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之行還算順利,雖然遇到了點小波折。
與前世相比,中夏省的省城規(guī)模有限,建筑灰土土的,除了火車站早晨賣早點的小攤位紅紅火火,其他地方看起來還是相當(dāng)中規(guī)中矩,市區(qū)內(nèi)要買個早點也相當(dāng)不容易。
國營食堂需要糧票,周道需要到黑市上拿現(xiàn)金換糧票才能在國營食堂吃早餐。
這時候若是到私營小飯館,沒有糧票倒是可以通融,只是價格要高一些。
雖說報社報銷日常開支,但周道身上借來的錢所剩無幾,不過他不用擔(dān)心,只要他保存著票據(jù),回去之前就可以報銷。
第二天一早,周道在招待所大堂的報夾里,翻看到了中夏日報新聞大獎賽評獎公告,果然,《買茓記》是一等獎,作者周道。
周道吁了一口氣,忙乎了幾天,終于修成正果。
獎金和稿費加起來,會有1200多吧,在這個普通職工一個月30多塊錢工資的時代,相當(dāng)于別人干三年多了。
“嘀鈴鈴……”
房間里電話響了。
周道拿起電話。
“周先生嗎?有外線打來的電話,請問你要不要接?”
一句先生讓周道心生溫暖,他已經(jīng)被叫了幾天同志,忽然有一個溫軟的聲音改一種叫法,讓他心里微微一震。最重要的是,服務(wù)員不是直接把電話接進來,而是先征求旅客的意見。
看來,時代的一切都在悄悄變化中。
這個時候能夠有人打電話給他,那肯定得接。
“麻煩你接進來。”周道相當(dāng)客氣。
很快,電話接了進來。
一個陌生的聲音。
“你好,請問是周道同志嗎?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張凱,是宛都電視臺專題部的,今天參加一個座談會,是關(guān)于中夏杯新聞大獎賽的,無意中聽到一等獎《買茓記》的作者是咱們宛都人,找社里要到聯(lián)系方式,如果你時間方便,我們見個面聊聊?”
聲音渾厚,中氣十足,給人一種老道可信的感覺。
宛都電視臺?這可是他上一世仰望的地方,民間流傳,宛都八十年代末修建的電視塔,是中南地區(qū)最高的,在那里工作的人,給人一種神秘感。
現(xiàn)在宛都電視臺有人專門聯(lián)系他,這機會可是難得。
周道表達出很樂意的語氣:“謝謝您,我在省城也沒什么事,隨時都有時間。”
張凱顯然很高興,兩人約了一下時間,中午報社食堂見。
這年頭,幾乎各個單位都有食堂,特別是一些廠礦,職工們基本都在食入堂用餐,因為這樣既省錢又吃得豐盛。報社的食堂,比起廠礦來,就精致多了,偌大一個大堂分列一排排的就餐桌,大堂一側(cè),還有專門的大方桌,供多人點餐點菜。
張凱一眼就認出周道來,向他招手。
當(dāng)然,以周道對人情事故的見解,自然明白張凱是一個閱歷豐富的厲害人物。
兩個人互相客套一番,張凱少不得又夸周道一番,比如為我們宛都人爭光之類,周道雖然上一世很反感這類語言,但聽起來受用……只要不讓我掏錢,說什么都成。
很快上來兩個菜,一個蔥爆羊肉,一個拍黃瓜。張凱從拉鏈包里掏出一瓶臥龍玉液,半斤裝的大肚子白瓷瓶,打開瓶塞,沉醉的聞了聞道:
“周道兄弟,今天是工作餐,就這半斤,我隨身帶的,咱倆干掉他,到時候到宛都,老哥再請你不醉不休。”
隨身帶著臥龍玉液,說明這老兄一定是個酒癡,周道笑笑說,“我是一兩醉,先謝謝張領(lǐng)導(dǎo)了。”
“酒桌上只有兄弟,沒有領(lǐng)導(dǎo)。”張凱舉起酒杯笑道。
張凱雖然是文化人,看得出來還有一些江湖味,拿起酒杯就稱兄弟,可見是一個古道熱腸的主。
兩個人推杯換盞,張凱很快臉就紅了,說話也有點哆嗦。
“兄弟,你這種有才華的人,——處女作就能獲獎,我張凱自認閱人無數(shù),還是第一次看到,你看這樣,要是方便,你先到我們專題部幫幫忙,怎么樣?”
