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與肖猛地睜開眼,深幽幽的褐色眼珠遲鈍的轉了轉,頭部突如其來的劇烈疼痛,讓他頃刻間發了一身的汗。
“操!你醒了?”
一股香蕉味兒撲面而來。
坐在梁與肖病床前的男人,叫侯爵,大家都喊他大圣,人高馬大,二十七八,渾身散發著高雅的流氓氣質,追流行,有衣品,會捯飭,處事圓滑,情場浪子,慣會察言觀色,到哪都吃得開,跟梁與肖在同一個集團任職,多年的兄弟。
“小與?發什么愣呢?”見梁與肖沒反應,侯爵又往前湊湊,臉上的淤青還沒消,纏著繃帶的手,在那個人的眼前揮了揮,“人回來,魂還沒回來?”
梁與肖摸著頭上纏繞的紗布,吃力地坐起來,想著自己剛剛“看到”的那個什么滬城,還有一堆穿著古代服飾的亂七八糟的人……到底是在做夢,還是穿越了……
“你不會真因為替我挨了那一下子,導致逆行遺忘了吧!”大圣瞪著眼,指著自己,“你看看我,還認得出來大圣本尊嗎?”
梁與肖點頭,“大圣。”
“說全名!”
梁與肖看了眼侯爵脖子上掛著的項鏈名牌,“侯爵。”
侯爵繼續發問,“我喜歡吃什么?”
梁與肖又看了眼他手里吃了一半的香蕉。
侯爵急道,“你他媽別總看答案!”
梁與肖無奈回道,“逆行遺忘只是對受傷當時,和受傷之前短時間內的經過,沒辦法清晰回憶。”
侯爵眨眨眼,“是嗎……那你記得自己怎么受傷的嗎?”
梁與肖扶著頭,骨節分明的手插進頭發里,兩片黑羽般纖長濃密的睫毛陡然抬起,同時蒼白冷峻的臉一沉,皺眉看向侯爵,“這么多年的密訓和實操,你都是混日子的?敏銳度呢?”
侯爵有些尷尬,不敢接梁與肖的眼神,生怕被刀死,他別過臉,含糊著,“我,我當時就是走了個神……”
“走神?”梁與肖的眉頭鎖得更緊了,眉心處的那個“川”字可以夾死一只蚊子,厲聲質問,“給老板辦事還敢走神?你有多少條命夠你摸魚打混的?”
侯爵干笑兩聲,自知理虧,“行了行了,我錯了唄……你替我挨的這一棍子,就算是哥們兒又欠了你一條命,一共三條了,都記賬!”
梁與肖面露不快,“不是說了,以前的事跟你不相干!”
侯爵的表情忽然嚴肅起來,“小與,咱哥倆有一說一——當年要不是你爸媽為了躲開我,方向盤轉了半圈,我能滋潤的活到現在?他們能……”侯爵頓了頓,嘆口氣,“打那以后,我是從一個沒著沒落,四處坑蒙拐騙的野孩子,搖身一變,被老板收養了,現如今吃喝不愁,名牌傍身,還成了他的愛將,但你呢?”
“我怎么了?別搞得好像我是蝦兵蟹將,不受待見一樣。”梁與肖斜了侯爵一眼,“你抬自己就抬自己,別他媽踩著我!”
侯爵點點頭,起身道,“得,不說了。我先去通知金曉真,你再躺會兒。”
梁與肖和侯爵所在的集團,說的好聽點,叫跨國公司,說得直白些,就是一個血色的地下組織。能見光的,不能見光的任務,組織都會派發,反正盡是些刀光劍影,槍林彈雨的事。
梁與肖給自己的職業定義為——棋子。
十歲那年,他便正式進入了這個組織。
組織沒有名字,仿佛一直在隱晦詭秘的四處飄忽,又屹立不倒,十多年過去了,他只見過老板兩次。
第一次是父母死的那天——在野外的一處營地帳篷中,他見到一個四十多歲,衣冠楚楚,身材健碩的男人。
那人說自己叫恒黑海,梁與肖的父母追隨他多年,對于這次意外,他深表痛惜,幾句官方吊唁,一杯茶水過后,梁與肖就被草率的“過繼”到這個男人名下的集團了。
第二次見到恒黑海是五年前,時隔十二年,生肖不過是潦草的走了一遭,當初那個風采超逸的男人,竟然變成了一個看上去已是古稀之年的滄骨老人。
梁與肖不知道這些年在恒黑海身上發生了什么,只能暗自感嘆,歲月是把屠龍刀。
梁與肖下了床,走到窗前,這里是恒黑海的另一處基地,坐落郊外,以療養康復為主,為傷員而建,依山傍湖,僻靜宜人。
恒黑海的手下,還有不少金發碧眼的外國人,但是不論是什么國籍的人,在加入組織的第一天起,就被抹去了全部信息。即便是用非常手段,也只能查詢到這些人的名字,除此以外,再無其它。
他們的共同之處只有一個——失去雙親,沒有家人。
梁與肖從兜里掏出一直帶在身上的玉佩,乳白色,半掌大小,扁長方形,玉身雕刻著一只奇異的神獸,他起初以為這是麒麟,但一個認識多年的玉器行老板告訴他,這是獬豸(xièzhì)。
據說是中國古代傳說中的上古神獸,又被稱為“法獸”。因為額頭上長著一個角,俗稱獨角獸。
相傳獬豸擁有很高的智慧,懂人言知人性,能辨是非曲直,善惡忠奸。在古代,獬豸常常是執法公正的化身。
梁與肖回憶著,剛才夢中那個叫云絮的女人拿著的,好像就是這塊玉佩。他舉起玉佩,迎著太陽觀察了好一會兒,眼睛都快看瞎了,既沒發現里面有羽毛,也沒看出玉佩有斷裂的痕跡。
難道真的只是一個奇怪的夢?
