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見我不怎么說話,我爸便安慰我“沒考好也沒關系,人這一生總有些東西注定是會錯過的。你的路還長,以后好好努力······”
我低頭不語,后面說的自然也沒再聽到耳朵里。
回家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十分懷念去師范考試的那一天。好幾次晚上,甚至做夢都夢見自己背著行李包,走進了師范的大門。
時間過得奇快無比,渾渾噩噩間就過去了,再有那么一周的時間,我即將踏上中考之路。
單老師在這個時候,給我們做了最后的動員“中考是僅次于高考,人生中的一件大事。不過有別于高考的是,中考是你們踏上高考的一張入門券,如果你們連中考都考不好,高考能考上理想大學的可能性,幾乎微乎其微。”
聽著這些話,我感覺耳朵都快起繭子了,心思早就飄到九霄云外了。我在想,過往的教育告訴我們,知識可以改變命運,可學了這么多年,自己好像一直還是個學生,我們到底有多少東西要學。改變命運?具體怎么改變,我們誰也不知道。有的只是遙遙無期的學業,小學六年之后是初中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之后是大學又得有三四年,人生好像就一直在這樣的牢籠中,遙遙無期,畢竟學習是枯燥無味又煩悶的。
單老師說到興起處,又開始找對比了,環視一周見我出神的看著窗外,敲了敲黑板“別人都在緊張復習,幾個別人就跟沒心沒肺一樣,還有空閑時間看著窗外發呆?”
說這話的時候,單老師目光如炬似火焰一般盯著我,而我卻還沒反應過來。
緊接著一顆粉筆頭如子彈一般直愣愣奔向了我。
我這才如夢初醒,將注意力集中到單老師身上。
說來也怪,最近單老師找我麻煩的頻率明顯增加了,以前大有一種不管不顧的感覺,最近一個星期能找我四五次麻煩,不是什么上課交頭接耳,就是課間不在座位做作業等小事。我也明白,快到期末了,她的KPI考核壓力也大,能多一個學生升學進入高中,對于她而言百利而無一害,畢竟往年優秀教師的稱號可不是憑空拈來的。
單老師高聲呼喊著我的名字“木頭楊?你到底是想上職中還是電大,你給痛快話,不要在這里浪費大家的時間。”
職中和電大是我們縣里最有名的兩所學校,從這兩所學校深造出來的學生,不是在社會上游手好閑,就是進入電子廠打工。基本我從小學起,就能聽到大人們議論這兩所學校,而往往提及這兩所學校,大人們的眼神和語氣中充滿了鄙視。如果我進入這兩所學校,估計我媽得被我氣死。
我言語,直勾勾的注視著單老師。
單老師不依不饒,想到前段時間我去市里參加考試的事情,繼續問我“你上次去市里考試有結果了?”
我小聲嘟囔“沒。”
不知道單老師聽沒聽見,只見她繼續挖苦我“即便你專業成績考的不錯,文化課考的一塌糊涂,我看哪家師范收你。別說市里的,就是縣里的也不可能。”
我依舊沉默不語,但無疑單老師提醒了我。雖然現在考試成績沒有出來,但如果我的文化成績太差,師范也會和我無緣。
原本好好一節動員課,單老師動員大家還沒五分鐘,就開始將全部的火力對準了我,接下來的時間,單老師就像在表演單口相聲一樣,以我為主題絮絮叨叨了好久。就在我險些繃不住,想掀桌子當個逃兵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教室門口,他微笑著輕輕敲擊門上的玻璃。
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這才注意到他身上。
單老師一個眼神遞給靠近門口的同學,那同學輕車熟路去開了門,隨后單老師一臉尬笑“吳主任,是來找小吳同學的?”
