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23日星期三多云
今天父親從板橋醫院出院了,楊醫生建議將父親的肺部CT送到人民醫院腫瘤科看一下,他認為情況不大樂觀。
下午玉良陪我一起去了腫瘤科,請科室主任劉醫生看了片子,他建議要早點做活檢確診,盡早規范治療。
晚上有晚自習,我一邊陪學生吃飯一邊流淚,又不想讓孩子們發覺,便一直埋頭扒飯。
晚自習有一節課是可以當作正式課上的,可我卻無心上課,但最終還是講了蘇軾的《江城子·密州出獵》,在這一節課里我忘了自己。
晚自習結束后,坐在辦公室里發了會呆,和好友在電話里聊了幾句,心里淡定多了。
人生有時候真的是一邊吃飯一邊流淚啊,幸好還有蘇軾,還有愛我們的人!
2020年12月28日星期一霧
今天清晨五點就起床了,漫天大霧,玉良載著我和父母一起去南京。上周五我們通過人民醫院對接了南京的醫院,并在網上掛好了周一上午十點的專家門診。
玉良去年五月拿的駕照,第一次開車出遠門。路況不熟,霧又大,我們一路小心翼翼,十點半左右才到達目的地。
一直等到下午四點多,才辦好住院手續,是病區樓梯口的加床。玉良把我和父親安頓好,叮囑又叮囑,最后被我趕著載母親回去了,因為夢夢也要人照顧。
傍晚臨近下班,有兩位病人出院,我們很幸運地搬進了病房。和我們一起搬進來的還有一對父女,他們來自安徽滁州,那女子比我大一點,她是第四次來陪護父親住院了。
病房里還有一位病人是南京本地的,和父親一般大,孤身住院,自舉著吊水桿,腰間掛著排尿袋來來去去。我說熱飯什么的,可以幫他。他卻擺擺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據說他已經抗癌四年了。
折騰了一天,晚間便早早上了便利床,卻睡不著,擔心父親,擔心明天!
2020年12月29日星期二雪
今年的初雪不知不覺就來了,可我卻在南京醫院的病房里。窗外大雪紛飛,蒼茫一片。
記得上次周記有學生寫到,希望今年可以和我一起看初雪,當時我還寫了很感性的評語:謝謝!這真是一個很溫馨的約定!哪曾想會是如今這番光景。
父親今天做了一系列基礎性檢查,結果已經出來了,情況不是很樂觀,明天上午又要空腹做檢查。
晚間十點左右,我到茶水房熱粥和包子給父親墊一墊肚子。病區過道里也住滿了病人,有一對七十歲上下的老夫妻,丈夫吊著水,瞇著了;妻子蜷縮在另一頭,半個身子擔在病床邊上,竟也睡著了。還有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小伙子,伏在母親的病床邊睡覺,那母親淚汪汪地盯著孩子……我不禁酸了鼻子。
但愿雪后是天晴的!
2010年12月30日星期三晴
雪后天晴,寒氣逼人。
今天父親上午做了PET全身檢查,下午做了麻醉測試、心臟彩超。
做心臟檢查的時候,認識了一對來自淮安的夫婦,那位叔叔以前是公職人員,比我父親小一歲,和父親的病情很相似。阿姨看上去很年輕,人也和善,她說他們也只生了一個閨女。大家頗有一點“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最后還彼此鼓勵了一番。
傍晚,父親臥床休息,我聽到門口過道病床上的阿姨正興致勃勃地聊天,便過去湊個熱鬧。阿姨是去年11月份查出了惡性腫瘤,而且是晚期,經過了一年的治療基本康復了。近來覺得頭疼,便過來檢查,目前也沒查出什么問題,就等著明天頭部檢查結果出來,沒特殊情況便可以出院了。
也許一切都不是預想中的那么壞!
2020年12月31日星期四晴
一大早,門口病床上的阿姨就在收拾東西準備出院了。九點左右,阿姨又躺在了床上。我有點慌,便過去詢問,她說癌細胞轉移到頭部了,我的心“咯噔”一下,她倒是坦然:“還好發現得早!”我應和:“是的,上次那么危險都挺過來了,這次肯定沒問題!”
