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海菱述說完自己悲慘的身世，成悅天沉默了很久，她不知道要說些什么，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她無法感同身受地理解海菱的心情，此刻唯有用她緊實而溫柔的擁抱來安慰和回饋海菱。

父母角色的長期缺席使成悅天從小就很孤獨，但她一直在鼓勵自己，勸勉自己要堅強獨立，要勇敢無畏；哪怕身為女兒身，也不應該有女孩子的軟弱與怯懦，要像男孩子一樣風雨無懼，堅韌頑強。但與海菱的遭遇相比，成悅天可能更幸運一些，因為成悅天遇到了視她為己出，恬靜深沉的林書嫻媽媽，也遇到了心純如甘露，情深義重的林宇陽。而海菱有什么呢？似乎她一直在承受命運無情地捉弄，在她生命最黯淡無助的時候，上天給了她溫暖，然后又在她猝不及防的時候不留情面地收回了她賴以生存的溫暖，這如何不叫人絕望。如果海菱不曾被命運虧待，那么現在的她應該會很幸福的吧。成悅天想到這，便更加用力地抱緊海菱，讓海菱切身感受到她熱烈似火的體溫，感受這個世界還存有的熱忱和善念。

又是一個未眠夜，不知不覺中冷霧凝結成薄紗的方窗玻璃外已有了清晨降臨的跡象。屋里的燈這個時候亮了起來，成悅天這才看清了海菱瘦削的面龐，顯得蒼白而又疲憊，一夜所累積的淚痕在她毫無血色的面頰上參差交錯，卻又錯落有致。成悅天看了一眼窗外，然后吻了吻海菱的發絲，問她：“這次你母親來是接你回去的嗎？”

“不是。”回答后，她又冷冷地繼續說道：“她連外婆都可以撒手不顧，又怎么會顧念我這個被她推出家門的女兒！就算她讓我回去，我也一點都不想回，那里的一切讓我覺得惡心。我母親來找我，除了告訴我那個男人的下場之外，最主要還是想看看她曾經給我的錢還有沒有剩余。她竟還美其名曰看看我過得好不好，我過得好不好又與她何干，人生真是諷刺啊。”說完，兩顆瑩亮清透的熱淚分別從她雙眼的眼角滾落下來

“你母親也是個可憐人，你繼父突然離世，想必她過得也相當艱難。”

海菱冷笑著說：“那個男人是酒駕出車禍死的，責任在他，沒有獲得什么賠償，而且他在外面吃喝嫖賭，花天酒地，欠了一屁股債。他死后，債主立馬找到了我母親，逼她還錢。我母親把房子和一切值錢的東西都賣了，才勉強抵消掉大部分的債務，現在她一無所有了。可笑吧。”

成悅天勸解道：“人不管選擇走什么樣的路，結果的好與壞都是由自己承擔。每個人對于自己過往的人生經歷，喜悅也好，悲傷也罷，最有發言權的還是自己。我不會勸你和你的母親或者和你的過去和解，甚至是原諒；只是生活總得要過下去，別太為難自己了，一切都會過去的。”

“會過去嗎？不會的，永遠都不會過去的。那晚的情狀像極了昨晚，雷聲轟鳴震天，仿佛要把這個世界劈裂，我拼命地呼喊，沒有人聽得到，也沒有人來救我，雨聲掩蓋掉了我的求救聲，卻永遠也掩蓋不掉那晚的羞恥與骯臟……”

海菱越說越激烈，情緒再次幾近于崩潰，為了讓她停下來，不再沉入痛苦的記憶深淵中，成悅天吻住了她的唇。海菱一開始有些抗拒，慢慢地也給予了成悅天同等的回應。海菱的唇綿軟又冰涼，清香中伴有眼淚咸咸澀澀的味道。

兩人忘情地擁吻，身邊的一切都被她們忽略，仿佛這個世界只有她們兩個存在一樣，哪怕吻到時間有了盡頭，空間出現棱角，天與地融為一體，日與月永世相隨也遠遠不夠。這個漫長而熱烈的吻之后，海菱抱著成悅天歪著頭羞澀而甜蜜地依偎在成悅天的身旁，對她說：“悅天，你……不會嫌棄我嗎？”

“怎么會。”成悅天回答道：“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們的生活才剛剛開始，一切都可以重新再來，相信我。”

“真的嗎？一切都會過去嗎？一切真的都可以重新開始嗎？”她立馬抬起頭看向成悅天，急切地等待著她的答案。成悅天堅定地向她點了點頭，說：“會的。今后無論發生什么事，我都會陪在你身邊，無論出現什么困難，我們都一起面對。”

聽到成悅天的回答，海菱欣慰而又滿足地枕在她的肩上，問她：“悅天，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我不值得你這樣待我。”

“傻瓜，別說傻話，我不對你好，那我該對誰好呢，我愛你，真心的愛你。”成悅天終于鼓足勇氣，一鼓作氣地將這三個字說出了口，這三個字已經在她心中反復醞釀和試練過不知多少遍了。

“悅天，我也愛你。從前我以為你和林宇陽是一對，你們倆都是那么的優秀，你們在一起又是那么的登對，在你們的面前我時常會自慚形穢，我擔心我喜歡你這件事會對你造成困擾，擔心你會看不起我，擔心從此后我就會失去你這個得來不易的朋友。”

成悅天安慰她說：“不會的。我喜歡你，哪怕你也是一個女孩。在愛的人面前，很多人都會思前想后，顧慮很多，我也不會例外，我也會因你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而胡思亂想。所幸，我們現在已經向對方敞開了心扉，坦白了自己的心意，我們就無需再相互試探與猜測，只需全心全意地對待這份感情即可。”

海菱擔憂地對她說：“那我們的愛會得到別人的承認和祝福嗎？大家會不會像看怪物一樣看待我們呢，并不是所有人都會以正常的心態看待這樣的感情。”

成悅天堅定地說“別人怎么看待，我們無法左右，我們只要做好自己，珍惜眼前，珍惜當下。只要我們夠堅持，夠堅定，相信一切困難都可以迎刃而解的。”

聽了成悅天的話，海菱頓時喜笑顏開，對她說：“嗯，悅天，只要有你在，任何事情我都不怕。”

兩人彼此依偎，相視而笑。窗外突然從遠處飄來了悠揚動聽的音樂聲，繼而是嘈雜的人群喧鬧聲，她們這才想起今天是新學期學生入學報到的的日子，遠途而來的學生們都已陸陸續續回歸到校園了。對于莘莘學子來說，今天是本學期嶄新的一天，而對成悅天和海菱兩人來說，今日也會是她們人生新的一天。

可是她們真的會一直幸福嗎？也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