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古埃及謎題要從哪里開始解呢?
我左思右想也看不懂那些古怪的神像,但四下環(huán)顧后好歹在這些詭異的東西里找到了些保有常理的存在。至少夾雜在眾多縫合神像中,有幾個正常的法老石質(zhì)立像,而且動作完全一致,都保持著一腳向前踏出的戰(zhàn)斗姿勢。看來石料還是比青銅更值得信賴。
法老們從古王國到新王國都有,但并不是連續(xù)的。要說特點,那么就是相鄰出現(xiàn)的這些法老之間都有血緣關(guān)系。比如遠(yuǎn)至古埃及的開國法老那邁爾和他的繼任者,同時也是他的子孫們;近到強盛的第十八王朝的法老們,其中我們熟知的圖特摩斯三世、埃赫那吞和他的兒子圖坦卡門皆是這一脈血緣政治的繼承人,圖坦卡門更是近親繁殖的集大成者。
在這一刻我無比感謝古埃及人到底是對“循規(guī)蹈矩”有所執(zhí)念,于是我順著這僅存的常識走到了拉美西斯二世的石像旁。這是唯一一位跟其他任何法老都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法老了,而且他是所有人中時代最晚的一個。要是有什么突破口,那一定是在他身上。
當(dāng)我正研究著拉美西斯二世的石像時,突然小腿被什么碰了一下。我差點兒嗷一嗓子喊了出來。
“原諒我。”
心跳如擂中就聽見派崔克的聲音。我忙低下頭,就見他靠坐在石像旁,雖然只能看到一個大概的輪廓,但好在派崔克還活著。
我正要提高聲音喊白老師他們過來,就被派崔克制止了。他使勁拽了我一下,可能是牽動了傷口,捂著嘴悶悶地咳了兩聲。我蹲下身想要幫助他,可是根本看不清他的傷勢,完全無法下手。
“不要緊的。”派崔克輕聲說,“我就知道你會找到這里來,不好意思剛剛嚇到你了。”
“你先別說話,我讓他們過來看看你的傷。”我摸到了派崔克身上的血,史蒂芬妮那一槍還是打中他了。
“別。”派崔克讓我湊近一些,一是怕聲音高了引來別人,二是他現(xiàn)在說話都費力。我依言蹲在了他身邊。
“他們不會讓我活著的。杰奎琳只是聽到埃及祭司說‘神明終會從我們中降臨’就被她殺死了,我知道得更多。”
神明終會從我們中降臨?
“你都知道什么?”我倒吸一口氣,忍不住問。
派崔克急促而輕微地喘了幾聲。“我身上帶著那塊從‘亞特蘭蒂斯’挖出來的礦石,但是理想國從來就不存在。”
“拜托你把話說清楚!”我低聲吼道,但是派崔克沒再有任何回應(yīng)。
雖然想從派崔克身上把那塊礦石拿到手,但是我又怕引火燒身,因此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派崔克最后接觸到的人是我。
我離開的時候弄出了些聲響,自欺欺人地希望派崔克還能搶救一下。聽著有人過來了,明知道沒人看得到我,但我還是多此一舉地躲到了一個套著鱷魚頭的狒狒神像后面。
嘈雜聲過后眾人圍在了派崔克身邊。
“太晚了。”我聽到了Alex的聲音,也看到了派崔克的身影,他真的流了好多血。我“現(xiàn)在”能清楚地看到他臉上的灰敗之色,和至死都圓睜著的眼睛。
那雙眼睛里,分明看不到任何死亡來臨的恐懼,反而甚至有些…猜想被驗證的釋然和向往。
我被駭?shù)梅鲋裣癫拍苷痉€(wěn)。
比起派崔克怪異的神情,我更擔(dān)心為什么突然間能看到他了?明明在他死前,我人就在他邊兒上,卻根本看不到他。
那么在這里我們能看得見那些丑陋而扭曲的縫合怪而看不見彼此的原因在于我們是活著的,而那些鬼東西沒有生命?所以當(dāng)派崔克死后我才能看到他。
只不過現(xiàn)在我并不知道,死后派崔克是變得和我們不一樣了,還是變得和那些弗蘭克斯坦神像一樣了。
畢竟一條死掉的魚不再是生命,但也不是塑料。
我刻意沒去細(xì)分現(xiàn)在眾人到底算不算是“活著”。
正想著害死杰奎琳的那句“神明終會從我們中降臨”,突然有人拽了我一把。這一下的力道很大,我后腰差點兒磕在神像上,但又被那人用手擋了一下。
我本能地想要驚呼,卻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從剛剛站著的地方走過。若不是離得非常近,并且在高度緊張的情況下,我是絕對不會看出那個人影來的。
這簡直太驚悚了。
我立刻屏息,沒敢發(fā)出一點聲音,李元像是意識到什么似的朝這邊看了過來。我沒能分出注意力給他,等那個模糊的身影走過去后我朝著虛無悄聲問:“你是誰?”
