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桑子

潤州多景樓與孫巨源相遇[1]

多情多感仍多病，多景樓中。尊酒相逢[2]，樂事回頭一笑空。　停杯且聽琵琶語[3]，細捻輕攏[4]。醉臉春融[5]，斜照江天一抹紅[6]。

【解讀】

熙寧七年（1074）十月作于鎮江。

作者自杭州調知密州，途經鎮江時與孫巨源、王正仲聚會于多景樓，又有官妓胡琴在旁彈琵琶。三人皆一時英才，加以景之秀，妓之妙，真為難得之遇。孫巨源對東坡說，殘霞晚照之景，非奇才不能盡道。東坡因作此詞以記其盛（據傅干《注坡詞》卷一二引《本事集》）。此次聚會給東坡留下深刻印象，他后來在給友人信中提及：“途中與完夫、正仲、巨源相會，所至輒作數劇飲笑樂。人生如此有幾，未知他日能復繼此否？”（《與李公擇》）

詞雖不脫于應酬，亦是真情之作。古人云：“結句須要放開。”又說：“以景結情最好。”（宋沈義父《樂府指迷》）此詞起以三“多”巧逗樓名，結以闊大瑰麗之景跳出，正符合這樣的要求。而詞意之主腦，尚在中間“樂事回頭一笑空”一句。誠如錢鍾書《論快樂》所說，“樂”總是讓人感到“快”的，回頭一笑，即成空無，極言快樂之短暫虛幻，語雖平易而意極沉痛。

---

[1] “潤州”句：孫巨源名洙，熙寧七年（1074）十月與離杭北赴密州的東坡相遇于潤州。多景樓，在鎮江北固山甘露寺內，宋人所筑，北臨大江，有天下殊景之譽。

[2] 尊酒相逢：韓愈《贈鄭兵曹》：“尊酒相逢十載前，君為丈夫我少年。尊酒相逢十載后，我為壯夫君白首。”

[3] 琵琶語：音樂能夠表情達意，故稱“語”。白居易《琵琶行》：“今夜聞君琵琶語。”

[4] 捻（niǎn碾）、攏（lǒnɡ壟）：兩種彈奏指法，捻為揉弦，攏為叩弦。白居易《琵琶行》：“輕攏慢捻抹復挑。”

[5] “醉臉”句：指歌女酒后嫵媚的神態。

[6] “斜照”句：寫傍晚之景。一抹紅，唐羅虬《比紅兒詩》之十七：“一抹濃紅傍臉斜，妝成不語獨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