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爾美和振峰一起度過的時間，全部加起來還比不上她在冷飲店排隊的小時數。他們說話的總量比行政中心的來賓登記表要短得多。不過現在學校里沒有新的問題了，他們也就變得閑下來了。

高等學院的商業街，現在充滿了歡樂氣息。機器人們正在搬運冷飲機和冰淇淋設備，新開張的菜館里飄出辣椒的香味兒。從校后勤處派發的電動拖把都靠在立柱上，正如同德爾美那樣——穿著一件短袖襯衫，呆在那兒。

現在振峰在向她接近了。一手一杯奶茶，左手那杯加了樹莓果醬裝飾，右手那杯是草莓口味。他停下來，像個幽靈般站在她身邊，或者說她也沒心思搭理任何人和事。

“怎么了，你在這里，悶悶不樂的？”振峰似乎在向另一邊說話，可那邊只有臺掃地機器人。

“你管我？”她回答，然后撥弄著頭發，裝作不屑一顧的樣子?！拔疫€是一事無成，想自己呆著罷了。”

“不過，”他歪著頭想了想?！艾F在學校和以前一樣了，而且我聽說大家正在為慶祝儀式做準備呢。”

“和我有什么關系嗎？”德爾美的眼睛已經定格在那杯草莓奶茶上，即便表情會替她保持沉默，目光卻不會騙人的。

“我們去看看吧，看看大家都在干啥。等我們回來，興許刨冰店就開門了呢?！闭穹骞距焦距降睾戎滩?，把草莓味的那杯晃了晃，冰塊和奶昔充分混合?！斑@個，給你的?！?

“謝謝你?！钡聽柮肋t疑了片刻，但還是接過了那從白日夢中化作現實的奶茶。“嗯，好吧，在這里呆著確實也很煩人?！?

“你等了多久？”振峰往刨冰店那邊看，機器人正在安裝招牌。

“一個早上吧?！钡聽柮雷炖锖磺濉！耙苍S……兩個？”

“你可真厲害。”振峰轉過身來。“今天沒有課，也沒有任何安排，我們也不上課，也沒有通知，一起去轉轉，玩玩吧?！?

“帶路，振峰隊員?！钡聽柮滥樕嫌辛诵┰S笑容。“去哪兒？”

“去藝術學院那里，如果大家今天也在排練的話。”

隨著情報局的人正式進駐校辦事處，高等學院的對抗局面徹底結束。情報局辦事處和校務辦，經過討論，要求雙方學生上繳所有武器和裝備，徹底拆除理科宿舍樓內搭建的土碉堡、土工事等違章建筑。拆毀廣播喇叭，清理鐵絲網、激光柵欄、電網等阻礙同學們出行的設施設備。

在德爾美等待冷飲店開門的這兩天里，已經投降的黑樹莓學生，還有新學生會成員，分別上交了武器裝備。根據校務辦清點，情況如下：

黑樹莓兵團：體育用制式標槍752根，鉛球改造的發射物304個，防暴盾牌93張，帝國軍頭盔32頂。另有激光手槍6把，電池和電容器12箱，以及冰凍狀態的人造奶油派534盤。

五百多個奶油派——繳獲自黑樹莓用宿舍廚房改造的巨型冷柜內，讓學校工作人員瞠目結舌。

新西柚社團和新學生會：菜刀23把，課桌椅制成的棍棒207根，床墊做的防御物400多塊，匕首6把，安全帽365頂。

雙方武器裝備的差距也是讓統計員驚掉了下巴，難以想象新西柚的學生遭遇了何種待遇。

另外，情報局的同志們從校醫務室和職工宿舍，共計俘虜帝國青年團成員二十多人，其中大部分人不同程度帶傷。山竹特工決定將他們送往總局在阿爾巴德區南部的秘密安置點關押。

校安全處做出決定：徹底拆毀校內所有防御工事和掩蔽物，受傷生病的學生統一由醫務部醫治，為同學們和教職工發放生活物資和公民點數補償，永久撤去各教學樓頂部裝設的大型對抗用霓虹燈牌。

在第二天的早上，原黑樹莓兵團的學生代表發表了演說，在全校廣播。他們向大家道歉，并承諾再不進行對抗活動。至此，卡布尼的高等學院的鬧劇徹底結束，全校統一。

德爾美可沒搭理這些事，講話也沒聽，校務處的總結視頻也沒看，硬生生地在商業街門口立柱邊站了一天一夜。該說她意志堅定呢，還是說她那個擰不過來的脾氣呢？

當然，振峰寧愿選擇第一種。

漫步在校園內，這場鬧劇造成的破壞有目共睹。雖然今天生機盎然，但是學校里還是到處一塌糊涂。機器人施工隊正在緊張有序地搶修各處設施，納米機器人集群正在樓間穿梭，生成新的結構物。

