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說。”

周道坐下，看著易磊和晉未雪。

易磊道：“我們進大院大門的時候，按照例行程序要求在門衛登記，但當門衛聽說我們找的是領導后，被要求告知事由，結果，門衛一看我們的資料，就收了我們的資料，說他們會交給領導的，就這樣我們被強執擋在大門外。”

周道點點頭，轉向晉未雪，“你的情況呢？”

晉未雪扶了扶眼鏡，粉紅的俏唇被咬出一行貝齒印。

“我的情況跟易磊的差不多，但更可惡的，有一個門衛還強行攔著我。”晉未雪沒有明說，她其實跟門衛闡述了自己這也是工作，憑什么不能見領導，就要強進，結果被強行攔下。

當時的畫面比較尷尬，作為女孩子，她不好意思原原本本的描述經過。

然而周道從她長長的睫毛上掛著一顆晶瑩的露珠可知，小女孩兒內心有多委曲。

嗯，雖然今日有霧，但晉未雪睫毛上的露珠有可能是咸的。

“我當多大事呢，就這？”周道笑道。

“主編，都這樣了，你還笑得出來？”晉未雪不解的看著周道。

“門衛的要求不過分，工作方法也屬正常，不必大驚小怪。”

“可是，我們報紙就要排版，他們把資料放在門衛處，也沒給我們個收到資料的憑據，到時候他說沒有看到我們要交給領導的資料，我們有什么辦法？”

“嗯，晉未雪學會思考問題了。”周道點頭道，“你能認識到這一點，很好。

新聞記者，就是要在第一時間獲取第一手資料，我們雖說這是找領導簽名，但實質上跟采訪一樣。領導認同了祝福詞，同意發布祝福詞，發出的祝福詞本身就是新聞的一種呈現方式。”

“可是，”易磊眉頭緊鎖，問道：“如果如晉未雪所說的那樣，我們無法及時落實領導簽名，那不是影響了我們春節特別報導計劃？”

周道倒了一杯水，又向易磊和晉未雪招呼道：

“都不要站著，找到自己的杯子，我這兒有速融咖啡，自己沖，然后喝口熱飲暖暖身子。”

易磊跑去自己的辦公桌上，端了杯子蹭周道的咖啡，晉未雪沒有動，還用質疑的眼光看著易磊。

“領導交給我們的任務沒有完成，你還有心思喝咖啡？”

易磊笑嘻嘻的道：“喝咖啡也算一切行動聽指揮嘛，是吧主編。”

周道笑道：“小晉，心大點。學學易磊，先喝點熱飲驅驅寒氣。”

沼氣爐呼呼地燒得通紅，爐上的熱水壺滋滋冒著熱氣，周道提起熱水壺，將暖水瓶灌滿，坐回原位，看晉未雪低著頭沖咖啡，然后又兩手捧著咖啡杯，坐一旁發呆。

忽然外面傳來摩托車鳴笛的聲音，馬均人還沒進屋，聲音就從門外傳了進來。

“下雪了，主編！瑞雪兆豐年，有幾年沒見過這么大的雪花了！”

一掀簾子，就沖了進來。

果然馬均的頭上和肩上，都落滿了雪花，剛剛還沒留意，這雪說下就下？

周道這才往外看，果然，漫天雪花，正毫無征兆的飄落下來。

易磊和晉未雪并沒有被室外的雪花吸引，幾乎同時問：“馬主任，你的任務完成的怎么樣？”

馬均跺了跺腳，其實這雪剛下，皮鞋上并沒有多少積雪，他這不過是一種下意識的動作。

“跟你們一樣，讓把資料放門衛處了，門衛大爺說，熒屏報的資料都需要放門衛處，由門衛統一安排。”

晉未雪，“看你這么高興，還以為你找到領導了呢。”

馬均坐在火爐旁，取下皮手套，一邊搓著凍僵的手一邊說：“主編，我覺得這事有貓膩呀，為什么對我們熒屏報的另眼相看？我親眼看到日報的記者登記完就進去了。”

周道笑道：“日報的記者又不是找領導簽名，讓進去一點也不奇怪。”

“這么說，找領導簽名這事是大院不允許的？”馬均問，易磊和晉未雪也睜大了眼睛問。

周道，“這倒不是，領導向全區人民拜年，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只是過去沒有人做過，我們第一個做罷了。我們報紙深入到千家萬戶，這是一個樹立新的干群關系的方式。”

但是……

“……”

“……”

“……”

三個人都沉默了，主編這么好的創意，就這么讓我們給辦砸了嗎？

不能說沒有機會成功，只是說，這個幾率非常低，門衛遞不遞給相關領導，又不是機關文件，屬必須按時送達之類，熒屏報的資料，送與不送，這全看他們的心情。

更何況，送去也未必就能達到目的，即使有領導看了感興趣，總不能簽完字告訴秘書，你把這份資料送熒屏報去，責成他們發表？

周道看看面前的三個人，包括馬均在內，都有點霜打的茄子般提不起精神來，大家默不作聲，等著周道進一步訓話。

周道喝了一口水，問：“你們在門衛處，有沒有看到區里年末將有什么活動？”

易磊搖了搖頭，“我只顧跟他們據理力爭了，沒有留意。”

晉未雪歪著腦袋想了想，“好象，有一個會議……”

馬均忽然抬高聲音說：“主編之前交待過我，到了門衛處我仔細留意傳達室的文件，我看到明天區里有個會議，書記、專員和兩套班子的領導都要出席，好象是年末干部會議。”

周道點頭：“年末干部會議，一般是十一月至十二月間召開，我留意去年這兩個月沒有召開干部會議。既然你們在傳達室看到有此類文件，這說明去年的干部會議挪到今年初進行了，嗯，我說是的公歷年初，其實就是農歷的年尾。

今年是價格雙軌制關鍵的一年，但我很少在日報上看到相關報道，很可能在這次干部會議中會提到這個內容。”

馬鈞接話道：“主編，經你這么一說，我還真有點印象，好象參會的除了地區兩大班子領導，還有物價局、工商局、商業局的個別領導，說不定真就有這個內容。”

周道聽了，道，“大家打起精神，不要有一點挫折就萎靡不振的樣子。如果馬鈞看到的會議通知沒錯，那說明我的推測在合理范圍內。

另外，這個會議應當比較低調，電視臺都沒有接到采訪通知，估計會后會有一個通稿，然而，這卻是我們的一個機會。”

“機會？”馬鈞、晉未雪、易磊都抬起頭，仔細聆聽。

“按照慣例，這類會議可能不會形成決議，一般屬于通氣會，對外宣傳與否并不重要，但是如果能從會議中挖掘出有價值的新聞點，領導也是歡迎的，所以說，這就是我們的機會。

大院里不能直接送達的新聞祝福語，我們通過這次會議去送達。”

馬鈞三人個個面露喜色，“主編，我們按你的指示去開展工作！”

“如果我沒猜錯，這次會議的地點是在宛都賓館三號樓，時間上午九點整。”

馬鈞一拍大腿，“主編，你真是神了，還真如你所說的，明天上午九點，地點宛都賓館三號樓！”

周道沒有說話，只是在心里說，想破壞我的報道計劃？休想！

然而，我們的報道計劃是如何泄露出去的？從門衛的反應看，這么做既合情合理，但又讓我們的工作存在不確定性，門衛肯定是受了某種口頭授意才這么做的。

這個人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