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機會
作者：王小僧
大漢看了一眼馮保威，告訴龍二道：“你求我沒用，你的命在大當家手里。”
龍二馬上就向馮保威求饒道：“大，大當家的，我們好歹也是一場兄弟，有話好好說嘛。”
“石頭大叔，先把刀放下，我還有話要跟他談談。”馮保威示意那大漢放人，猩紅的眼睛里寒意縈繞。
“哼，算你命大！”石頭大叔收起了刀，瞪了他一眼后退到了一旁。
馮保威身上的繩索很快就被解開了，他像是一個披頭散發的幽靈一般，悄無聲息地來到了龍二的面前，目光如刀。龍二環顧了一遍整個大廳，但見他帶回來的那十來個人莫不是噤若寒蟬，于是他的臉色漸漸絕望了，游移不安的目光再回到馮保威那張冷漠的臉上時，他突然就撲通一聲跪倒了，痛哭流涕道:“大當家的，你就饒了我吧！都怪我一時糊涂啊，都怪三當家他在背后出的鬼主意，你是了解我的，我粗人一個，有勇無謀，沒有三當家在背后出謀劃策，我哪里敢跟大當家你過不去，我該死啊！”
龍二使勁地磕著頭，悔恨之意言于溢表，心里卻又后悔莫及，早知道就聽了雞眼張的勸說，和牛進寶一道到岸上去了，都怪自己太信任這個趙大龍了，本以為他是自己東山再起的底牌，沒想到他竟然是埋在自己身邊的一顆炸彈。龍二這時吃不上后悔藥了，也顧不得遷怒趙大龍，當務之急是先把自己的謀權篡位歸咎于雞眼張的教唆，希望馮保威能念舊情放他一條生路。很快，馮保威就響應了他的這個愿望，緩緩道:“二當家，你不要緊張，你雖然三番四次想要我的命，但你放心，我是不會殺你的，我記得，你投靠我的時候，一個人赤手空拳，兩袖清風，現在你要走了，我是不會再讓你赤手空拳走的，送你一句話，人可以貪心，但不能貪得無厭，什么東西你都想要，而你又不配得到它，這很容易沒命的，你記住了嗎？”
“大當家教訓得有道理，我都記下了。”龍二像個聽教的孩子一樣，一個勁兒地點頭，順從而謙遜，他骨子里透著的戾氣在馮保威面前被硬生生地壓下去了。
馮保威像是厭倦了這場對話，也像是厭倦了這個江湖，神色倦怠地朝趙大龍揮了揮手道:“大龍，時候不早了，俗話說得好，這樹倒猢猻散，我老了，龍當家他要另謀出路倒也在情理之中，咱們江湖兄弟，好聚好散，你來送他離開吧。”
趙大龍從令如流，二話不說就提著刀走了出來，嚇得龍二連退幾步，顫聲道:“大，大龍，趙大龍，你想干什么？你提刀干什么？”
其實趙大龍也沒有摸清楚馮保威的意圖，到底是真叫自己送龍二走？還是要借自己的刀殺了他？馮保威模棱兩可的話語讓趙大龍頭疼了，馮保威既然不明說，他自然不好再問，就只得靠自己領悟了。他把刀橫在胸前，按兵不動，面無表情地向龍二做了個“請”的動作。
龍二哪里敢走，只得又向馮保威討饒道:“大當家的，你不是說不殺我的嗎？”
“龍當家，我什么時候要殺你了？你看清楚了，現在拿著刀在你面前的是趙大龍，不是我，若是他要殺你，我管不著，可是你呢？在鹿咀山你要殺我，就在剛剛你又要殺我，我看你是亡我之心不死啊，可你也太不爭氣了，算下來，我都給你兩次機會了，你都沒有得逞，你現在又要我救你，你這是要我給你第三次殺我的機會嗎？”馮保威目光如鷹地看著龍二，殺意呼之欲出，一番話直接把他逼進了死胡同。
龍二雖然會示弱，但絕不會坐以待斃，馮保威的話音剛落，也就是圖窮匕見的時刻，只見龍二縱身一躍，下一秒，一把匕首從他的腰間抽出，化作一道寒光向馮保威刺去。
“你不仁，休怪我不義，先吃我一刀吧！”
