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黑海的臉色越來越沉,原本掩于眼中的怒意,也慢慢的被放了出來。他看著梁與肖不發一言,整個組織中,除了這小子,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個敢這么跟他說話的人了。
每一個人都珍視自己的生命,梁與肖也一樣,作為恒黑海的手下,這些人的求生欲望似乎更勝于常人,但這個小子,恒黑海有些吃不準,這人究竟是瘋慣了,還是活夠了?
好一會兒,恒黑海用一種極具壓迫感的聲音問道,“你想死嗎?”
梁與肖不屑的笑了笑,閉上眼睛,那個笑一直凝在他蒼白的臉上,嘴角處一抹淡淡的苦澀若隱若現,就像一個為改變命運一次次絕殺的人,忽然決定放棄掙扎,想對現實妥協一樣。
下一秒,梁與肖忽然看向恒黑海,眼神凌厲,又空的可怕,仿佛剛才的心灰意冷和萬般無奈,都是別人的錯覺。
恒黑海不由怔了下。
梁與肖直視他,篤定道,“停尸間的那個男人是我殺的。”
話音剛落,肩部那對古銅手頓時發出一陣極強的電流,給已經是重創的肌體,又來一記重擊,梁與肖的太陽穴倏地暴起的青筋一直延伸到脖根,這一下險些讓他疼到暈厥。
恒黑海的耳機里,不出所料的傳來摩羯否定的聲音,“說謊。”
梁與肖露出一個得逞的笑,繼續道,“我知道兇器是什么。”
摩羯道,“說謊。”
肩膀又遭霹靂一電,梁與肖失力的伏在桌上,渾身發抖,他攥著拳頭咽下喉中的一股腥氣,而后微微抬起頭,劉海早被大汗浸濕。
從恒黑海的角度,只能看到他被頭發遮住的半張臉,陰郁的,猖狂的。
梁與肖近乎猙獰的扯了扯嘴角,“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誰嗎?我告訴你……”
摩羯紅著眼,整顆心都揪成了一團,聽到梁與肖這句話后,更是嚇得打了個寒顫,從頭冷到腳。
梁與肖吃力地從桌面撐起,冷笑一聲,“我是你老子!”
古銅手再次發出猛烈的電擊,梁與肖一陣痙攣突感胸口一震,吐出一口血。眼前忽明忽暗,一時間所有的痛感全部消失了,感覺自己慢慢飄了起來,不知道是身體,還是靈魂。
但這樣的輕松僅僅只是一瞬,下一秒遍布全身的劇痛驟然來襲,梁與肖極力讓自己保持清醒,如果就這樣在這個男人面前昏死過去,實在難看,虧得他已經是現在這副吹燈拔蠟的德行了,還有心思維護那無謂的尊嚴。
下一秒,梁與肖雙臂一失力,倒在了桌子上。
恒黑海的眼皮不自覺的抽動,兩側的咬肌抑制不住的抖了幾下,眼中的兇戾仿佛能刺穿一個人的心窩。
他對梁與肖的這身硬骨頭可謂是又愛又恨,所以縱使再想弄死他,也會給他留一口殘氣,就像他在看梁與肖時,即便眼中的戾氣已經到了可以殺死一個人的程度,可那陰霾森冷的背后,始終藏有一個沒有棱角的東西。
摩羯立馬說道,“老板,必須要馬上停止測試,梁與肖現在的生命體征極其不穩定,電流已經傷及內臟,再繼續下去,恐怕要出人命了!”
恒黑海長舒一口氣,眼中黑沉沉的東西漸漸消散,他站起身,悠然的整理了一下西裝,不冷不熱道,“今天還不是你的死期。”
摩羯一直提在胸口的那口氣,終于順了出來。
恒黑海徐步走到梁與肖身旁,一臉的云淡風輕,他不緊不慢的摘下那對古銅手,接著一只手用力的按在梁與肖的肩膀上,就像恒黑海預期的一樣,這把又犟又硬的骨頭,連聲悶哼也沒有,他只是眉頭緊鎖,倏地一下縮緊身子。
“你對我還有用,我不會讓你這么快死的。”恒黑海俯身在梁與肖耳邊說完,直起身,從西裝口袋里拿出一條手帕,擦了擦手上的血,對摩羯吩咐道,“讓金曉真過來一趟。”
“是老板!”摩羯立馬聯系一直在五樓候命的金曉真,“曉真姐,請盡快帶著急救……”
“知道了。”還不等摩羯說完,金曉真就打斷了她,“有一條大尾巴非要跟著我一起去,老板走了嗎?”
電話那頭傳來侯爵的聲音,“管他走沒走!大家都是同僚,互相關心還要回避領導?手下團結才是老板想看到的!趕緊走吧,再墨跡人都涼了!”
