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老盤算只是一個有著祖輩傳承的普通人，那以他對鬼怪靈異的理解，應該也能幫我解疑答惑。

那我該怎么找他說呢？

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老盤算是江湖奇人，但還有百分之二十的不確定性，如果把普通人牽扯進鬼怪的世界，對其心理上的沖擊是小，生命的威脅才是最危險的。

所以我反復斟酌用詞，猶豫到底該怎么說明我的問題......

我的目光漫無目的得飄著，不知不覺就移到了陸妍的臉上。

我心里一直在想著心事，眼睛就好似擺設，雖然能看到東西，但是根本不過腦子。

但是在別人的眼里就不是這樣認為了，陸妍很早就察覺到了直勾勾的視線，怕尷尬的她只是時不時偷瞄一眼，確認我是不是還一動不動盯著看。

攤在桌子上的書翻了好幾頁，可是一個字也沒讀進去，我的視線攪的她靜不下心。

良久她終于忍受不了，紅著臉抬起頭，用疑惑、難以置信、羞怯、憤怒的目光直視我，無聲的表達抗議。

但是我絲毫沒有注意到，此時我心神早就沉浸在思考當中，思緒已然飄忽九霄云外，哪還能知曉陸妍的“小”動作。

似乎是瞧見我呆呆傻傻雙目無神一動不動，她幾次欲言又止，最后瞪了我一會兒便放棄了，強迫自己不去理會，只是臉紅更甚，陽光反射下頗有些嬌艷欲滴的意味。

待到我回過神來，我才發現我的視線正對著角落的陸妍，她坐立不安，神色扭捏，長長的馬尾辮調轉過來，遮住了半邊臉頰。

我眨眨干澀的雙眼，有些茫然。

什么書能把人看到害羞成這樣?我記得她拿的也不是言情啊……

“我，我先走了，快要上課了……”

“嗯，好的，拜拜。”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幾個小時，陸妍走了以后我沒再多做停留，準備好說辭，我起身去尋找老盤算。

南大街后巷環境不復當年，一家家路邊攤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痕跡和氣味，黑色的油漬和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的粘稠物到處都是，只有幾家店鋪跟前還算是干凈。

我來到青云白事門前，雙手扒在毛玻璃上朝里面看去。

一個個紙人并排堆放在墻邊，它們的頭齊刷刷的朝著我的方向轉動，畫著鮮艷腮紅的臉上揚起詭異的微笑，好似在慶祝我的到來。

暗暗的燈光從貨架后面透漏出來，映照著前面的紙車紙房還有金元寶，同時給和人等身的紙人鍍上了一層淡淡的紅膜。

我隱約看到一道身影在貨架后面走動，絲絲縷縷的紫煙從貨物的縫隙逸散到肉眼可及的各處。

偌大的香燭立在貨架兩邊，遮擋了為數不多的光線。

青云白事背陽，盡管店鋪里空間很大，但但是詭異的氣氛和密不透風的采光讓我感覺分外逼仄。

老盤算在里面，看來我不用到處跑了。

“篤篤篤……”

我禮貌的敲了敲門示意我的到來，隨后便推門而入。

“叮咚……叮咚……”

貨架上的招財貓發出巨大的噪音，我見怪不怪，已經習以為常。

“老盤算，老盤……”

“噓!別吵!”

我小心繞過地面上雜七雜八的紙貨，在狹窄的貨架間隔內走過去。

大白天的，燈光這么昏暗，老盤算一個人在里面鼓搗啥呢?

懷揣著疑惑的心情，我緩緩走到最里面。這里原來是個單獨的房間，只是老盤算拆了非承重墻，打通了里面和外面，讓空間大了不少。

雙眼漸漸適應黑暗，我看清了老盤算的身影，他穿著那件破破爛爛的天師道袍，頭發高高盤起，扎著太極簪。

他跪坐在蒲團上，腳下穿著平時出門行騙……做生意都不穿的流云靴，一手拿著蘸過朱砂的狼毫筆，一手拿著我不認識的東西。

他面前的供桌上擺放著香爐木劍，還有一些細碎的看起來像茶葉的東西。

我下意識抬眼看去，神像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沒供奉。

老盤算是個奇人也奇在這里，他不供三清祖師，不供陰陽東皇，不供城隍土地，只供財神，但是今天我卻連財神爺的像都沒見到，不知道老盤算是要做什么……

他示意我噤聲，我便不打擾他，安安靜靜站在一邊等他忙完。

老盤算就這么保持著跪坐的姿勢一動不動，雙手舉在空中抖也不抖一下。

這般看去，老盤算竟與他扎的紙人無二，神情呆滯，宛若死人。

好奇心作祟我離的近了些，這才聽到小聲的呢喃。

待到供桌上香爐里的香快燃盡，老盤算才緩緩睜開雙眼，整個人“活”了過來。

“咕咕咕……”

沉悶的聲音隨著他手腕擺動一齊響起，他拿著的東西好像是一個盅，里面不知道裝了什么。

“刷刷刷!”

隨著盅搖擺愈發猛烈，老盤算握著筆的手猛然一揮，筆尖直直立在他面前的黃紙中央。緊接著筆尖開始在紙上緩緩滑動。

我看出來了，老盤算這是在畫符，只是他用的符紙大小相比羅無仙的符箓要大很多，而且線條也更加密集。

老盤算的手腕仿佛和筆融為一體，其作出的每一筆每一畫渾然天成，有種說不上來的順暢和美感。

我看的入神，整個人都好似被符紙的紋路吸引進去，呆呆的杵在那兒，大腦一片空白。

片刻后，老盤算隨著筆鋒婉轉陡然一停，他口中的聲音愈發清楚了起來。

“五方……三清……破陰除喪，九霄……貫我心神……”

“五方顯靈，三清化氣，聲振寰宇，破陰除喪，九霄雷霆，降下神罰，御宇正氣，貫我心神!”

一連三遍，一聲比一聲更為清晰、高昂。

話音一落，我耳邊的世界一下子清凈了下來，什么衣袖擦動的聲音，什么南大街來往的人聲，就連我自己的脈搏心跳也都一并消失不見了!

筆尖又開始滑動，這一次氣勢如虹，如疾風驟雨不知停歇。我仿佛聽到了天雷轟轟作響，花草樹木在驚人的浪潮中東倒西歪!

“啪嚓!”

一道粗如桶柱的雷電劈下，一閃而逝的明亮擊穿了整個漆黑的天幕，緊接著就是貫徹心神的巨響，震的此方世界都顫抖不已！

我眼前的世界化作焦土一片，皸裂的大地被犁出萬米溝壑，翻滾的熱浪蔓延開來，燒盡了周遭幾里一切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