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游花逛景吃喝玩樂,兩句俗話被三人又充分說明了一下:一是,家鄉近處無風景,如果不是陪著厲飛雁旅游,莫靜如索影真不知道附近有這么美的風景。二是,旅游就是到別人活夠的地方花掉自己的錢,然后再回到自己活夠的地方繼續賺錢:風景區的消費是真他媽的高!
回到酒店,三人都不出去逛夜景了,早早地睡了。睡前,厲飛雁只接到鄭嫣然的一條短信,是山城生物研究所的一名年輕的研究室主任:只有28歲的美女博士后施凈清的檔案材料。厲飛雁只回一個“好”字。
鄭嫣然轉達后,哥哥,局長,三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覷,不知所以。因為前往兒童福利院調查的干警們,因為材料不完善,也是幾乎無功而返。他們得到的信息是,每一次捐助都是匿名的,而且地點各不相同,最近的一次匯款也因為匯款人刻意的掩飾而無法從監控視頻中看清容貌,只是大概猜測是個年輕人。而從福利院長大的孩子,應捐助者的要求,也都不留存記錄,一切幾乎都無從查起。孩子們都有一個交代,將來會以匿名的方式資助福利院,希望叔叔阿姨們善待后來的孩子。奇怪的是,自從福利院創始人去世后,就沒有人見過創始人的資助者,有人懷疑也是去世了。福利院的規模不大,生活條件方面比較好,地處偏僻。員工都是經過培訓的下崗工人,所有五險一金等企業待遇都折算成工資,自己個人繳納。孩子上學后就再也不回福利院了,剛開始還是回的,后來條件好了就不回福利院住了。據說是創始人的要求,他想讓孩子盡量淡忘自己不幸福的幼年。也就是說,這是個被遺忘的角落,他們的一切都非常低調,低調到希望人們無視他們的存在。現在,孩子已經非常少了,只有六個孩子,因為福利院并不顯眼,也不宣傳,只是遇見或在新聞中看到有無家可歸的孩子才去領養。而上班的叔叔阿姨換了一茬又一茬卻從未減少,以至于現在兩個人照顧一個孩子。他們每天就像一家人一樣帶著孩子逛街逛公園逛游樂場,半天時間教些寫字畫畫玩耍,孩子喜歡什么也去特長班學習,所有開銷都報銷。搞得叔叔阿姨都不好意思,很多時候自費給孩子買東西。總之,除父母不是真父母,其它的和正常人家的孩子都一樣,有些家境不好的都比不上。干警們到福利院的時候,根本沒有人,也沒有牌匾之類的,和正常人家的大門一般無二。直到中午,叔叔阿姨才領著孩子提著菜陸續回來,最小的睡著由阿姨抱在懷里,給人感覺都像是中年得子般寵愛。里面是個四合院,很寬敞,院里有很多大型玩具,每個孩子的房間里有很多各式各樣的小玩具和學習用品。挨著孩子的臥室有對門兩個臥室,分別是叔叔阿姨的臥室。衛生間廚房都是獨立的,客廳兼做孩子的學習玩耍場所。剛好做午飯,阿姨們介紹了菜譜,非常豐盛,一般的家庭消費不起。在談起有兩個孩子要到上學年紀了,帶他們的叔叔阿姨都有些不舍,如果不是因為條件不允許,他們一定會領養孩子的。之前也有過幾個先例,有了感情,領養走了,再也沒有回來,因為有規定,領養孩子就不能再回來見面,也不能繼續在這里上班。談到開銷時,干警問有會計出納員嗎?叔叔阿姨們都笑了,說他們就是會計出納員,現在都不用現金了,錢都在手機里,每個人錢花完了都可以去賬戶里轉入,沒有人查賬,也沒有人管花多少錢,一切都和自己家孩子一樣。想去旅游也可以,大家一商量就決定了。干警們非常疑惑,當問到如何培訓時,答案更加令他們疑惑:是否需要增加員工由老員工決定,培訓也由老員工完成,員工辭職隨時都可以,一直都是這樣下來的。也就是說,這里沒有領導,只有員工。有時相關單位也會檢查,但因為設施齊全,證件齊全,孩子健康快樂,也從不追問孩子去向。所以一直到現在,福利院從未被關注過。總而言之,福利院的孩子不幸中也有幸,有幸來到了這個幸福的角落。
