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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往事不要再提

  • 天王行
  • 開某人
  • 4357字
  • 2023-02-05 22:00:00

叮。

許學啟轉頭看向聲音來源,原來是放在桌上的十字吊墜掉落。他將其拾起,握在手中,感受冰冷的金屬質感。

窗外正在下小雨,雨絲輕柔得能被微風左右。許學啟在陰暗的房間中發呆,十字吊墜深深陷入他掌心的肉中。待他攤開手心時,手掌上已經被印上了一個十字。

宛如那些死在自己受傷的人。

他食指捏在吊墜一端,將其拿起,讓這銀白色的十字在自己眼前的這片黑暗中靜靜搖曳。

“你說,主會寬恕我們嗎?”他喃喃自語道,語氣輕柔得不像他自己。

雨勢漸大,先是從毛毛細雨變為能讓人聽見雨滴滴落聲音的小雨,后又化為磅礴大雨,修繕不佳的街道上很快出現了幾個水洼。

回應許學啟的,只有這陣突如其來的磅礴雨聲。

“應該不會吧……”他苦笑道,收起了吊墜。

既然主沒有寬恕那些應付出代價的人,那自然不會寬恕我。

……

“我第一次見到許學啟的時候,并沒有覺得他有什么特別。當時他只有五歲,比起同齡人稍微高一些,五官算得上周正,也確實和他的叔叔說的一樣,不太喜歡和別人交朋友。但那時候我并沒有上心,因為這里接收了那么多無家可歸的孩子,總有幾個奇怪的孩子,也肯定有些孩子和他性格相似,但最終他們都會和同齡小孩打成一片,這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但……大概是一年后,我聽到了負責他們那群孩子的保育師的反應。她說有一個叫許學啟的六歲的孩子,進入這里已經一年了,卻還沒能和任何孩子交上朋友,經過了這么長的時間,那么他的反應便不符合常理了。而且……小孩子在孤兒院中,有一個不好的習慣。”說到這里的時候,院長的臉色顯得有些尷尬。

“是什么?”

“抱團,或者說排外。”院長還是如實陳述,道,“人是社會的生物,抱團取暖這件事在人們年紀大了后顯得很常見,在小孩子當中其實也是一樣,這是人的本能。福利院里的孩子無法和父母見面,他們一天中大多數時間都和同齡人相處,比起普通人家的孩子更早意識到社交的重要性,進而很容易形成一個個小圈子。而在許學啟進入福利院一年后,那些小圈子便逐漸成形,而許學啟,他則像是根本沒意識到任何與人接觸的重要性一般,獨來獨往,很少說話,很少交流,根本融不進任何人的圈子。”

“然后呢,他不會受到排擠和欺凌了吧?”莫孤沉的手掌握緊,即使他如今可能要走向許學啟的對立面,他還是不忍心聽到相處了那么多年的友人有一個凄慘的童年。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就算我是院長,也不可能管盡這里所有的事情,只能盡力阻止發生在自己眼前的霸凌。”院長嘆了口氣,眼角的皺紋像是更深了幾分。

“為了避免你說的這種情況出現,我們帶許學啟去做了一個心理檢查,想看看他會不會有抑郁癥之類的心理疾病,如果真的有心理問題,那便讓他早點接受治療。但那時醫生和我們說這個孩子最多算是有點內向,沒有任何心理問題,健康的很。還告訴我們不要杞人憂天,我們這種心態其實更容易增加孩子的壓力。我們也只能聽從醫生的建議,任其自由。”

“但……任其自由聽起來不錯,實際上就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表現。”院長干枯的手掌顫動了一下,杯中的茶水灑出了一些。杯中起伏不止的水面映射出他不安的內心。

“對人來說,抱團之后,就輪到排外了,這是永恒不變的本能。許學啟沒有朋友,形單影只,一些孩子便將其視為了可以欺凌的對象。終于,有一天,我記得是在一個夏天,他被一群同齡,或大他幾歲的孩子盯上了。那些孩子和許學啟為何發生爭執我已經忘記了,但依照當時許學啟安靜內向的性格來說,多半是那幾個混小子找事。我猶記得當時,我感到的時候,看見幾個孩子倒在地上,四周是碎掉的瓷飯碗和散落的飯菜,有兩個孩子倒在地上,一個手掌被劃出了一道血痕,一個更慘,臉上多了破了個口子,血染紅了他半張臉。幾個面露驚恐的孩子抱在一起躲在一個餐桌下面。而另一側,一個滿身是汗,手上握著一塊碎瓷片的孩子,滿臉猙獰地看這兩個在地上痛得哭號的同齡人。”

