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噠”
放著尸體的鐵床莫名的響了幾聲,停尸間里本就冰冷的溫度又下降了幾分。
錢串伸手拍了拍章老板的尸體。
“別睡了,章老哥,醒醒吧?!?
一個虛影從尸體上漸漸浮現(xiàn),突然坐了起來。
監(jiān)控室里,大屏幕上正播放著停尸間的監(jiān)控,畫面里錢串對著尸體絮絮叨叨個沒完,雖然聽不見說什么,但看到錢串把幾百塊錢放在尸體上,本想去罵兩句污染尸體的法醫(yī)被派出所的小伙子攔了下來。
“好啦,別生氣了,他又沒破壞尸體,就當是死者的遺物了。反正你也取過檢材了?!?
“是啊,這個叫錢串的向來摳門,這次都舍得給死者送這么多錢,看來確實是真朋友。”
這時候,董叔提著本書也推門進來。
“怎么樣了,看出什么了嗎?”
“沒有,嫌疑人除了表現(xiàn)出惋惜以外沒有其他行為,而且還給死者身上放了幾百塊錢,可能是什么地方的隨葬方式?至少看起來沒問題?!?
“我這邊也一樣,把書拿去鑒定過了,是死者生前收購的那本書,價值確實不大,沒有什么作案動機?!?
“這么說他的嫌疑排除了?“
”排除了“
”好嘛,又得更換偵查方向了。“
”哪來那么多廢話,等他說完話叫我,我去找地方睡會兒,熬了這么久我快困死了?!?
停尸間里,錢串叫起了章老板,準確來說,是章老板的靈魂。
”我,我沒死?“
章老板捂著腦袋,在確定著眼前的情況。
”死的不能再死了,法醫(yī)說你腦出血而死,感覺怎么樣,死的時候是覺得腦子里全是一缸子水呢?還是覺得血管在大腦里泄洪呢?別瞪我,我又沒死過,我就好奇問問。“
錢串可能是在幫章老板確認此時的情況,當那張嘴差點沒把章老板給氣活過來。
”你大爺?shù)模 ?
章老板不知道自己是該為死亡哭泣還是應(yīng)該為錢串那張破嘴生氣。不過被這么一鬧,他的情緒也平和下來了。
”你耷拉張臉干嘛?為我傷心呢?我死之前也沒見你這么在乎我???上墳燒報紙,糊弄鬼呢?“
“艸,我是真?zhèn)暮脝??雖然也有裝樣子瞞過監(jiān)控室里那幫人的意思?!?
錢串看著章老板的靈魂一陣波動,趕忙改口。
“真?zhèn)模鎮(zhèn)?,沒了你誰天天幫我收書,沒了你說關(guān)心我吃飽穿暖,嚶嚶嚶?!?
章老板的靈魂波動的更厲害了,甚至有彌漫出黑氣的意思。
“算了,我不跟你計較了,叫我干嘛,我都死了,就不能放我去跟家人團聚?”
終于說到了正事,錢串也不再犯渾,正了正臉色,開口問道:
“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
章老板撓了撓下巴,沒有摸到原本應(yīng)該存在的胡茬,看了看自己虛幻乃至有些透明的雙手。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我晚上關(guān)了店門,在隔壁的小吃店吃了晚飯,你也知道我家里又沒人做飯。吃過飯就徑直往家走,走到商業(yè)街街口,對,就在路燈下,好像有只大蟲子向我臉上撲了過來,我以為是只飛蛾,路燈下嘛,飛蛾很常見,再然后飛蛾不見,我,我好想就是在飛蛾不見的時候喪失了控制能力,對自己身體的控制能力?!?
“飛蛾?還記得那大蟲子長什么樣嗎?”錢串眉頭緊鎖。
“長什么樣,就蟲子那樣唄,不對,那蟲子腳特別多,腳多而且細長,路燈照著還反著銀光,跟星星一樣,一閃一閃的,當時我還以為是什么鱗粉,就沒在意?!?
“那你還記得失去控制能力之后的事情嗎?”
這蟲子錢串也不認識,只能接著往下問。
“之后,之后我記得我的身體就自己接著往前走,好想見了什么人,說了什么話,再之后,我還偷了個麻袋,套在自己身上。”
“自己套自己?”
錢串腦殼疼,這還讓警察怎么查啊。
“是啊,自己套自己,然后我眼前一黑,好像掉進了水里,對哦,我怎么不是淹死的?”
“我哪知道去,這你不得問自己,誰看都是自殺?!?
“啊?那我……”
章老板糾結(jié)了,心里似乎有什么疑問。
”你有什么事就說,別自己糾結(jié),死了的人還裝什么蒜?!?
“我聽那些洋和尚說,自殺的人不能……,我這算不算???”
錢串實在忍不住,低下腦袋,裝作很是傷心的樣子,狠狠的翻了個白眼。
“你管他算不算呢,怎么你還想要七十二個……算了,你不就是想問能不能見到你家人嗎?”
“對對對,我就想問這個?!?
錢串思考了一下,敲了敲手指。
“可以?!?
指了指章老板身上的鈔票。
“一會兒,我送你走,記得拿上這個,看見陰差就給一張,他們收了錢,會幫你找到你家人的。”
章老板連忙拿起錢,兩眼期待的看著錢串。
錢串罵道:“好啊,聽見好處就迫不及待了,就沒啥想再跟兄弟說的嗎?有人性沒啊你?”
“嘿嘿,我不都死了嗎,再說以你的本事,真想見我那不就是一根香的事嗎~到了下面,咱再聯(lián)系再聯(lián)系!”
錢串一肚子的難舍被堵在喉嚨里,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
真的難怪他倆能成為朋友。
“行吧,準備準備,滾蛋吧,躺回你的身體。”
錢串無奈的接受了好友的選擇。
“對了,你尸體估計這段時間都不能火化了,得等警察這邊放行?!?
錢串補充道。
“沒事沒事,你要喜歡你拿家里去,我也不需要了,都朋友,別客氣。”
“你大爺?shù)??!?
最后一絲的悲傷氣氛也蕩然無存。章老板躺回了自己的身體上。錢串看著眼前迫不及待的朋友,嘆了口氣。
“或許真像別人說的,對于頭腦十分清醒的人來說,死亡不過是另一場偉大的冒險的開端?!?
錢串也不在拖延,知道自己的朋友多少年來一直想再見到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女兒,當即便念起經(jīng)文。
“元元之祖氣。妙化九陽精。威德布十方。恍恍現(xiàn)其真。
三九揚風出。徘徊離始青。恭敬生瓊液。奉之免渴饑。
萬靈當信禮。八苦不能隨。積行持科戒。提攜證玉京。”
錢串念誦著經(jīng)文,看著章老板的身影越來越淡,乃至于化作一團浮光,隨即誦出天尊名號。
“太乙救苦天尊!”
浮光頓時浮起,逸散在虛空之間。
“走好。”
良久之后,董叔推門進了停尸間,看了看錢串泛紅的眼角。
“走吧,我送你回去?!?
錢串依舊盯著章老板的尸體,輕輕的握住章老板的手。
“再見了兄弟?!?
突然,腦海里烏篷船一陣晃動,一道流光劃破腦海中的寂靜,看不見的波濤再起!
錢串愣住了,感受著夜航船術(shù)傳遞而來的信息。
“有蟲囊囊,細腳千條,如耀絲閃閃。”
錢串嘴里不由得念了出來。
“囊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