沒人回答我,壓在我身上的人已經(jīng)起身離開了。我連忙伸手去抓,只將將碰到了布料。在這人出手之前我竟然沒發(fā)現(xiàn)有人在身邊!無論這個人是誰,都能夠隱藏自己的氣息,我和派崔克的接觸怕是這家伙也看了全程。
我快速在心里過了一遍這個人可能是誰。畢竟目前看來,縫合怪和尸體都是可見的,只有我們這些活人互相之間看不到彼此。
可剛才從我身邊走過的去那個模糊的人影又是什么呢?
我貼在青銅神像上一動不敢動,只小幅度地轉(zhuǎn)轉(zhuǎn)腦袋觀察周圍的情況。Alex和卡爾的聲音從派崔克的尸體旁傳來,聽上去像是在爭執(zhí)些什么。沒一會兒布斯維爾的聲音也加了進去,原來他們在爭論那塊來自“亞特蘭蒂斯”的礦石到底該被誰保管。
然后我眼睜睜看著有人從派崔克身上把一塊似有無窮生命力的礦石拿了起來,那里面泛著幽暗的波瀾。
“這樣比較穩(wěn)妥。”卡爾的聲音里透著些興奮,看樣子是他贏了,布斯維爾竟然能同意。
艸。我顧不上會不會暴露,使勁揉了揉眼睛。為什么我竟然隱約看見了李元站在Alex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撫情緒。再看的話,果然也找到了哈桑和萊拉。這四個是獻祭過的人,我能認(rèn)出他們的輪廓,而李元又是其中最顯眼的一個。對,剛剛他還朝我們這邊看過來。
其他人看得見這些人么?
我急于去驗證,可又怔在了原地。為什么除了他們四個,我還能看到一些模糊的身影。難不成是晃動的尸體么?我耐心去聽,有交流的聲音傳來,所以那些應(yīng)該也是活人。
現(xiàn)在的問題就是,為什么有些人能被看到,而有些不能?
“你是在看些什么嗎?”白老師的聲音出現(xiàn)在我身旁,我嚇了一跳。
“您怎么知道我在這里?”我沖著虛無說。
白老師可能是笑了一下,但是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聽他說:“你知道我能感受到的和別人不太一樣。”
也是,這人本身就超出常識范圍。怕被白老師聽出問題,我也沒敢深究。
“那您能看到李…Alex么?”我把李元的名字吞回去。
“你剛才就是在找她么?很遺憾我看不到她。”白老師說,“但是我知道她現(xiàn)在和月臣還有卡爾那些人在一起。”
我點點頭。白老師的五感敏銳,很難講他都知道些什么,于是當(dāng)下告訴了他派崔克臨終的話。不知道為什么,我沒有跟他說剛才有個人“幫”了我一把的事兒。
思索片刻后白老師拉著我的胳膊帶我找到了常笑。剩下的人都圍在派崔克身邊,一時無人顧及我們。
“亞特蘭蒂斯未必不存在,但也未必存在。如果人只能從自身經(jīng)驗解讀歷史,那么面對未知要用什么認(rèn)知來解讀?”哪怕看不見那張臉,常笑的語氣里也透著一些居高臨下:“真相通常不是為取悅?cè)魏稳硕嬖诘模憬邮懿涣艘埠苷!!?
“那您呢?”我盯著常笑,“您好像不太意外。”
“因為我從不先入為主。”
常笑就像是一個神棍,但是眼下總有更要緊的問題。負(fù)責(zé)看守史蒂芬妮的人竟然把她帶了進來。
Alex質(zhì)問:“你們這是什么意思?”
“不是我想這樣的,是她說...”
那人還沒說完,就聽史蒂芬妮接話道:
“月亮就要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