雙方的爭斗造成了難以想象的損失。高等學院四分之三的宿舍樓和教學樓損壞嚴重，在理科宿舍這邊，幾乎全部的樓頂欄桿都被拆毀，文科班宿舍和工科宿舍樓的門窗玻璃和窗框全被打爛，兩個自習室樓內部所有家具和教學設備被砸爛，或是拆毀。主辦公樓西南角四層樓板垮塌，南側全部玻璃震碎，樓外噴泉水池則被建筑殘骸堆滿。

黑樹莓兵團的學生洗劫了校體育館，并拆毀了北側看臺上部的所有輕質金屬頂部，有300個座位被卸走螺釘和支撐物。戰爭時期垮塌的納米學院主樓，后被帝國工程局修復，卻又被黑樹莓學生扒去大量樓體外板，使得框架裸露。

為了建設理科宿舍東、西兩側的奶油派碉堡，黑樹莓方面拆毀了電子工程學院的所有管線，用以構建龐大的聯絡設備和觀瞄裝置，結果觀瞄塔的施工以失敗告終。

另外宿舍內有二分之一的床鋪被拆掉并分解，做成各種掩蔽物和阻攔裝置。大約有1200個床頭柜被砸爛，就連宿舍里的馬桶和淋浴設備也不放過。根據不完全統計，黑樹莓方面還在校廣場上公開燒毀校服700多件，摧毀校檔案館里的全息記錄儀、校圖書館的書本不計其數。

因此，現在的高等學院，基本處于百廢待興的狀態。看著當年美麗漂亮的校園變成這番模樣，換誰也高興不起來。

所以，看看眼前吧，看看我們的明天吧。德爾美的襯衫耷拉著，紅色頭發披散在肩上。涼鞋開了線，一塊創可貼粘在胳膊肘后面。她溜達在前面，奶茶已經喝空了，在手里緊緊地攥著。

“到了，這兒就是藝術學院主樓，進去看看吧。”振峰推開門，里面有音樂和歌聲飄出來。

有個聲音來自最美好的遠處，

它在黎明時分含著晨露。

絢麗燦爛的前景令人心馳神往，

我像兒時一樣雀躍歡呼。

聲音很輕，像是低年級的學生們在唱，不過很動聽。振峰把奶茶杯丟進垃圾桶，接過德爾美那杯，也扔掉。倆人沿著一側墻壁往前漫無目的地走著。

他輕輕推開合唱排練室的門，露琳站在臺上，正在指揮新生們合唱，她自己也輕聲跟著唱。德爾美從未發現過，那小小的身軀，發出的歌聲竟是那樣婉轉動人。

啊，最美好的前途！可不要對我冷酷，

可不要對我冷酷，不要冷酷！

我就從零點起步，向最美好的前途，

向最美好的前途，哪怕是漫長的路。

一曲終了。露琳笑了笑，走下指揮臺。振峰和她打了招呼，并且把門推開更多角度，露出正在躲閃的德爾美。露琳尖叫著，撲過去，擁抱她，在她肩頭親昵。

“你為什么要消失兩天，德爾美！”

“我，我想去買冷飲和刨冰?！?

“所以呢？”露琳生氣地看著振峰?！澳愫退陕锪?？”

“我也是剛發現她?！闭穹鍞傞_雙手，一臉無奈。“她在冷飲店門口‘排’了兩天隊?！?

“笨蛋，煩人！”露琳狠狠捏她的臉?！跋麓蜗д埬愀姨崆按蛘泻簟?，不對，請和大家打招呼，記住了嗎，德爾美？我們都找你兩天了！”

“記住了。”德爾美敷衍地回答她?！澳銈冊谧鍪裁茨?？”

“我在幫一年級的同學們練習合唱曲目，會在后天的大會上表演?！甭读盏靡獾卣f道。“怎么樣，我們唱得不錯吧！”

“很完美?！闭穹逭f道。

“誰問你了？”露琳拉起德爾美的手?！霸趺礃勇?？”

“很好聽，挺好的?！彼粗??！白屇銈優槲覔牧恕！?

“嘛，我們知道的……”露琳的態度有所緩和了?！耙仓x謝你找到她，振峰……同學。”

“嗯，叫我同學就好?！币苍S游擊隊員也需要一個更好的身份，是不是？

“那你先忙著。”德爾美推了振峰一把，倆人離開了排練房。露琳最近對她的“關心”越發地過分了。不過這些都只是正常情況，倒不如說是戰爭讓大家變得不正常了。往前走了幾步，能聽到熟悉的鋼琴聲，或者說，這首曲子，三年前也奏響過。

推開門，一臺火紅色的三角鋼琴立在屋里，像是塊燃燒的鋼鐵。在座椅上，海薇茨端坐著，雙手在琴鍵上起舞。她注意到了德爾美和振峰，笑著，不過并沒有打招呼，只是沉浸在音樂中。