“打算改行做玉器鑒定了?”
梁與肖轉過身,看到金曉真倚著門,雙手插在白大褂里,笑意盈盈的看著自己。
金曉真,漢語通天級水平的韓國女人,恒黑海的金牌外醫,人美心不善,從閻王爺手里幫恒黑海搶人的角色,會是什么善茬?
雖然跟梁與肖和侯爵算是平級,但由于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得落到人家手里,所以組織里的人,都把她當上級哄。
這姑娘雖是身材嬌小纖瘦,但卻力大如牛,可以單手輕輕松松扛起一個七八十公斤的男人。能成為恒黑海手下的,身上都有些本事,金曉真除了醫術高超之外,動起手來也絕不含糊,侯爵也在她那吃過幾次悶虧。
“能在這里見到你,也是不容易,稀客啊。”金曉真走到病床前,比了個手勢,示意梁與肖回到床上。
梁與肖識相的坐回床邊,笑了笑,“失蹄了,失蹄了……”
“上一次失蹄是五年前吧?”金曉真給梁與肖拆下紗布,檢查傷口,“以前你是最費彈藥的,大圣是最費醫藥的,馬上而立之年了,怎么兩個人顛倒過來了?”
“說到這個而立之年……”梁與肖小心翼翼的瞄了金曉真一眼,“不知道你今年貴庚啊?”
金曉真看也沒看梁與肖一眼,繼續手里的活,淡淡的回道,“知道我年齡的人都死了,還想問嗎?”
梁與肖連忙擺手,“不想了,不想了……”
“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不懂事呢!”大圣不知道又從哪拿了一根香蕉,闊步走進來,“女士的年齡是最高機密,怎么能隨便打聽呢?”
大圣跟梁與肖早些年前就打了個賭,誰能先知道金曉真的年齡,就可以跟對方要樣物件。大圣一直惦記著梁與肖家里的一塊古董懷表,為了贏得賭局,平日里到處打聽金曉真的年齡,連街邊算命的攤位都不放過。
至于梁與肖,他雖然沒為賭局做過什么努力,但他想要的東西確實很多人一輩子的努力——他看上了大圣的一套房子。
大圣搭著梁與肖的肩膀,“曉真,這小子什么時候能歸隊?”
“你是想問他什么時候能執行任務嗎?”金曉真熟練的給梁與肖纏著紗布,“歸隊隨時,這點小傷不需要下火線。如果是痊愈的話,需要五天,我指的是不留一點痕跡的完全康復。”
大圣瞪著眼睛,“這么長這么深的一道口子,五天就能痊愈?還不留一點痕跡?小與被你剃禿的那塊頭發,沒五個月都長不出跟原來一樣長!市面上的生發劑,也得用幾個療程才能見效吧!”
“你拿我們集團的藥劑,跟市面上的生發劑比?”金曉真忽然從大褂口袋里,拿出一支2ml紫色藥液的注射器。
梁與肖見后立即向后躲著,“你要干什么!”
“你說呢?”不等梁與肖做出防御,金曉真快速的將針劑扎進了梁與肖的頸部。
梁與肖瞬間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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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絮帶著這個自稱是“鈺”的小女孩,連夜離開了滬南城。
途中云絮多次詢問其身份,小女孩的回答始終如一——“我是鈺,爹爹給我取的名字。”
云絮停下腳步,蹲下身看著小女孩,“既然你稱他為爹爹,那以后就要改姓羽,你可愿意?”
小女孩點點頭。
云絮慘白如紙的雙唇輕輕的抿了下,摸了摸她的小臉,輕聲道,“以后,你叫羽晚澄。”
這是他們夫婦原本打算給自己的孩子取的名字。
云絮給羽晚澄束了一個朝云近香髻,末了,將兩片銀羽插在了她的發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