眨眼的功夫,侯爵抱著藥箱沖進來,看到梁與肖慘白著臉,閉著眼,兩個肩頭已經血肉模糊,他安靜的伏在桌子上,嘴角滲血,那毫無生機的樣子,讓侯爵心里“咯噔”一下,腦子瞬間就空了。
侯爵又往前挪了一小步后,就再也不敢動了,抱著藥箱的手不住的顫抖。
“別堵門口!”金曉真跑進來,撞了侯爵一下,搶過他緊抱的藥箱,“人還沒死,你哭喪個臉給誰看?”
侯爵的眼睛倏地亮了一下,跑上前,死盯著梁與肖看,然后不停地嘟囔著,“沒死?對,沒死……沒死……沒死……”
“你死了我都不會死……”梁與肖發出微弱的一聲,眼睛還是閉著的,好像抬下眼皮也需要消耗他大量的體力。
金曉真早在第一時間,就開始給梁與肖處理傷口了,她先在梁與肖的脖頸上打了一管藍色針劑,然后對侯爵說道,“扶起他。”
侯爵愣了下,手先腦子一步服從了命令,只見金曉真拿著兩瓶生理鹽水,直接對著梁與肖的傷口澆了下去,血水頓時流了一地。
梁與肖把牙關咬得死死的,侯爵在一旁看著都疼,他彎下腰,輕聲說,“小與,你要是覺得疼就喊出來,沒事兒,不掉面兒。”
金曉真見慣了這種場面,她曾經在吃飯時,接到一個被流彈打傷了臉的人,因為事發突然,還沒有做好術前準備,她就一手拖著那人只連著一層皮的半張臉,一邊聽著對方殺豬般的慘叫,一邊淡定的啃著雞腿,等助理準備手術器械。
“操,這白不呲咧的是骨頭嗎?”侯爵聽到梁與肖疼的牙齒直打顫,又抬頭跟金曉真說,“曉真,你,你稍微輕點。”
金曉真瞥了侯爵一下,只覺得這人在一旁啰嗦的讓她心煩。
在侯爵第六次提醒她“輕點”,“慢點”,“溫柔點”時,金曉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警告他,“你離死只差一句話了……”
侯爵捂著嘴巴,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然后自覺的向后退了一步。
十幾分鐘后,金曉真對梁與肖說,“我先給你簡單的處理了下,一會兒跟我走,最好在我那住兩天,方便換藥,主要是別讓傷口感染,之后回家養養,等皮肉長出來就可以了。”
侯爵瞪著眼,“這樣就完事了?你沒看見他剛才滿嘴的血?肯定是傷到內臟了!”
“你當我剛才那劑澈夜子是鬧著玩的?”金曉真收拾著藥箱,不屑道,“破皮小傷,挺大的男人,矯情什么?”
看看……傷口見骨,內臟受損,在美人眼里只是破皮小傷——侯爵撇著嘴,不敢多言,深知這個世界上最得罪不起的職業就是醫生了,而且連組織里的澈夜子都用上了,梁與肖的小命是肯定保住了。
侯爵給梁與肖披上外套,“要是不嚴重,我就直接送他回家吧,換藥什么的我來就行,不麻煩你了。”
金曉真看了侯爵一眼,無所謂道,“隨便你們。”隨后,她動作麻利的兌了一只藥,遞給侯爵,“疼的受不了時,給他打一針。”
侯爵接過來,隨手放進了口袋里,轉頭問梁與肖,“小與,還能自己走嗎?要不你上來,我背你。”
“盡量不要抬動手臂。”金曉真眼皮也沒抬一下。
侯爵聽后又換了個姿勢,改口道,“那公主抱!”
梁與肖無力道,“滾……”
三個人剛出電梯,金曉真就大步流星的走在前面,完全不顧身后那兩個小步慢挪的人。
沒一會兒功夫,金曉真與他們之間的距離越拉越大,一個轉彎后,連最后“噠噠”的高跟鞋聲,也漸漸消失在空蕩蕩的停車場中。
梁與肖基本上半個身體都是靠在侯爵身上的,如果不借著旁邊這個人的力,一步都挪不動。
侯爵不敢碰梁與肖的肩膀,只能緊緊的摟著他的腰,只要稍一松力,梁與肖整個人就直向下滑,還沒看到車,大圣的汗早已是不住地順著下巴往下滴。
坐上車,侯爵探到副駕上,幫梁與肖系上安全帶,一套動作還沒完,就聽到梁與肖啞著嗓子問,“出什么事了?”
從剛才發覺大圣一直催著走,梁與肖就猜到,這人一定是有什么話想避開金曉真。多年的兄弟之間,很多時候,小到一個肢體暗示,或是細微的眼神,便能知道對方在想什么。
從審訊室到停車場,大圣一直沉著臉一聲不吭,要是換作以前,這個碎嘴子一定會嘮叨一路。眼下只剩他們兩個人了,大圣還是沒有主動開口,說明他還沒想好要怎么跟自己說。
當梁與肖問出剛剛那句話時,看到大圣動作一頓,沒有立刻回答,想必一定是發生了不好的事。
梁與肖看著大圣,等他回答。
大圣把車開出停車場,盡量說的不慌不忙,“那個……小龍蝦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