振峰坐在椅子上，隨著琴聲，他低聲唱著：

親愛的小樹莓呀請你告訴我。

杰米西亞的歌聲已消失在遠方，

大地已經蓋上了一片白霜。

但是在這條崎嶇的林間小路上，

我們三人到如今還徘徊在樹旁。

哦，最勇敢最可愛的到底是哪一個？

哦，親愛的小樹莓，她和他一樣的勇敢，有著這座城市里最典型的反抗精神。海薇茨聽到有人伴唱，手中的演奏越來越深情。直到結束，她輕輕撫摸琴鍵。這才面向二人，交腿坐著。

“那么你們兩位，當觀眾多久了？”她抿嘴笑著。

“沒多久，也就幾年吧。”德爾美先開口了?！澳阍趯W生會辦公室里也彈過這首曲子，對吧？”

“記憶力不錯?！焙＾贝狞c點頭?！澳敲?，振峰同學，我知道你的身份，你呢，你打算以后做什么？”

“回隊里去，也該回去了。”振峰努著嘴?！爸劣谀銈儭?

“我和你一起走?！钡聽柮来驍嗔怂脑??！耙呀浾f好的事情，也該繼續做下去了?！?

“是的，德爾美，我們該離開了。學校的事情，讓老師們擔心吧。我們必須要走了?！?

“你們也來？”

“是的，我和振峰已經聊過了?！钡聽柮缆犓@樣說，心里多少有點煩。原來他們私底下已經討論過，沒有帶她參加會議。當然了，人家也找不到你就是了。

“什么時候走？”

“慶祝會之后。”海薇茨在手環上閱讀新消息?！暗聽柮溃K干先生正在外面等你。德拉萬先生也在，你們先去找他們吧。”她按下琴鍵，另一首樂曲悠然飄出，從來沒見到她這樣開心，也許，三年前的她天天都這樣歡樂。

走到門外的走廊里，在拐角的飄窗下，圓腦袋已經在聽從指示了，而蘇干先生出現在另一側，卷曲的下巴非常引人注意。相比他那可怕的身高，德拉萬和山竹特工顯得非常矮小。

“德爾美閣下，看起來你十分健康?！碧K干簡單地掃描了她。“振峰隊員，你把她照顧的很好?！?

振峰扭過頭去，蘇干這個機器人說話還是一本正經的。德爾美有點臉紅，她只是扭捏地和蘇干打招呼。

“艾瑪同學?！钡吕f也和她打招呼?！澳悻F在看上去有些頹廢?！?

“畢竟，遇到了那種情況。”山竹特工冷冰冰地說道。

“長話短說，德爾美閣下。”蘇干要她伸出手來，把手環和他的手環靠近。隨著超空間交換完畢，她全部武器都回到了自己的儲存空間中。德拉萬也用類似的操作，解除了振峰手環的限制。這些限制是舊校規委員會添加的，當然現在他們已經徹底垮臺了。

“拿回裝備的感覺真好?！彼瓷先チ⒖叹途穸稊\了。“說吧，蘇干先生。”

“這兩位總局的同志，打算給你們授予正式編制，還有榮譽，”他提高了音量?！安灰芙^，因為你沒有拒絕的權限。我認為這是非常好的事情，還請你務必接受。”

“很光榮的，艾瑪同學。”德拉萬也湊過來。“后天統一宣布?！?

“行了，廚子，我弄完這事就要回去了?！鄙街裉毓ぬ嵝阉?。“你繼續在學校做菜吧，干好自己的事情。”

“哎，山竹，你多呆會兒嘛。”德拉萬先生笑了?！半y得有個假期，總局也給了你時間?！?

“我還要回去寫報告。我們和敵人最高司令官接戰，卻沒有戰果，這事恐怕我要向總局進行詳細匯報。時間不多了，沒空陪你賦閑?！鄙街裰皇蔷芙^了，她看上去比機器人還冷血無情。

“她說的對?！碧K干也同意她的說法?！斑@是我們第二次和?？怂埂ゑR克拉特直接接觸，但是我們依然沒有找到擊敗他的辦法?！?

“舊世界的機器人，只不過是老古董罷了?！鄙街裨诤竺胬涑盁嶂S?！澳愕年爢T都是小孩子，跟我們正規軍人還是有差距?！?

“老了，但不是廢了?！碧K干禮貌地回答她。

“嘛，你們兩個就不要吵了。”德拉萬本來想勸，但是山竹只是瞪了他一眼，扭頭就走。他也追上去。倆人的皮靴在樓道里敲打著。蘇干并沒有叫他們回來的意圖，看起來，他希望總局的情報員不要摻手鳶尾花敢死隊的事情。

“我們有一些新發現，德爾美閣下。”蘇干說道?！拔艺J為可以在離開學校后，一起前往斷橋堡那里討論?！?

振峰聽到“斷橋堡”幾個字，皺緊了眉頭，突然拔出激光槍，指向蘇干。這可把德爾美嚇壞了，不知道他這演的是哪一出。

“蘇干先生，我想請問你，你是怎么知道斷橋堡的？”

他的態度十分堅決?！澳抢锟墒驱埾鰠^游擊隊的總部，除了我和永云隊長他們，沒人知道！所以，請你詳細講一講……否則，也別怪我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