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澤蘭帶人離去后,白璋又屏退了其他仆人,此時他臉上的醉意盡消,重新斟滿一杯酒。
“諸位,今晚聚后,此生怕是再難重逢,這杯酒我敬在座的每人?!?
方清羽也舉起酒杯樂觀說:“越王想得太過消極了,他日再次相見定是天下太平之日。”
“世事難料,未來的事誰也說不定,我們無法做到事事完美,只希望無愧于心?!?
蒼梧緩緩地倒上酒,舉杯說道。
“墨某雖是一介平民,但受他人照拂良多,他日若能派上用處,望諸位盡管開口。”
墨鈺雖然與在座的三人交情不深,但是從他們身上得到的善意卻比前半生所有的都多。
幾人將杯中的酒水一飲而下,話題也寬泛了許多。
“人老之后難免會偏重于兒女之情,我也是如此。澤蘭不會一直在越國的,她很小時就與北國的御王定下了婚約,倘若那天發生了戰爭,只盼澤蘭好好活著,能過得清淡點?!?
“白璋,多年來你還是那樣悲觀,當年戰爭時這樣,如今還是如此。很多事情不過是你杞人憂天罷了。”
蒼梧懶懶散散地依在軟座上。
這時老管家帶著仆人回來,遞上酒壇子。
“小姐不喜歡吃酒,早早地回寢宮了?!?
老管家向白璋稟報。
白璋點了點頭,又吩咐道:“將那壇子酒放在我桌上,都退下吧?!?
老管家遲疑了一會兒,最終附身行禮后退離。
白璋親自拆開酒壇,自言自語道:“這壇酒是當年逃離時從姜國皇宮帶來的,多年來不舍得享用,本打算埋于越宮后院的百年桃花樹下,他日澤蘭成婚時再拿出來?!?
他捧著酒壇起身,來到蒼梧身邊為他倒滿一碗酒,又來到墨鈺身邊。
“越王殿下,此等好酒給在下這不懂酒的人實在是浪費了?!?
“墨公子何必如此謙遜?酒水本就是為貴客所享用的,哪有什么浪不浪費?”
白璋嘖怪墨鈺太見外。
墨鈺不再拒絕,只是那一大碗總覺得心疼,便拿起空了的小巧玉杯,催動靈力從酒壇中打滿。
“晚輩不勝酒力,但如此好酒不嘗嘗也實在是遺憾?!?
方清羽醉意已經爬上臉頰,和墨鈺一樣取了一小杯。
“確實是姜國的酒,可是先帝賞賜你的?”
“當年我與您剛認識時,不過是宮中的一個小官,那時做錯了事被管事的責罵,后來又被宮中老人欺負?!?
“那時你可笨死了,他們一貫欺軟怕硬,你只知道書本里的恭敬謙遜,只要你發次脾氣,他們就老實多了?!?
蒼梧一根腿壓著另一根腿,一口一口地喝酒。
“那時您就如此說我。后來您見我被欺負的狠了,就從宗廟里化為人身出來把他們嚇走了,我至今還記得那個場景,啊,真讓人懷念?!?
“打掃宗廟本就是他們的職務,因為偷懶就把你抓去,你就傻傻地從早上忙到半夜?!?
蒼梧飲完酒,白璋抱著酒壇坐在他旁邊給他滿上,一如多年前。
墨鈺邊聽著那一對好友絮叨,一邊慢慢地品酒。
“的確是美酒,聞起來充滿酒香味,但喝起來卻沒有那么辛辣,唇齒間縈繞著淺淺的酒香,不似那些劣質酒水,徒有一股子辣味?!?
方清羽坐在他對面晃晃悠悠地附和:“是啊。”
墨鈺瞧見他這般模樣,心中發笑,就想掏出手機給他拍下來,等他清醒了笑話他。
他一伸手看到身上的衣服,才恍惚間記起身在何處,看來他也醉了。于是帶著方清羽悄悄離開。
“那時您對欺負我的人說,他們玩忽職守,定會上報皇上,要狠狠地懲罰他們,從那之后他們就再也不敢了,還常常幫我做事呢。其實他們也不壞,就是有點好吃懶做、貪小便宜。”
“他們現在如何?”
白璋低頭笑了笑,“后來我聽您的話,當上了奉常,他們年紀也大了,就找到我要給我當管家。我知道,他們在宮中大半輩子,是想出宮了。我那個老總管就是其中一個!”
緊接著他的笑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既懷念又悲傷的感情。
“再后來,陳氏叛亂,國滅了,他們一個人給我擋了一刀死了,有兩個人同帝后死在宮里。只有身邊這個老總管還活到現在?!?
蒼梧靠在座椅上閉了閉眼。
墨鈺扶著方清羽朝自己的寢宮走,在越國的這幾天他一直不曾在夜里出來,也不知黑夜中的宮殿具有一定迷人的危險。
拐過幾個轉角后,墨鈺就失去了方向。明明白日里還有眾多侍女侍衛巡邏游走,現在竟不見一人。
月光照在大地上,給黑夜添了幾分亮色,墨鈺模糊間看到前方似乎有一片竹林,極像白日和白璋經過的那片竹林。
墨鈺攙扶著方清羽走去,在穿越竹林時,他后知后覺這個舉動太過魯莽。
在他走進竹林時并沒有什么異常,待到他恰好走到林間時,一張張熟悉又怪異的臉從樹上伸出來。
是木魔!