門口的男子親切又不失風度回答“今天倒不是,那個你們班準備一下,一會兒到操場上集合。”
“怎么突然要集合了?”單老師問出大家的疑惑。
“拍照的來了,對了你們班再帶幾張凳子出來,我再去通知一下二、三、四班。”說罷吳主任就疾步向另一個班級走去。
原來是臨近畢業,學校組織初三所有班級去操場拍攝畢業照,順帶去醫務室體檢,上報信息做中考前的最后準備。這一插曲無疑救了我一命,很快四個班的學生紛紛從教室涌了出來,看得出來大伙兒都特別激動,我們終于要畢業了。
拍照根據高矮胖瘦依次排列,最前面一排蹲著一些個小的女生,第二排坐著校領導、主任和各個任課老師,第三排則是站著一排個子中不溜的女生。第四和第五排則是男生,我因為個子不是太高,所以被安排在第五排站在椅子上。為了凸顯拍攝效果,越往中間的學生,個子越高。
畢業照便在一聲聲“茄子”和笑聲中落下了帷幕。
第二天一早單老師便風風火火來到教室,重重敲擊兩下黑板,這意味著她有事要宣布。
“昨天畢業照拍了,今天晚之前每個人交五十塊錢到我這,是拍照片的費用。”
此言一出,眾生哀怨聲此起彼伏。
“哎呀,怎么又要交錢了······”
“我身上沒錢,怎么辦?······”
“咚咚”兩聲,單老師繼續敲擊黑板,示意大家安靜“我也是臨時接到通知的,昨天結束忘記通知大家了。走讀生中午回去的時候拿一下,寄宿生身上有的互相借一下。班長,你負責收一下,晚上五點前繳到我辦公室。”
說完單老師就邁步走出了教室。
我們這些學生,一般身上有個四五塊零用錢,平日里買買零食或文具啥的。寄宿的同學就不一樣了,除了學習用品,就吃飯上面要花點錢,在學校食堂吃飯一般三四塊足矣,家長們通常會預先在飯卡上打上一百塊,然后留下個四五十零用錢,每周回去補給一次。
這次的臨時通知,無疑讓大家有些措手不及,畢竟今天才周四,距離補給還有一天的時間。
一到課間,不少同學已經開始火急火燎的借錢了。
我反正打定主意,中午回家吃飯的時候,問家里要一下。便溜到我表弟旁關心地問他“你錢夠嘛,我中午回去領軍餉。”
“夠的,還多出四十,又借了他三十塊,留下十塊錢明天打的回家”說罷他指了指一旁的同桌。
他同桌則一臉憨笑“我身上就剩二十塊了,不夠。”
寄宿生就是好,那一刻我承認,我有些羨慕這些寄宿生了。不為別的,就因為他們的零花錢夠多,身上總有碎銀子,供他們隨意支配。
上午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眼見第四節課即將結束,單老師又步履匆匆進了教室。
我總有一種感覺,每當她一只腳踏進教室的時候,厄運也會伴隨著她降臨到我的身邊。
她放下手中一疊厚厚的試卷,遞給班長“中午午休我不在,你們把這兩套試卷利用中午時間做掉,我下午過來講解。班長,來!把試卷分發下去。”
或許是早已麻木,期末這段時間作業量總是成倍增加,除了一些日常的復習作業,任課老師們也會時不時拿上一套試卷跑到班里,吩咐好完成時間,便瀟灑離去,對此同學們也早已習以為常。
顯然要在一個中午午休的時間,完成兩套試卷,在時間上幾乎是爭分奪秒。而此時此刻寄宿生的另一大優勢,就完美體現了。他們徒步去食堂,只要一分多鐘,打飯加上吃飯時間基本控制5-10分鐘,比我們這幫子或回家或在學校外就餐的學生黨,整整多出了十五分鐘以上的時間優勢。
那天我幾乎是撒著丫子跑回家吃午飯的,吃完飯帶上筆袋就往學校里趕。
臨出門的時候,我奶奶還關心的問我“怎么吃得這么急,中午又有考試?”
我嘴里的菜還沒完全咽下去,點點頭嗯了兩聲,便著急忙慌地朝著學校小跑去了。至于班上要收畢業照的費用,早就拋在了腦后。
直到下午課間,班長走到我面前,我才恍然大悟,中午吃飯忘記要錢繳費了。
“交錢,畢業照。”
“中午回去吃飯走的急,忘了!”
“怎么什么都能忘,單老師說截至時間下午五點。”
“要不我四處借一下,湊出來?”
“那你去借吧,我這里過時不候。”
我像得了天大便宜一樣,對著班長點頭哈腰“班長,你身上有沒有,救個急唄!”
班長神色淡然“借給小吳了,她爸還在開會,她不方便去要錢。”
“呃·······好吧!”
表弟那兒我是想都不用想,肯定沒有,只能在教室里問其他同學借。結果,借了一圈,不是帶的錢正好夠繳費用,就是要留著三瓜倆棗晚上吃晚飯用,那一刻我覺得我簡直背到家了。最后只得悻悻然跑到班長面前“班長,你看這樣行不,我晚上放學回家拿,晚自習前給到你。”
“可是單老師說五點前耶。”
“這樣,就延長半個小時”我眼珠子一轉“一放學我就回家拿,到學校也就五分鐘。”
班長一聽有些遲疑“要不這樣,五點鐘我先繳給單老師,到時候你回家拿了以后,再自己給到單老師好了!”
這似乎也是個辦法,既不影響班長,同時我也能繳納費用,我欣然接受了班長提議。熬到五點半放學,又是一路小跑回家,向家里要了五十塊講明緣由后,才定下神開始吃晚飯。
等到了學校,先跑到辦公室找單老師,結果辦公室大門緊閉。
只得回到教室找班長“班長,單老師人呢,我繳費來了。”
“剛才還在的,可能一會兒就來了吧。你可別給我,我都交給單老師了。”
·······
直到晚自習,單老師一直沒有出現。
第二天,我揣著五十塊,度過了整整一天。期間有幾次遇到單老師,但卻始終沒想起繳費的事情,單老師看見我也沒提畢業照繳費的事情。
這下我不免有些開心,這是不是意味著我可以吃黑這五十塊。不過,隨即我就打消了這個想法,畢竟這是拍畢業照用的,即便這個錢現在不繳,到時候肯定還是要繳的,這一點我深信不疑。
五十塊就這么一直揣在我兜里,一天、兩天······一個星期·······直到中考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