馮保威不閃不避，呆立不動，但他身邊的大漢動了，出手如電，一下子就抓住了龍二拿匕首的手，只聽見“啪”的一聲，如干柴斷裂一般，龍二的手竟被他生生給折斷了！匕首也隨即跌落在地。大漢并未就此罷手，暴喝一聲，雙手抓住了龍二的腰間，把他舉了起來，轉了幾圈，正欲順勢把他扔出去。馮保威冷眼看著這一切，這時，突然道:“石頭，快把他放下來，我說過，我不殺他的，我言出必行，你不要壞了我的好名聲。”
龍二本也是五大三粗之人，怎料到了那叫石頭的大漢手中，他竟成了紙糊的一般，毫無招架之力，他羞愧而絕望，本來已經做好了肝腦涂地的準備，但馮保威輕飄飄的一句話，使他暫時得救了。石頭“哼”了一聲，意猶未盡地剛把龍二放了下來，趙大龍就出手了，先是三支袖箭開路，“咻咻咻”三聲過后，寒光閃閃的大鋼刀又尾隨而來，直取龍二的胸膛。
龍二剛松了一口氣，腳跟尚未站穩，眼見袖箭飛來，情急之下如頑猴一樣在地上滾了幾圈避過，正要爬起來，趙大龍手中的鋼刀已呼嘯而至，刀刃劃破了他的衣裳，在他胸膛上留下了一道血痕。龍二吃痛，腳步狼瘡地退了幾步，怒視趙大龍道:“你這個不要臉的墻頭草，就休怪我不講情面了，你這般急著要我的命，不就是為了你能全身而退嗎？”
說到這里，龍二突然轉臉面向了馮保威，手指趙大龍道:“大當家，他...”
“他怎么了？”馮保威沒有看趙大龍，直視著龍二問道。
“他...”
突然，一道白刃驟然而至，寒光過后，龍二就如同一只被抹了脖子的鴨子，鮮血從他的喉嚨噴薄而出，而他的身后，趙大龍手中的刀同樣也在滴血。龍二艱難地轉過身子，一連說了幾個“你，你，你”字之后，轟然倒地。而他面前的趙大龍則選擇了閉上眼睛，龍二的下場他能夠想象得到，他不忍再看了。馮保威還是那副麻木的表情，不悲不喜，龍二的慘狀他看在眼內，連眼珠子也不曾動一下，他倒是有些責怪趙大龍出手太快了，冷冷道:“大龍，你的刀比從前快了，你怎么不讓他把話說完呢？”
“當家的，此賊自知今日難逃一死，他恨你我入骨，說的話難免包藏禍心，挑撥離間之言，不聽也罷。”趙大龍拱手，慨然答道。
馮保威點了點頭道:“你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我不怪你殺他，他本來就是個該死之人，他的話我豈能再信？大龍，你多慮了。”
至此，趙大龍揪著的一顆心終于放了下來。大廳上，馮保威的目光又回到了龍二的尸體上，久久端詳，默默不語。一個活人和一個死人，卻以同樣僵硬的姿態僵持著，好像誰也放不下誰。時間開始一分一秒地流逝，明月已行至中天，整座島嶼朦朧而神秘，海風不急不緩地搖晃著海岸線上的猴歡喜，而大廳里的人的呼吸開始急速了，他們面面相覷，顯然是有人無法忍受這份讓人壓抑的沉默了。終于，趙大龍挺身而出道:“當家的，人死不能復生，龍當家他這是自取滅亡，怨不得誰，況且，當家的已經給過他機會了，他還死性不改，怨誰呢？”
馮保威的身軀緩緩動了，目光從死人身上移到了活人身上，盯住了趙大龍道:“他是咎由自取，難道你就是身不由己嗎？大龍，我現在給你機會，你要不要？”
“機會？”
趙大龍下意識地后退了幾步，悄悄握緊了手中的鋼刀，勉強擠出一絲笑意道:“當家的，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什么機會？我不明白。”
“放心，等一會兒，我會讓你明白的。”馮保威意味深長地看了趙大龍一眼后，目光又回到了龍二的尸體上，吩咐石頭道:“石頭，這個人跟了我多年，兄弟一場，一路不容易，現在他要先走一步了，我不能讓他赤手空拳地走了，給他一副好棺木，厚葬了。”