當局長聽完匯報后,一點兒主意也沒有,便問鄭浩然。鄭浩然此時反而覺得福利院有問題了,所謂人過留名,雁過留聲,任何人也不能免俗,那么無論是不是與疑葬大案有關系,那些孤兒的去向都有疑點存在。不過,茫茫人海,確定幾個十幾個人的身份正如大海撈針,何止是難。山城一千多萬人口,全省一億多人口,更不用說,人還可能在任意一省,那就是十四億多,除去老幼,每一個基數的三成也是非常龐大,而且根據他們的財力估計,也有可能有的人在國外。那么結論便是無從下手去花費太大的人力物力查清一個疑問,太不現實。那么回過頭來,聯查儲存卡記錄的死者的犯罪情況,回饋的信息也都是一無所獲。就是說,現在案件進入了死角,唯一可以指望的就是專家了。于是讓鄭嫣然如實匯報了解到的情況,看看專家有什么指示。
鄭嫣然只好硬著頭皮將調查情況整理匯報了。調查的一無所獲使得她替戰友們尷尬,卻又無可奈何。
厲飛雁看到信息后也很驚訝,她沒想到會一無所獲,即便近幾個月的也沒有任何線索。假設儲存卡內容是真實的,不應該沒有一點兒線索,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儲存卡的作者手里還有詳盡的資料沒有透露。可能其認為不必要,也可能詳盡的資料會給其帶來麻煩。那么現在唯一的線索就是那個美女博士后施凈清了,這個線索估計分局那邊是不明就理的。厲飛雁估計,之所以尸體變成干干凈凈的骸骨,而且有的在短時間內就形成了,原因就在于生物醫學技術,利用藥劑使尸體快速腐爛,利用竹筒插入農膜相應位置,誘使食腐小動物進入,吃光腐肉又順著竹筒出去了,不懂其理的人會忽視地上的竹筒,因為竹林里很多長短不一粗細不一新舊不一的竹筒,進而也不會考慮竹筒的作用。往往一個細節就決定事情的成敗,所以這個奇特墓葬就變得撲朔迷離,很神奇的樣子。食腐小動物最厲害的地方就是,他們不會放過一丁點兒有機食物,所以腐爛的尸體就只剩下鈣質部分的骸骨了。
本來厲飛雁是想雙管齊下的,她下意識地認為儲存卡內容都是真的,那些犯罪的死者捐助出去的錢是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進行的,而這個黑吃黑拿了錢的人洗白后就支撐福利院的開銷。可以說,這個人就是傳說中的俠盜,取逍遙法外的不義之財而用于民,就情理上講,是好事,而就法理上講,就是壞事。厲飛雁是執法者,她需要弄清楚事實真相,即便最終因證據不足無法執法,她也要弄清楚。現在唯一的變數就是厲飛雁憑直覺推理出的完美故事出現紕漏,那么一切都將推倒重來。她不敢大意了,決定親自出馬,案情的難度激起了她的興趣。于是,她回信鄭嫣然:“你們暫且辦別的案子,這個案子我來接手。”
厲飛雁沒想到,她的這個決定給她留下了一個即將到來的艱難的抉擇,她有生以來最艱難的抉擇。這是后話。
鄭嫣然接到信息,尷尬到了極致,她理解的是,專家嫌棄他們太無能了。但也沒辦法,只好報告。局長和鄭浩然也是尷尬加窩火,可也一樣無可奈何,只好解散專案組,安排其它事情,同時上報總局。
厲飛雁簡單整理思緒,便洗漱睡下了。
翌日,厲飛雁說忽然有事要辦,需要回城。莫靜如索影二人覺得沒有姐姐在,玩興頓無,便一起回城,三人各自散了。
厲飛雁獨自一人前往生物研究所,出示一個電子工作證:京城市生物研究中心高級研究員李小燕。求見施凈清博士。
門衛見證件是同一系統的,不敢耽擱,立即通報進去。不一會兒,一個身穿白大褂頭戴無菌帽的女士款款而來。
兩人見面,心里都有些驚詫,同樣的疑問:這一行里竟然有這般美貌的女子?
厲飛雁見施凈清人如其名,干凈清澈,皮膚的白皙敢和身上的衣服相比,眉眼清亮透徹,沒有一絲瑕疵,無需粉黛,不消修飾,自然完美。身材清瘦,弱柳扶風,令人見而生憐,賞而生愛。
而施凈清更是驚訝,她每每對鏡,顧影自憐,不想今日竟然遇見如此似仙若神的女子,直感覺自卑心頓起,繼而兩眼放光起來。她緊走幾步,愉悅之情溢于言表:“你好!歡迎光臨!”
