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宮里啊，活下來，是萬幸中的不幸?！?

小德子我是個賤命一條的奴才，我這一生，唉，就干過一件錯事，害過一條人命。

記得少時家里我還有個小我?guī)自碌牡艿埽莨橇尕甑?，我父親是個窩囊廢，就靠著我母親一個人撐著，后來，母親病了，那窩囊廢竟要趁著母親病重，將弟弟賣了喝花酒，我自是不愿的，就替了他。

閹人，我大抵是明白的，弟弟太小了，我想著，我享過福了，該讓他好好享福了。

宮中的日子不好過，奴才的日子更不好過。

看主子的臉色，如若不然，稍有不慎就會落入萬劫不復之地，宮里確實是個吃人的地兒?。【瓦B那骨頭都不?！?

我一步一步踩著別人的尸體往上爬，也不過臉上濺了些血上去，手上卻也還是干干凈凈。

不知是巧合，還是貴人有意，我順理成章的當了個御前太監(jiān)，這半輩子總歸也算是沒白忙活。

這宮里亂的很，亂的很啊。成日里不是使手段，便是下毒的，我看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兩耳不聞窗外事，卻也是知曉的，他從不嚴加看管，倒是有些想看看，那后宮到底是能弄出什么個花樣兒，才好有些意思看看戲。

我見過的，在宮中干干凈凈的，唯有兩個，一個是那早早去了的貴妃林氏，另一個便是那當時宮中盛寵不斷的卿貴妃。

她們兩個都是頂天天的好，一個逢年過節(jié)便挨個奴才送些吃食、銀兩，平日里也是溫婉到了天，一個絲毫沒有主仆之分，對下人就像對閨中密友一般，我那時就羨慕，能成她們宮里的人兒，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可惜了可惜了，那早去的貴妃林氏，是我的錯處，也唯有我的錯處。

我記得的，那時的天總是蒙上一層紗，看不清也摸不透。那時的卿貴妃也只是個小小的答應，我見她傍晚時，偷偷給那另一個御前太監(jiān)一袋銀兩，嘴里念叨著，“貴妃……貴妃……”

心中暗道不妙，那太監(jiān)是是個出了名的奸人，最會干那套不干凈的勞什子事，是那三品文官柳大人的狗腿子，在朝堂上，最屬林、柳兩家不合，這……這是要把貴妃往火坑里送?。?

我緊著去那殿前，攔住那人，拉拉扯扯卻引來了……皇帝。

“陛下明察，這是……”

我聽著那人在辯解，在抹黑，嘴一張一合，卻聽不得一句人言。

正要開口，卻停了。

若說了，還能在這宮中活嗎？貴妃畢竟也是貴妃，陛下總要念些舊情，我只是個奴才罷了，管不得這么多……

終究還是虛偽自私自利的人。

“小德子，他說的，可屬實？”

“……回，陛下……屬實?！?

為貴妃祈禱，是我這個罪人單單能做到的一件事了。

我不敢苛求原諒。

陛下氣的極了，讓其他奴才備了些東西，匆匆去了林婉，林貴妃宮里，

后來，傳出來的不過噩耗……

我成了一輩子的罪人

偷偷給貴妃燒過紙錢，但我的良心總是不安寧，夜里夢見的，也是那個溫婉的人兒的笑臉……

果真真是溫婉的人兒，死后連嚇人都不肯。

后來，我成了陛下身邊的老人，看著那明媚的卿答應，我也知道，陛下是真心喜歡。

出宮也念著，御花園也念著，就連朝堂上也對許大人敬仰三分，也算是愛屋及烏，下了朝堂，也是直奔著卿答應處。

本以為，就長長久久，卻降下災禍，害人不淺?。?

若欣小主子沒了，卿貴妃哭傷了眼，沒等醫(yī)治，就草草了事，第二日就一身白衣跪在殿前，求著削發(fā)為尼，為國祈福，為百姓祈福。

陛下懂，我也不是糊涂人，卿主子在給若欣小主子發(fā)喪，但陛下也在氣頭上啊！

唉，苦了有情人，圣旨不可違啊。

陛下，九五至尊，更是需要臉面，私下里怎樣都可，但，一旦眾目睽睽之下，豈能兒戲??？

結果，自然是兩敗俱傷，誰也撈不到好。

后來啊，我有了個徒弟，心術不正當，總打些小主意，倒也不是我要慣著他，只是啊，我有些累了，是該有人替我的位子了。

不過啊，是我的徒弟，我就得教，我給了他一本書，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不過就是我自己寫的，我踩過的坑，中過的明槍暗箭罷了。

不過啊，他哭了，跪在我跟前，說什么要給我養(yǎng)老送終，我回他說，不必了不必了，我是個罪人，不值當你這小崽子用這大好時光來送，我呀，是去贖罪……

他呀，內里是好的，就是太急躁，我只是說幾句，他就哭得要死要活的，我只是笑。

那一天，也說不清是那一天了，我這記性，罷了。

起不來了，我想著，要到了，死原來也沒那么可怕，我那個小徒弟啊，又哭了。

給他擦了眼淚，卻還是止不住，我說啊，這是給你上的最后一堂課了，你可要好好聽啊，

“珍惜眼前人……”

水中月，鏡中花

一剎罷了，何苦呢？

我這個罪人，還是要贖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