這個時代,有編制才是正經(jīng)人,張凱大約也不一定有能力拿到編制,說幫幫忙,其實就是臨時工的意思,周道笑笑,說“謝了。”
張凱以為周道推辭,拍拍他的肩說:“兄弟,咱宛都電視臺那可是中夏省有一號的,連續(xù)三年三連冠,在省臺播發(fā)新聞第一,獲獎新聞第一。
為啥能這樣?因為臺長是個伯樂,咱這里不拘一格,你只要是個人才,都歡迎。今天老兄邀你到我手下幫忙,過不了多久,你就會有機會進入更高的崗位,到時候說不定反過來老兄還得你拉把呢!”
看來這哥們是認真的?不過酒后之言,聽聽罷了,周道笑道:“張哥不嫌棄,那小弟就惟張哥馬首是瞻!”
張凱一聽樂了,舉杯一碰,大紅臉笑成一朵花,“爽快,我就愛聽這個!”
一個三兩醉的酒癡,周道腹誹。
果然張凱把一瓶酒干完,就有了困意,剛要打個盹,又一個激凌直起身。
“瞧我這熟醉,誤事了。”
……
下午三點左右,周道正在翻看從書攤上買的書,聽到張凱來敲周道的門,“周道兄弟,有好事,跟我來一下。”
周道打開門,張凱一拍他的肩道,“今天你要發(fā)財了。”
……
報社財務(wù)室。
出納大姐看著周道出示的領(lǐng)款單,嘴里低聲說,“這不合規(guī)定啊,我這里無法支付。”
周道淡然道:“哪里不合規(guī)定?”
出納大姐道:“這外稿稿費開支,平常都是由編輯部列出稿費開支單,由財務(wù)部支取現(xiàn)金專人去郵局匯款,最后才拿匯款回執(zhí)到我這里入帳,沒有直接由作者來領(lǐng)現(xiàn)金的。”
周道又拿出另一張,“那這個呢?”
出納大姐一看瞪大了眼睛,生氣道:“這個更不行了!這是獎金,1200元呢!沒有上級領(lǐng)導(dǎo)批怎么能出這么大一筆款?”
周道示意道,“領(lǐng)款單下面還有一張紙,你看那張紙,行不行?”
出納大姐掀開,果然下面還有一張,那張紙上寫著幾行字:
“茲由《買茓記》作者周道,作品刊登于中夏日報X月X日第一版,因采訪任務(wù)亟需返回宛都,故先行將此稿稿酬60元及此稿所獲征文一等獎獎金1200元,共計1260元,由其本人簽收,財務(wù)部在專款中支付。
喬華 1988年X月X日”。
出納大姐倒吸一口涼氣,這年輕人不是故意整我嗎?喬總編的親筆批條,居然藏在底下出我難堪……
這要是讓喬總知道了,不是會懷疑我不尊重他?!
但她卻不得不壓著一肚子窩囊氣,勉強堆出一臉笑:
“可以,可以,有喬總的批字,我這就馬上給你辦理。”
周道分別在領(lǐng)款單上簽字,按手印。
出納大姐打開保險柜,手有點哆嗦。
100張一大扎,外加26張一小扎大團結(jié),裝在一個大信封里,鼓鼓囊囊,幾乎要撐爆。
大姐工作了小半輩子,每個月工資也才一百來塊錢,而這兩扎大團結(jié)就要裝到這個嘴上毛還沒長全的小伙子兜里了。
這不公平……出納大姐心中吶喊。
但沒敢喊出聲。
張凱其實一直在門外,見周道出來,一攬他的肩道:“收獲不小嘛!”
周道心知肚明,“謝謝你了……要不等一下,我去跟喬總編道個謝?”
張凱一邊下樓一邊說,“喬總編那邊,我早幫你道過別了,當(dāng)然也道過謝,他那邊開會,忙得很。他還特意叮囑我,要我?guī)阍谕鸲茧娨暸_好好干,好好培養(yǎng)。”
原來這都是喬總編授意?周道心情復(fù)雜,重生一世,看來好運就要來了。
印有“宛都電視臺”字樣的面包車就停在樓下,司機點著火,關(guān)上窗,一踩油門,車子駛出院子,沿馬路向南駛?cè)ァ?
周道掏出包里的那本書,這是一本記實通訊,書名叫作:
《倒?fàn)敗贰?
這個年代言論開放,知識分子充分參與社會議題,很多出版物言論尺度相當(dāng)大。
這本書也喚醒了周道的記憶,是的,這個時代,物資匱乏,正是倒?fàn)攤冏罨钴S的時代。
宛都有油田,有資源,周道盤算著,此去宛都,該如何利用當(dāng)?shù)刭Y源,賺取第一桶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