墨鈺瞧見一片破碎的人臉,徹底清醒了,緊接著將方清羽搖醒。
方清羽的意識還停留在燈火通明的宮殿,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見周圍的魔物,整個人一恍惚,瞬間清醒了!
“黑玉這是哪里?”
“越國皇宮,正在回寢宮的路上,不小心迷路了?!?
墨鈺簡單的解釋了下,與方清羽后背靠著后背。
一片片的木魔從樹上吊下來,朝他們伸著手,胡亂抓著空氣。
“黑玉,我們該向哪里走?”
“不知道,進竹林后就迷路了?!?
說著他就掏出匕首,削斷了一只木魔的胳膊,木魔吃痛慘叫,不停地扭著怪異的身子。
“雖然這些魔物造不成什么傷害,但我們也不能在這里耗下去,找個方向沖出去吧。”
方清羽建議說,墨鈺非常贊同,這些魔物沒有自主能力,只會本能地伸著長胳膊尋找獵物食用,也無法幫助他提升多少對戰技巧,還不如早早撤退。
方清羽朝著自己的方向奔去,墨鈺緊跟其后。
在他們行動的同時,那一層層的魔物也圍了上來,他們刀起刀落,砍下一層魔物。
其他木魔用長胳膊抓住砍下的魔物,爭搶著送到嘴里咀嚼、吞食。
墨鈺皺眉,忍著惡心揮動匕首。
所幸,林子不大,兩盞茶的功夫他們就走了出來。重見遠處明亮的一座座宮殿。
走了一會兒,他們發現這里是后花園,周圍滿是半開不開的花卉。花園零星地亮著燈火,半明不明、半暗不暗。
“清羽現在認識路嗎?”
“這里我來過幾次,不過都沒有仔細地探索,依稀還記得回去的路?!?
方清羽走在前方帶路,走過一段鵝卵石路后,花花草草的都少了許多。
高大的樹冠從前方宮殿屋頂上露出,他們轉過宮殿外的走廊拐角,入目的竟是一顆巨大的桃花樹。
微風吹過,桃花花瓣紛紛落下,花瓣飛揚在半空中,成了樹下少女跳舞的背景。
少女舞步輕盈,姿態優美,裙擺層層疊疊似盛開的重瓣花,扭動腰肢轉身時,剛巧看到了他們。
“你們怎么到這里了?”
白澤蘭停下動作,緩緩走來。
“席間美酒吃多了,有點醉意,想著回去早早就寢,不想迷了路,就到了這里。沒想到能親眼看到公主動人的舞姿?!?
方清羽主動回答。
“見笑了,不過是閑時打發時間的小愛好,不足以見人?!?
墨鈺走向盛開的桃花樹,涼風帶著寒氣吹來,讓他更加清醒。
“我記得桃花盛開在春季,如今卻是初秋,這樹……”
“這是株開始有靈識的桃花樹,能夠在一定程度上運用靈力抵御外界環境,除了嚴寒讓它不得不暫時歇息,也可以在夏秋季盛開?!?
墨鈺靠近粗大的樹干,摸了下粗糙的樹皮,類似于心跳的搏動從手心傳來。
一絲薄弱的靈力沿著手掌進入他的身體,是桃樹在想他傳達什么東西。
“這是什么意思?”
白澤蘭走上前解釋,“它剛產生靈識,還沒有形成獨立的意識,現在就好似人類的嬰孩,只會囈語還不會表達自己。等它修為到了一定程度,就會成為真正的木族?!?
方清羽走過來道:“時候不早了,我們不便打攪,公主好生歇息。”
“你們不是迷路了嗎,我送你們回寢宮吧?!?
墨鈺等人跟著白澤蘭往回走,出于疑惑,墨鈺主動問出口。
“剛才迷路時闖進了一片竹林,為何明明皇宮中的竹林還會有木魔呢?”
像越國等的皇宮,在建造的時候會特地將所有魔物都清除,所以皇宮中理應沒有木魔的存在。
“幾十年前皇宮還沒有建立在這片土地上,這里是明州的亂葬崗,無數死去的人被埋藏在我們的腳下。
墨公子可能不太了解這里的傳統,越是像亂葬崗這樣的地方,越適合建造皇宮。
在施工之前,需要將所有因怨氣、污穢之氣產生的魔物掃除干凈,但是在建造的過程或者宮殿建完之后產生的魔物,便不能再那樣強硬的清除。
雖然魔物即沒有意識,又不能和我們一般生靈一樣運用靈力,但是它們也是因為我們的怨氣所孕育出來的。
以前的皇宮是有真龍氣運的,它可以無形中安撫魔物讓它們自然安息,消散怨念。
當然也可以因為一些特殊原因攻擊它們,就好比兩位公子剛才誤入竹林,為了保護自己斬殺它們。”
白澤蘭說著朝他們笑了起來。
墨鈺與白澤蘭對視一眼,看見對方波光盈盈的含笑雙眼,回避性地低下頭,他年齡雖然不小了,但是還沒完全學會和異性平淡相處。自然,丹虹除外。
“請兩位公子好好休息,明日便要分別,今晚是最后一次長談了。”
“公主何必說得如此悲觀,以后相見的機會還有很多?!狈角逵鹫f道。
白澤蘭但笑不語朝他們微微俯身行禮,墨鈺兩人亦抱拳回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