“那個時候,我看到這幅場景的心情,現在很難用言語描述,我先讓隨行的兩個工作人員把受傷的兩個孩子送去醫務室,自己去面對那個傷人的孩子。我本來不知道該用什么心情去面對他,是憤怒,失望,還是用大人的口氣訓斥他。但當我看向他時,我發現他的手在滴血,出于對孩子的保護欲,我捏住他的手,緩緩掰開他的五指。我本來以為他會反抗,但他沒有,像是感受到我沒有惡意一般,很順從地松開了手。那時我才知道,他緊緊握著瓷片,讓自己的手掌也被瓷片刺傷了,傷口雖然不深,但這種疼痛也不是一般的孩子能忍受的。他一聲不吭,在我來之前只是牢牢盯著傷害自己的……敵人。”

即使已經過去二十余年,那時的場景仍讓院長記憶尤甚。他喝了口茶,撫慰了下自己因為回憶起這段往事而感到驚懼的心靈。

“按道理來說,許學啟給那兩個孩子造成了這么大的傷害,他理應受到不輕的處罰。但一來,那個時候他實在是太小了,小到連進少管所的資格都沒有。二來,我看了當時的監控,確實是那群孩子先挑事,錯不在許學啟。最后……”院長頓了頓,“最后,我并不能確定,若是我對這樣一個孩子進行嚴厲而不公正的處罰,會不會為我招致禍端。種種因素的累計下,他只是被罰禁閉三日。禁閉這種無法與人接觸的生活對其他孩子來說是折磨,對他來說倒沒什么。”

“在這起事件過后,那些意圖欺負許學啟的孩子們倒是消停了一段時間,畢竟誰也不想哪天臉上被人劃兩道。那天他的瘋態,確實震住了不少人。但我卻更加擔憂,因為小孩子的忘性大,且在這次事情后,本就不愿意接納他的圈子對他更是敬而遠之。我怕幾年,甚至幾個月后又有不長眼的人會招惹他。他當時六歲就能搞出這么大的風波,過幾年怕不是可能搞出人命。但當時沒有人愿意收養這樣一個不可愛的孩子,我也不可能把他趕出去,只能暗中讓人多關注下這個孩子。”

“兩個月后,被我叮囑了多關注許學啟的幼師給了我一個意想不到的消息,那個油鹽不進的小子,居然開始親近人了。”

說起這段往事,院長也甚感不可思議。他搖了搖頭,一口喝盡茶水,渾濁的眼中流露出緬懷的神情。

“那個親近他的人,叫許茹嫣。她和許學啟同姓,也同樣因為風月郡的那場洪災失去了雙親,不同的是,許茹嫣在洪災之后立刻就被送來了福利院,而許學啟還在家拖拖拉拉了一年左右的時間。我想,可能是因為他們因為同一場災害失去了雙親,再堅硬的人也會有柔軟的心房,許茹嫣便是撬動了許學啟心房的那個人。她比許學啟年長六歲,性格溫和卻不失主見,容貌姣好,不少人家愿意收養她。但她的雙親去世時她年紀已然不小,對雙親感情深厚,不是那么容易放下這份情感,成為別人的女兒。”

“我覺得關于許學啟的事情我不用再擔心了,但現實給了我當頭一棒,僅僅兩個月后,他又出事了。在操場上,他打傷了一個年紀比他大兩歲的孩子。聽到這個消息時我冷汗都下來了,不是擔心許學啟,而是擔心和他作對的那人——當時福利院在施工,操場上隨處可見手頭,磚塊甚至是鋼筋,以那個小子的狠辣,下手必然見血。我匆匆趕到現場,見到的情景卻讓我大感意外。許學啟并沒有像我想的一樣下死手,他只是打倒了那個年長的孩子,打腫了他的嘴角和眼睛,和他上次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而且由于孩子身體竄得都比較快,兩歲的差距,那人就已經比許學啟明顯打上一圈了,許學啟雖然把他打得跪地求饒,但他自己的傷明顯更重。”

