是抱著憐香惜玉的念頭才挨揍的。

白璽正打算提點提點自己這位發小,店門鈴鐺響了個清脆,他循聲望去,映入眼簾的就是那兩條雪白雪白的大長腿。

白璽眼睛都直了。

那兩條長腿轉了個彎,朝兩個人的方向越走越近,最后停在白璽身前。

有個冷淡的聲音質問道:“喂,看夠了嗎?”

蘭博路在一旁偷笑,白璽則拼命搖頭:“沒看夠,沒看夠,你站著別動,我再看五塊錢的?!?/p>

那聲音的主人還真就站著沒動。

旁邊吃飯的顧客,都等著看白璽被掌摑,可那預計的巴掌沒到來,白璽眼神里卻滿是心疼:“你看這兒紅的,怎么又磕膝蓋上了?”

貌似高冷的長腿妹子忽地展顏一笑,歡快地坐到白璽和蘭博路中間,裝模作樣的冷淡煙消云散:“要教學生嘛,她身體不太靈活,我指導的時候被她絆了一跤,可疼死我了。”來人也是熟人,郁珂,他們二人的發小。

白璽把視線從紅腫處挪開,望向這張熟悉的漂亮臉蛋,手已經摸向自己的背包:“怎么沒上藥啊?”

“就是下午的課嘛,沒時間,吃飯優先!”她把最后四個字咬得很重,倒先把自己逗笑了,“再說啦,你這兒肯定有藥,我就不麻煩啦?!?/p>

“我沒事帶著跌打損傷藥干嗎……”白璽一臉莫名其妙,手卻從背包里摸出一罐云南白藥。姑娘狡黠一笑,她側過身,把修長白腿毫無顧忌地橫在白璽身上。

白璽嘆了口氣,動作輕緩地在傷處噴藥。

這會兒服務員端了幾樣油炸小食上桌。郁珂用纖白的手指拈了圈魷魚。她吐氣如蘭吹了一陣,貝齒輕啟咬了一小口,滿臉歡喜地叫了聲“好吃”,又塞到白璽口中:“來,小白,吃魷魚!”

白璽習慣性地翻了個白眼:“你喂狗呢?”但他雙手被腿和藥占著,最后只能張嘴受了這投喂。

姑娘眉開眼笑。

給蘭博路接風,話題免不了還是要引回他的歐洲之行,提到國外姑娘的事,蘭博路果然挨了郁珂好一頓踢。三人有說有笑,時間過得飛快,一頓飯吃得很是盡興。最后,三人其實都有些意猶未盡,不過天下無不散的筵席,蘭博路要回家倒時差,郁珂男朋友的電話又催得緊,三人在飯店門口互相告別。

三人里只有白璽是走回家,郁珂上車前又再三叮囑,讓他注意安全。白璽聲聲應下,心里感慨嘮叨果然是女生共性。

這會兒差不多十點來鐘,夜色下路燈的燈光暗淡。入秋了,天氣有點冷,白璽把手揣在兜里,沿著熟悉的道路回家。歸途很寧靜,離開步行街,行人便稀少起來,出了滂江北街進入小路,除了白璽和他長長的影子外,沒有任何行人經過,甚至連蟲鳴聲都微不可聞。附近的馬路比較窄,也沒有任何車輛經過,如果想,甚至可以悠悠蕩蕩地在馬路中央跳舞,那曲目一定是《Nobody》。白璽這么想著。

還剩兩個路口,走過這片街區就能到家。白璽腳步不禁快了幾分。

路旁的一切都是格外熟悉,白璽目光掃過電線桿上的小廣告,心知前面是一個十字路口。他冷不丁一抬頭,忽然發現街對面的路燈下站著個人。

那人叉著腿原地站著,雙手卻向前平舉,好像要擁抱什么人似的。

奇怪,這家伙干嗎呢?“作家”特有的好奇,讓白璽揣著手緊走兩步,試圖看清那人的樣子。

路燈下,一層米黃色的光澤漾開,晃進白璽眼中。

這人好像沒穿衣服?白璽心里一驚,這大冷天的,可別是個變態。

這么一想,他頓時覺得不妥,走到路口身子一轉,打算繞開這人。哪怕多走一條街區,也總比被瘋子變態纏上要好——現實的世界里,實在有太多糟糕的人了。

拐過彎,白璽忍不住回頭望向對面街,找尋那個男人的蹤影,卻發現只是一個轉身,他已經不在那兒了,消失得無影無蹤。

白璽不禁松了一口氣。

緊繃的神經松弛下來,他又有些猶豫,要不要按原路返回。那一刻,就仿佛是命運的推搡,又好像是鬼使神差,無形中好似有一股力量驅使著他,讓白璽停下腳步,然后腦子一片空白地回過頭去。