十點多鐘,南京叔叔的妻子來了,因為前幾天上午,我基本都在陪父親做各項檢查,所以今天是第一次遇見她。阿姨很有氣質,也很有禮貌,我們竟不知不覺聊起了天,一直到午飯時間。她向我談到了她五年級的外孫女和87歲的老父親,以及“沒心沒肺”的閨女。我安慰她:“小女孩子情商高一般成績都不會差。閨女還小,你們又一直把她照顧得很好,所以還不知道體諒人,等再過幾年,你們真的老了,她自然就會擔責任了。”
阿姨離開病房后,叔叔又和我聊了幾句,原來上五年級的外孫女是閨女頭婚的孩子,是他們老夫妻帶大的。閨女離婚后撫養權判給了女婿,但阿姨舍不得,便一直自己帶著。閨女再婚又有了小孩,小外孫女就寄養在他們身邊。叔叔說,小外孫女很可憐,爸爸媽媽都又有了新家。那孩子很懂事,但性格內向,他要再活十五年,等小外孫女長大。我心里酸酸的,安慰他:“叔叔,您精氣神這么好,肯定沒問題的!”。
中午,來自滁州的鄰床伯伯出院了,這幾天,滁州姐姐給了我很多幫助,她離開我就失了向導,但還是為她高興的,因為她父親的檢查結果一切正常。分別時,我沒有和他們說“再見”,而是說了“一路順風”!
十二點多,接到主治醫生通知,下午一點給父親進行肺部穿刺。一接到通知,我便趕緊和父親做好準備工作,我深知這是一個最關鍵的檢查,也是家里醫生覺得風險很大而讓我們來大醫院的重要原因。
父親心肺功能本就很差,加上緊張,走路都不穩了,只能坐輪椅,還接上了氧氣瓶。
到了檢查地點,有三個醫生,最年輕的小伙子是主治手,他給我講了此次穿刺的風險性,我簽字時手都是抖的。小伙子接過手術單,大概碰到了我冰涼的手,說道:“也不要太擔心,我們會盡力的!”
我扶著父親上了儀器床,在小伙子的幫助下,幫父親做好了準備工作。瘦弱的父親趴在床上瑟瑟發抖,我的眼淚一下子來了:“爸爸,不要怕啊,人家醫生很好的,我就在門外等著!”
接下來的半小時很是煎熬,我在門外徘徊,好不容易結束了,幸好一切順利!
我趕緊進去幫父親穿衣服和鞋子,父親一邊穿一邊像個孩子似的:“一點不疼,人家醫生好哩,一直讓我不要緊張……”我很誠摯地向醫生道了謝,推著不聽話的輪椅歪歪拐拐地離開。
下午,淮安的阿姨帶著閨女來串門,關心我父親的情況。那個和我年齡相仿的女子很白凈漂亮,和我聊了她父親的病情,他父親是去年做了胃部手術,后來因為化療又引起了再生障礙性貧血,如今癌細胞好像又轉移到肺部了。我們一番長噓短嘆,除了安慰彼此都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
晚間躺在便利床上,想著這幾天的經歷,想著今天的一切,真是人生無常、萬事皆空啊,突然覺得這樣的“跨年”既苦澀又深刻!
2021年1月4日星期一多云
南京叔叔今天出院了。
臨別時,南京阿姨和我互加了微信,她很是感謝我這幾天對叔叔的照顧,我也很感謝她和叔叔讓我看到了困境中的堅韌與豁達。最后我還和叔叔說起了“至少再活十五年”的約定,他笑著說:“行,沒問題!”我百感交集。
淮安叔叔明天也要出院了,因為不能開刀也不能化療,只能吃靶向藥,醫生建議回家休養。
這幾日,淮安阿姨送了我們很多吃的、喝的,她說他們有親戚在南京,不時會送營養湯過來,也給點我父親補補,我很是感激,卻只能說“謝謝”!
昨天在病區里遇上了兩個興化老鄉,一個比父親大幾歲,七八年前開過刀,現今轉移了,可大爺倒是坦然,吃吃睡睡,玩玩手機。
另一個才33歲,腎臟腫瘤,跑遍全國各地大醫院,療效甚微,家里有一對正在讀小學的龍鳳胎。一個大男人在我這個陌生的同鄉人面前紅了眼,流了淚;而我,鼻子眼睛都是酸的。
記得有一個下午淮安叔叔阿姨過來串門,大家相談甚歡,我們還約定等將來叔叔病好了,請他一定要帶我們去周恩來紀念館走一走,因為那是我一直很向往的神圣之地。叔叔很爽快高興地答應了。真希望這是一個可以兌現的約定!
不知不覺,我在這個病區已經呆了八天,這八天是如此漫長,我除了陪護父親就是等待各項檢查結果,懷著難以言明的心情看著身邊來來往往的人。
這些天,我將林清玄的散文集《咸也好,淡也好》翻了又翻,也一直明白人之生死正如“花自飄零水自流”,可眼睛卻仍然是酸的,心也仍然是痛的。
惟愿世間少苦難,人生多康泰,好人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