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何長明被逐的消息很快傳遍了青山宗，芳芳和王若陽也因為被平反而解禁。

芳芳聽到這個消息，沒有任何猶豫，直沖瑤光峰，來到了王若陽的住處。

“師姐，師姐，你聽說了嗎？師兄被逐出青山宗了。”芳芳慌亂的聲音響起。

王若陽卻很冷靜，芳芳來之前她就已經收到了消息，可她只是走到窗戶前，輕輕撥開窗戶，朝著何長明的方向望了一眼，卻被高高低低的山頭阻斷了視野。

“這就是師兄的選擇啊。”王若陽感嘆到。

“什么選擇啊，我們趕緊去找掌門師伯啊。”芳芳很急，何長明離開青山宗的事情她從來沒有想過，即便現在，她也想象不出今后的生活要怎么過，好像沒了何長明，她的世界就缺了一角，怎么都彌補不上，這種恐懼讓他很慌。

“芳芳啊，師兄要離我們而去了。”王若陽的視線沒有轉移，依舊看著窗外，不慌不忙的說到。

“以后啊，我們和師兄，就隔著一個邊境，你明明望得到，卻過不去。”王若陽的聲音里，藏著淡淡的哀傷，芳芳懂，但也不全懂。

芳芳忽然安靜了下來，也許是被王若陽的情緒感染，也許是明白了什么都已經無法挽回，她嘆著氣，坐在地上。

“那我們總該見一見師兄吧。”芳芳抬起頭，看著王若陽說到。

“見了那么多次，也不能一次就夠了。而且，他現在一定不會想見我們。他晚上會悄悄走掉，我們只要在離別的最后一刻出現，送上一句再見，也算圓滿了。”王若陽把最悲傷的話用最平靜的語氣說出來，像是冬日清晨里，掛在葉尖的露珠，干凈而又凜冽。

何長明回到自己的房間，把床躺了一遍，把椅子坐了一遍，把窗戶和門開了又關上，把地板用腳步丈量了一遍。讓一切都重新有了它們自己的意義。然后卷起被褥，收拾起衣物，把茶杯都扣在桌上，坐在椅子上讓腦子空了一下，忽然想起來還有人應該拜訪，又放下收拾好的行禮，出門了。

來到葉向的住處，輕輕扣了扣門，葉向道了一聲進，何長明才推開門，步入房內。

“徒孫何長明不肖，今日已被師傅逐出山門，特來拜別。”何長明站在門口，行著禮，鄭重的說到。

葉向嘆了一聲氣，走到何長明的身邊，說到：“修行是一生的課業，青山宗只是引你向道的路，走出了路，你才能看見更寬廣的天地。你該做的，從來就不止青山宗掌門這么點事情。”

“弟子不太明白。”

“你以后會明白的。”

何長明暗暗幾下葉向的話，然后忽然想起來一件事，便解下腰間的儲物袋，遞給葉向，說到：“師祖的劍還在里面，只是我取不出來了。”

誰知葉向擺擺手，一點不在意的說到：“劍對我沒什么用了，你留著吧。”

何長明愣了一下，顯然還在糾結要不要堅持一下，卻見葉向已經開始趕人了。

“好了，我的話也說到了，你該走了，去見見你的師妹們吧。”

“哦，好。”何長明機械的接著話。

“那，師祖，我便走了。”何長明背著行囊，在此朝著葉向深深的行了一禮，退出了屋子，然后輕輕關上門。

接下來，何長明去拜訪了悠悠，卻沒去見王若陽；去了玉衡峰，沒見到唐正德，卻也沒去見芳芳；接著去見了自己的師弟師妹們，也見了各峰的長老管事。

直到了晚上，何長明想了想，除了芳芳和王若陽，應該是該拜訪的都拜訪過了。便回到房間，背起行囊，默默的出山去了。

青山宗的夜是極好看的，只不過這些年匆匆忙忙的，卻未曾欣賞。曲折蜿蜒的路盤旋著通往山腳下，兩側都是些或高或低的山頭，每一個山頭都有弟子居住的，何長明也是，但是他住得最高，也就是說，他下山一次能見到所有的天璣峰弟子，所以，他選擇晚上走。

何長明抬頭邊看著漫天繁星，邊走過這條熟悉的路，萬分感慨。

可沒走出幾步，他便聽到四周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何長明左右望了一下，沒看到什么，便繼續往前走。可越往前，聲音越多，甚至有人在低語。