身后,有人。


比起妖魔鬼怪,白璽更怕人。所以看到那個身影后,他的確被嚇了一跳。

在寂靜無人的街道上獨自行走,后面悄無聲息地出現一個人,換誰都得嚇一跳。

出于戒備心,以及“作家”特有的好奇,白璽轉回身,仔細打量對方。畢竟這大冷天,整條街空空如也,除了他自己,前也無人,后也無……

十字路口的那人!

白璽觸電一般猛轉回身,死死地盯著那個身影——的確是他。

街燈的光芒只能照亮有限的區域,那人站在離白璽不到二十米的位置,正好身處黑暗的間隔。他站在陰影中,朝向白璽,抬頭仰望天空,雙手已經放下,自然垂在兩側。

白璽皺了皺眉,他確定剛才沒有聽到任何跑步聲,耳邊只有冷風呼嘯。下意識地,他又望了一眼十字路口——那邊空無一人。

他快速收回視線,再次鎖定那人時,白璽看清了他的面孔。

這人看起來很是高挑,身形修長,但姿態卻非常奇怪。他仰望天際的雙眼,睜得很大,大得像兩顆乒乓球。因為光線和距離,白璽看不清他的眼眸,但卻能明顯感覺到對方眼中透露出一絲古怪的猥瑣,那似乎散發出奇異的光芒,逐漸在那張又尖又長的臉上綻放出一抹詭異的微笑。

白璽有些不寒而栗,在創作中描寫變態是一回事,在現實中遇到變態又是另一回事。他有種沖上去揍他一拳的沖動,但還沒行動,鼻中忽然聞到一股奇怪的氣味。

挺香,挺熟。但一時卻想不起來。

嗅覺還在品味,視覺卻再一次做出反饋。

一眨眼間,白璽發現自己能看清對方的身體了——在路燈的照射下,那曾讓白璽誤會的赤裸,清晰地反射出皮膚色的塑膠質感。

商場的塑料模特?

原來是虛驚一場,白璽松了口氣,轉念又想罵人,哪個渾蛋把人偶娃娃放大街上嚇唬人?鬼鬼祟祟,還搬到我身后,惡作劇嗎?還是快閃族?要是被我抓到,非把他屁股踹爛不可。

白璽憤憤地想著,打算走過去,找出藏起來看笑話的罪魁禍首。他甚至連對策都想好了,如果是男的,就直接上腳,如果是女的,就要個電話號碼??伤麆傔~出一步,后腳才抬起,卻遲遲不能落下。

等一下,如果只是塑料人偶,怎么會“露出”笑容?“他”還皺起了眉?

這又是幻覺?

但這思路卻打開了一扇大門,白璽的腦子突然變得無比清醒,他分明記得,這個塑料模特,最初是站在陰影當中的。

疑問沒有得到解答,在白璽的注視下,微笑模特的嘴角突然上揚了一個高度。

“嗯?你笑啥?”

白璽一縮頭,對方的動態讓他覺得不對勁,那是種名為“危險”的預感。

塑料模特的笑容愈來愈大,愈來愈瘋狂,兩邊的嘴角幾乎拉扯到耳根的高度。那帶著幾分鬼畜的笑容,就像是精神病人突然抽動臉部肌肉,你很明顯能看出他皮笑肉不笑,只是為了掩飾純粹的惡意,隨意選擇的最簡單的遮蓋。

那一瞬間,白璽有片刻失神。

也許是受到身體自然釋放的激素影響,白璽只覺得神經有種酥麻感覺,沿著脊椎直沖腦干。他舌頭發木,驀然感到一陣眩暈,明明還盯著塑料模特,腦中卻一片空白。

白璽并不知道,晶狀體反射到視網膜上,是一個開始趨近的身影。

人偶突變,它身體不動,胳膊也不動,只有雙腿起落,但卻毫無彎曲,筆直地前進。就好像卡通片里的角色,兩條腿在地上前后交錯劃動。唯一不同的是,它的速度非??欤缤狭税l條的玩具,飛快地逼近白璽。