“在這次事情后,我詢問了在現場的幾個孩子,勉強梳理出了一個真相。被許學啟按著打的孩子有一個姐姐,那人和許茹嫣關系不佳,這種情緒延續到了她的弟弟身上。她的弟弟便連帶著看和許茹嫣關系不錯的許學啟不順眼,當著他的面說了些難聽的話,許學啟沉默但不怯懦,倒不如說他是一個禁不起挑釁的人,兩人的爭吵順理成章地從口角升級為肢體沖突,結果就是我看到的那一幕。但這仍不足以解釋為何許學啟突然變了性子,兩天后,我找到許茹嫣和她談了談,才知道是性格良善的她曾勸說過許學啟,讓他不要再與人爭斗時下手過于狠辣。她是個聰明人,知道爭斗無法避免,便只能退而求次。”

講到這里,院長突然咳嗽了起來,咳嗽的劇烈連他的眼鏡都差點被震下來。好一會后才回復平靜。

莫孤沉道:“既如此,這兩人,也就是許茹嫣和許學啟,他們便一直生活在一起嗎?”

“可以這樣說。”院長道,“我們福利院內包括了小學和初中的教育機構,高中離這里也不遠。許茹嫣天資聰穎,本來可以考上更好的高中,但為了照顧年幼的許學啟她選擇在市內的一所高中就讀。而在許茹嫣考上大學的時候,她帶上了許學啟去往市外,離開了這里。”

“市外?”莫孤沉不解,問道:“什么意思,許茹嫣考上高中的時候也就十八九歲吧,這兩人無依無靠,難道有誰在背后給他們經濟支持嗎?”

“我一開始也像你一樣不解,雖然政府對孤兒確實有一筆救助基金,但這并不足以支持他們在市外獨立生活。但后來我打聽過了之后才知道,許茹嫣是一個眷者,還擁有極其稀少的精神系特殊能力,雖然她的能力不足以上戰場,但她還是考出了眷者的基礎資格證,后又選擇加入政府的一項人才培育計劃,確保她在畢業后就加入政府的后勤部門為戰后士兵進行心理疏導。加入這個計劃后,政府不僅免除了她的大學學費,每月還有一筆專屬補貼。她用這筆錢在外租了房子,和被她視如親弟的許學啟一同生活。在之后的事情,我便不清楚了。”

莫孤沉看到老人結束了話題,知道他不想再談,向老人致謝后便準備離開。但院長看向窗外,實現透過破碎的綠葉,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又叫住了莫孤沉。

“我又想起一件事情,不知道對你有沒有幫助,雖然我不想這么期望……”院長站起身來,身子籠罩在從窗戶透過來的陽光下,身形顯得更加佝僂,像是被一層無形的重擔壓了幾十年。

“什么事?”莫孤沉停下了腳步。

“三年前,一個孩子當年從福利院里走出的孩子回到了這里。那個孩子叫朱元位,他已經在社會上混得風生水起,是一家食品加工公司的老板。他來到這里和我寒暄過后,表達了愿意贊助這家福利院的意向。我那時當然很高興,但已經不是很記得那個孩子到底是誰了,經過了他的暗示,我才記起來,他就是當年被許學啟用瓷片劃傷臉的人之一,細看下他的左臉處確實有一道疤,但他應該整過容,把這道疤隱沒得幾乎看不見了。那場聊天的最后,他問我許學啟現在身在何處,我如實回答說不清楚,他便告辭了。我送了他一程,在我回到辦公室的時候,透過窗戶,看到榕樹地下有一個熟悉的身影。那像是一個年輕男性的身影,我沒看清他的臉,只是那人的背影給了我熟悉的感覺。”

“之后,準確地說是兩個月后,我在看報紙的時候,看見了一則新聞。朱元位,這個年輕的小老板在夜間開車時發生了車禍,他的車在高架上和一輛油罐車發生了追尾,當場死在了爆炸中。”

……

警局內,局長走到了驗尸房內,四周的醫生帶著復雜的表情看著眼前披著白布的尸體。驗尸房外,聚集著一群面色不善的警員。

局長走到尸體前,掀開白布。

是一具雙眼被人挖去的尸體,在他的喉嚨處,依稀可見一個血肉模糊的十字。

這具尸體身上穿著警服,知道下午三點之前,他還是一個忠實的天國警員。

局長將白布重新蓋上,道:“上報吧,這件事已經不是我們能夠處理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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