忽然，有人喊出了聲，吸引了何長明的注意力，何長明才注意到那些人影。

“師兄慢走，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來日再見。”

高處的山頭上，李笑然抱著拳頭，看著何長明，眼神說不出的熾熱。

越來越多的弟子走出來，站在何長明看得見的地方，

“師兄慢走，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們來日再見。”緊接著，一句句、一聲聲，所有天璣峰的弟子，都在以他們的方式為何長明送行。

何長明笑著搖了搖頭，他無法再強裝鎮定，只能給他們擺擺手，然后自顧自的走著下山的路。只是，他不敢抬頭再看，只能低著頭，這樣就沒人能看見他臉上落下的淚水。

何長明確實是一個合格的師兄，對所有人都是，除了修為略慢外，他盡到了一個首徒該盡的責任。

漫山的呼聲不絕于耳，漸漸的，不知道哪里夾雜著女弟子的聲音，何長明抬頭看去，玉衡峰和瑤光峰的弟子也來了。

何長明老淚縱橫的臉終究還是暴露了，他索性也不再扭捏，一一向他們告別。

競靈會還沒有結束，今夜，其他宗門的弟子都沒有好覺可睡，整個青山宗都回蕩著那一句話，不明所以的外宗弟子被這震天的呼聲所吸引，紛紛著弟子前去探查，卻被結果所震撼。

何長明的腳步沒有停留，這里已經不屬于他，所有的不舍與留戀也在這呼聲中得到發泄，剩下的，只有決心。

下了天璣峰，還有一段腳程，但再無弟子相送，何長明那顆澎湃的心漸漸靜了下來。

走到山門處，回望了一眼這個他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再聆聽了一會兒回蕩在空中的呼聲，終究還是咬了咬牙，轉身離去。

王若陽和芳芳在黑暗中正對山門而立，看著回望著青山宗的何長明，卻沒有叫醒他。

待何長明轉過身，出了山門，還沒走幾步，就被一聲“師兄”攔住了。

“師妹。”何長明的聲音很低，像極了做錯事低聲下氣的樣子。

“師兄你走都不來見我們一面。”芳芳小跑到何長明身邊，氣鼓鼓的說到。

何長明輕輕一笑，摸著芳芳的小腦袋，說到：“這不是見著了嘛。”

芳芳打掉他的手，側過身子，抱著胳膊，一臉的不滿意。

王若陽站在后面沒有說話，芳芳鬧了一會兒，便走開了，她跑到何長明身后的山門，靠在柱子上，把時間給另外兩人。

“師妹。”何長明開口到，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王若陽走上前，幫何長明正了正衣襟，抻了抻衣肩，然后她的手劃過何長明的肩膀，環在了他的脖子上，把臉貼在何長明的胸膛，說到：“青山宗里，青山宗外；修行者或者平常人；甚至人族和魔族，根本都沒有什么距離，可是，我就是覺得你要離開我了。”王若陽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十六年來，她想說不敢說的話，都隱晦的藏在了這一句里。

何長明伸出手撫在林冬瑾的背上和秀發上，想給那顫抖的身軀一點點安慰。

“有些事情，我也說不清，但我知道，出去了才有答案。”

“你會去魔族嗎？”

何長明想了一會兒說到：“我也不知道，或許不會。”

然后，王若陽也沒再說話，兩人就這樣在這個青山宗以外的地方緊緊相擁，這一刻，整個世界都為之安靜了下來，多么平靜啊，多么難得的平靜啊。

過了一會兒，王若陽漸漸從這股繞指柔里掙脫出來，她收回環在何長明脖子上的手，昂起頭看著何長明，不再迷茫不再悲傷，有的只是堅定。

見王若陽又恢復了以往的神情，何長明也省下了安慰的話，對王若陽，對芳芳說到：“又不是生離死別，我走了。”說罷，何長明便走出幾步，然后轉過身，笑著給二人擺擺手告別，芳芳連忙回應：“師兄再見。”

只有王若陽看著何長明離去的方向，不言不語，待何長明走出去很遠很遠后，才喃喃道：“豈知生死尚有界，奈何人魔兩殊途。”

搖了搖頭，王若陽轉過身，看著山門上那三個打字，念到：“青山宗啊。”

“走吧，我們也該回去了。”王若陽說到，然后和芳芳并肩回宗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