人偶的笑臉急劇放大,白璽覺得心上一槌落下,終于從麻木中掙脫。

而就是在這一刻——人偶離他只剩一米距離,它卻猛然停下。

人偶仍然仰望天空,仍然瘋狂地微笑。

安安靜靜,一如初見。

白璽呼出的熱氣升騰,血壓上升,喘息加劇。

他明白,自己的身體是因恐懼而產生了應激反應,而這在之前的數次幻覺中從未出現過。

于是答案呼之欲出——這人偶是真實的、危險的。

白璽的肌肉瞬間繃緊,他死死盯著對面的人偶,腦中想的卻不是“這是什么”或“它要做什么”,而是自己是該“戰斗”,還是該“逃跑”。

這是一條黑暗、冰冷的街道。他赤手空拳,面對的是一只詭異的、會動的模特人偶。

沒什么好選擇的,白璽退開一步,人偶不為所動。他又退開一步,人偶依然不動。

“再見了您吶!”白璽快速倒退,直到他和人偶拉開十幾米的距離,他用最快的速度猛然轉身,撒腿狂奔。視線移開的那一刻,白璽仿佛聽到了摩擦的聲音,他幾乎能看到人偶急速地前進,就像一只生存在噩夢中的怪物,以疾如閃電的速度向他奔來。

他急忙回望,但那會動的人偶并沒有再跟上來。白璽腳步不停,朝著家的方向飛奔。他一手扶著眼鏡,不時神經質地左顧右盼,生怕它會在某個街角突然躥出。

但這次,人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白璽終于停了下來,他累得要死。

一直把“鍛煉身體”當作計劃的后果,就是他現在恨不得把手伸進氣管,直接擠壓自己的肺。他感覺嘴里干澀,喉嚨里仿佛被塞進了烙鐵,難受得想要嘔吐,但還保持著警覺。

白璽滿頭大汗,頭腦卻格外清醒,他不知道那古怪的玩意兒是什么,但他知道,如果自己來設計這個故事,那么怪物要出現,必然會選在主人公自認為最安全、最放松的那一刻。白璽驀地回頭,迎接它的襲擊,然而他身后空無一物。

如果不在身后,那就是在回頭的瞬間!

他猛地回頭,手臂用力掄起。掄空的臂膀把白璽自己帶了個趔趄,身前同樣空空如也。

白璽踉蹌幾步,強撐著抬起頭舉目四望,什么都沒有看見。這一次,那恐怖的、詭異的、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終于消失了。他長舒了一口氣。

“這一點也不好玩??!”白璽郁悶地直起身,腹腔抽痛、四肢酸麻的感覺,這糟糕的經歷與他期待的奇幻冒險相差甚遠。

他把手伸進兜里,想要打電話求救。

密友里,蘭博路強壯能打,郁珂靈巧敏捷,但白璽并沒有選擇任何一位,他的第一反應,是打給他最親近的人。

白璽無聲地喘息著,伸手從兜里掏出手機時,手指卻摸到了一個冰涼的東西。順手抓出一看,卻是一把造型奇怪的鑰匙。

白璽一愣。這是誰家的鑰匙?哪來的?

他下意識地舉起鑰匙,試圖借助路燈的光線,看清鑰匙上可能存在的信息。然而最先映入眼簾的,卻是一雙伸至他喉嚨的膠質手臂緊鎖脖頸。

“嗬……嗬……”壓抑的吸氣聲中,人影不斷掙扎,也在不斷拉長。

然后有個清脆聲音響起,人影不再晃動,最后一切停滯。

主站蜘蛛池模板: 喀喇沁旗| 抚顺市| 连平县| 温泉县| 乌什县| 秦皇岛市| 九江市| 义马市| 临泽县| 乐陵市| 望奎县| 宜都市| 名山县| 玉屏| 东台市| 赣榆县| 额尔古纳市| 沈丘县| 天全县| 盐城市| 都江堰市| 峨眉山市| 邳州市| 宝山区| 伊金霍洛旗| 耒阳市| 济宁市| 南靖县| 屯门区| 邵阳县| 莫力| 商城县| 乌拉特中旗| 贵阳市| 沙田区| 长宁县| 松江区| 巴东县| 吉隆县| 玛多县| 张北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