石頭領了話，轉身出了大廳，不一會就看見有人呼哧呼哧地抬了兩副棺木進來，抬棺的人都漲紅了臉，可見這棺木厚重。“砰！砰！”的兩聲，棺木落地，激起一陣塵土，在場的人無不心頭一震，繼而都看著馮保威，又看了看石頭大叔，紛紛搖頭，心道:這里死了一個人，這癡漢卻抬來兩副棺木，不是蠢，就是壞，還是耳朵有毛病？
可是，看馮保威的臉色，卻并沒有責怪石頭的意思，他環顧眾人，目光如刀般鋒利，沙啞的嗓音隨即響起:“兄弟們，都很好奇怎么多了一副棺木是吧？我來告訴你們，我們的龍當家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了，他又怎么可能是單槍匹馬一個人呢？”
言下之意，他還有同伙，在場的人馬上就想到了雞眼張和牛進寶，可他們不是早跑路了嗎？馮保威不理會他們的疑惑，緩緩掃了一眼在場的所有人，這無疑就是赤裸裸地告訴眾人，他們中間有龍二的同伙！所有人都不能淡定了，左右互看，議論聲四起，聯想到之前馮保威和趙大龍的對話，所有的目光開始慢慢地往趙大龍的身上集中。趙大龍自然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很顯然馮保威已經在懷疑他了，眾目睽睽之下，他的身體開始不由自主地發抖了。在馮保威那雙銳利的眼睛面前，他儼然已成獵物，生死就在頃刻之間。
狗急都會跳墻，趙大龍也不會例外，他看馮保威遲遲沒有出手的意思，決定先下手為強，誰知手中的袖箭尚未來得及射出，就已經“叮叮”的幾聲掉到了地上，有人從后面摟住了他，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匕首已經準確地刺進了他的心臟。他倒下來的時候，終于看清了刺他的那個人，正是龍二派來約他上船的那個人，很老實巴交的一個人，眼神畏縮，殺人的手法卻干脆利落。他不是龍二的人嗎？為什么會對自己出手？趙大龍滿眼不甘，咳血道:“你是誰？你為什么要殺我？”
牛德草看了一眼馮保威，沒有回答。趙大龍也跟著看向了馮保威，又苦笑道:“當家的，我真的不是龍二的人，你為什么不能放過我？”
“我知道，你們蛇是蛇，鼠是鼠，即使是住到了一個窩里，湊成一個團伙，你們蛇鼠一窩，心也不是在一起的。”馮保威的眼睛里起了漣漪，像是早已洞悉了一切。
趙大龍睜大了眼睛，似乎不大相信聽到的一切，隨即又道:“那你為什么還是要殺我？”
“放心，我不會讓你做糊涂鬼的。”馮保威說完，就向牛德草使了一個眼色，牛德草會意，蹲了下來，利索地扯開了趙大龍胸膛前的衣裳，只見在插著匕首的胸膛上，一個龜形的刺青赫然在目，那是一只惟妙惟肖的龜蛇刺青，龜甲紋路清晰，凸眼咧嘴，有氣吞山河之勢。
這是一幅玄武圖，古樸而神秘，散發著蠻荒的氣息。
趙大龍苦笑了一下，他開始劇烈地咳嗽，胸前的傷口一下子涌出了更多的鮮血，慢慢地把刺青覆蓋了。這時，一個人冷漠地站到了他的面前，緩緩地摘下了面具。
“無臉管家？你到底是誰？你怎么會在這里？”趙大龍瞪著眼睛，死死地盯著面具背后的那張慘白的臉，努力苦思，可惜還是毫無印象。
“我是誰？”無臉管家笑了，陰惻惻地靠近他道：“你真的忘了嗎？我是你在七娘山下窮追不赦的故人啊，我來這里是來見老朋友最后一面了。”
“你，你是牛…？”
在他急速擴散的瞳孔里，他認出來了，這人似曾相識，正是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牛百萬，不過，他現在叫無臉管家。可惜的是，他知道得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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