“你好!久仰大名。”厲飛雁心里則是五味雜陳,她希望自己錯了,她難以想象這么美的一個皮囊之下會有一顆狠毒的心,然而直覺卻告訴她,她沒錯。
兩人客套一番,心心相悅,便約定喝茶聊天。于是厲飛雁等施凈清換了衣服,便一起去施凈清常去的茶樓,在常坐的安靜角落喝茶聊天。
換了便裝的施凈清也換了一副模樣:渾身上下透著滿滿的知性美,唯一有特點的是一頭如瀑的長發,又直又順。厲飛雁問她為何留長發,因為工作起來總是需要盤好戴無菌帽很麻煩,沒想到她竟然紅了臉說:“叔喜歡。他說女孩子要長發飄飄的才好看。”
厲飛雁心里咯噔了一下:不會吧?一股腦兒的想法噴薄而出:難道她也是郝叔帶大的?難道她也和莫靜如索影一樣暗戀著郝叔?這個郝叔究竟有什么魔力?這么多優秀的女子暗戀她。尷尬的是其中還有一個情竇初開的自己。不會的,不會的,不會地呀!世上哪有這么巧的事?不會的啦!厲飛雁瘋狂地暗示自己想得太多了。
然而,接下來的聊天讓厲飛雁差點兒亂了思緒:
“額?看你的表情好像你很喜歡他啊。”厲飛雁試探地問道。
施凈清臉色更紅了,真正的面如桃花:“我是孤兒,是叔把我帶大的,供我讀書。他太完美了!如父如兄。我敢說每一個了解他的女孩子都會愛上他!”搞技術的人就是直接,雖然作為女孩子也一樣害羞,但依然快言快語,毫不隱晦。
“哦?世上竟然有這么完美的男人嗎?好男人都不多了呢。有機會讓姐姐也見見。”厲飛雁繼續試探,她越來越感覺那個人就是郝叔,心里很別扭。
“不行啊!你愛上他,我又多一個情敵。嘻嘻。”施凈清竟然不似傳說中的理工科冷冰冰,還很幽默。
“噢!那好吧,我們聊些專業方面的話題,免得為敵。”厲飛雁笑著說。
“好啊。姐姐主研哪方面?”施凈清也笑著說。
“生態平衡型有機處理試驗。”厲飛雁自己起了一個課題名字:“我拜讀了你的相關論文,感覺你已經有了實驗數據,所以這次特意來拜訪。唐突之處,還望諒解。”
“這樣啊。我確實研究出一個配方,也還穩定。不過一直沒有進行大規模實驗。專家意見一直無法統一,擔心影響生態平衡。進一步的生態平衡研究一直在繼續,獲得的只是小范圍的實驗室理論數據,還難以作為支撐數據投入大規模實驗。物種的變異可能還不清楚。”施凈清眼底清澈,沒有一絲謊意。
“能具體介紹一下小實驗嗎?”厲飛雁真誠地問。
“這個沒什么的,當然可以。……”
施凈清介紹完之后,厲飛雁唏噓不已。果然如此,施凈清發明了一種配制藥劑,其中菌落的配合作用使得有機物在幾小時內就腐爛殆盡,在這個過程中,食腐小動物便興高采烈地清理,一點兒不剩。于是厲飛雁試探地問道:
“你的配方很難嗎?有沒有可能被仿制?”
“是很難。不過還沒有公開,不會被仿制的。”施凈清以誠相待。
到現在,厲飛雁似乎證明了她的故事。現在需要的就是找到洗錢的方式,整個故事的鏈條就連通了。但是之后呢?讓那些原本已經找到幸福的孩子重新到一個新的地方開始戰戰兢兢的生活嗎?讓那些已經長大的和成材的孩子重新拿起自卑自閉,不再感受世間的溫暖,不再服務社會嗎?該怎么辦?如果自己破了案,自己真的有成就感嗎?自己會高興嗎?不會。但是不破案,她又不能說服自己。太難了!好人壞人,有時真的很難界定!
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
厲飛雁一遍遍問自己,然而沒有答案。
此時,厲飛雁的自信使得她忽然有一種后悔的感覺,她后悔自己接下了這個案子;她還有一種責怪自己太過敏銳的感覺,更希望自己無法破案。
情感上的,工作上的,種種矛盾和無奈攪得她思緒紊亂,于是又胡亂聊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便郁悶地回去了。
厲飛雁沒想到,可能是因為動情的緣故,她考慮問題有失嚴謹,對自己想法的考量不夠嚴密,造成她終生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