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狄柱安排妥當，著泥鰍好生侍候施威，便帶人與施豹來到付若愚處。
看門人依舊木然，仿佛一切如故。但進入主樓付若愚房間，一切井然之中，床上躺著衣著齊整的付若愚，太陽穴中槍，右面床帳滿是血污，左側頭邊一把左輪手槍。看得出，付若愚自殺身亡，而且是個左撇子。除了看門人，其他家人早已不知去向。社會上，付若愚也是商界精英，君子之交的朋友也不少，雖然淡淡如水，也不至于一個不來。但付若愚賦閑已久，沒人通知自然沒有人來。而自管家婆死后，新來的家人沒有人知道付若愚的朋友是誰，住在哪兒，也就無從通知。況且都只是掙幾個小錢，誰會多管閑事，都想遠離是非。
于是，狄柱著人準備一切應用之物，施豹禮節(jié)性地行過各種禮數，便等七天后下葬。
施豹對自己的聲名顯赫的父親并沒有什么感情，二十年來聚少離多，他幾乎記不得父親的長相。在他的印象里，母親是一直寡居的，是殺手的頭領，他執(zhí)行母命也從不多問，只做到稱職而已。至于什么幫主，他沒有因為父親是幫主而得到任何好處，反而每天都有性命之憂，嚴防暗算。歷經種種，他更愿意做個普通的小市民，每天為果腹奔波，討個丑媳婦，生個傻小子，吵吵架，吹吹牛，得到那種被世人瞧不起的無為的快樂。然而，當他清楚自己要什么的時候，已經身不由己了。或許，這也是世人的常態(tài)：這山望著那山高。
七日之后，按圖尋路，迤邐而行，來到付若愚的墓地。狄柱四顧景致，竟然是與華光別院隔河遙遙相對，只是路途不同，行進間才沒有發(fā)現(xiàn)。東北人是沒有為自己準備墓地的，所以只要是有墳墓的地方，都是荒涼無人的。在東北來說，付若愚的墓地是規(guī)模最大的一類，有牌坊，甬道，主墓，副墓，可惜沒有一個先他而去的家人葬在這里。按照付若愚低調行事的風格，不應該建這么大的一個墓，所以狄柱認為其中有蹊蹺怪事，便處處留意。
墓室的封門石備在門邊，墓室外觀上也是正常的圓形穹隆，但進入里面，就有不同了。高級的墓室都是雕刻一些墓主的生平之類，但這個里面四壁以及穹頂都刻著龍蛇飛舞的圖案，顏色有青有白，而且沒有云霧襯托，龍蛇戲珠的圖案里也沒有珠；有眾蛇拱衛(wèi)的龍，也有眾龍拱衛(wèi)的蛇；有蛇身龍頭的，也有龍身蛇頭的；有人身龍頭蛇頭的，也有龍身蛇身人頭的，都有男女之分，裸身無衣，沒有老幼，無論形象，都是女身拱衛(wèi)男身，所有圖案背景都是山川湖海。墓室中央一個大大的長方形石臺，目測與棺木同等大小，石臺上反而沒有任何圖案，上面有兩個橫向高出的石枕，應該是停放棺木的。
狄柱除了稀奇，并沒有搞清楚任何東西，便招呼人抬入棺木，停放妥當，施豹行禮畢，便都出去了。待要封閉墓門，狄柱忽然感覺哪里不對，便要眾人等待，重新進入墓室。
狄柱站在棺木前，四下打量，細心感覺，并無不妥，于是搖搖頭，看著棺木失笑欲走。然而，狄柱又一次感覺異樣。于是走近棺木，手扶欲語“付幫主是要鬧哪樣啊？”言未出口突然明白了：棺木的高度變低了！狄柱的好奇心一下提了起來，但細看之間，幾乎看不出棺木在沉降，太慢了，怪不得剛才沒人發(fā)現(xiàn)。狄柱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機關，最后會怎樣，更猜不出付若愚是什么意思，但好奇心和原來的懷疑讓他冒險留了下來，告訴大家先回去，自己來守靈。
狄柱端坐棺前，忽然想道萬一有危險降臨，逃跑恐怕來不及，于是又坐到墓門口，觀察里面動靜。兩個親隨也不知何事，也不敢問，就默默地等在那里。
時已近午，棺木已降入地面之下，狄柱正納悶兒它到底還要降多深，忽然嘩啦啦又摩擦聲響，棺木兩邊的石板移動后蓋住棺木，露出的空余又有石板上升填平地面，然后沒了動靜。
狄柱走上前去，見整個墓室地面平整無物，仿佛他們從未放進過棺木。升起的石板上分別有一個羊皮紙信封，一個寫著“有緣人”三個字，一個寫著“有心人”三個字。狄柱越發(fā)好奇，也沒多想，拿起“有緣人”的信封打開，里面是一張圖，畫的是一個人進入一道道門，狄柱如入五里霧中。又打開“有心人”的信封，里面有一首打油詩：
歷盡劫難舞龍蛇，長眠依舊三尺多。
閻君不屑財萬貫，以實葬骨客香荷。
庭院深深成虛度，情仇恩怨過奈何。
有緣人來已身后，有心人到珠玉合。
狄柱琢磨兩張信紙，不太明白意思，只知道應該是很重要的事情，否則不會放在如此機密的地方。于是收起來便轉身離去。
到得墓外，狄柱有點兒犯難了，因為看封墓石的大小形狀，仿佛萬斤模樣，剛到的時候因為好奇墓室里面什么樣子，根本沒有細看看，現(xiàn)在慢說自己三個人，就是十個八個人，也未必推得動。而石塊本身也只是普通青石，沒看出來什么特殊之處。無奈之下，便叫隨從就附近撿一些小石塊，草草堆起暫時封了墓門，然后回去復命了。
聽了狄柱的敘述，飛雁喜上眉梢，笑容燦爛，夸獎狄柱一番，又道：
“你的誠信讓你立了大功啊！付若愚崩潰自裁，東北江湖從此有了改邪歸正的機會，但這也是又一個考驗你的大難題。再者，你的誠信也讓你發(fā)財了！從詩的意思和墓室的雕刻來看，付若愚的財寶應該在墓室中的密室里，龍蛇符就是鑰匙，應該需要三分合一。而他說是在華光別院，是騙你的，也是騙不誠信的人，你若不管他入土為安的事，去華光別院是不可能找到財物的。你馬上幫施威母子尋找她的龍蛇符，合而為一再探墓室。另外你可能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夠，所以并沒有得到更確切的提示。從詩意來看，付若愚天性本善，只是適逢亂世，未遇良師，加上壁畫分析，他應該是看清了大好河山中龍蛇亂舞，強者為尊，蛇精成蛟，龍又如何？知人知面不知心，使得世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他也希望生活在清明世界，只是人善被人欺，需奮起反抗，繼而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這是后話，來，看看這個怎么樣？”
狄柱從疑惑到了然，又好奇地拿起飛雁放在桌上的東西，反復觀賞：一個小的乒乓球大小直徑，一面白一面黑的玉石，單單石料就很難得，雕工也及其細膩，兩面都雕刻著太極圖案，黑色一面雕刻的“令”字剛好露出白色玉，白色一面雕刻的“令”字剛好露出黑色玉，也即是翻轉為陰陽，旋轉亦是陰陽，簡潔明了；其它的寸許寬，二寸許長，黑曜石底，鑲嵌和田玉一個滿格“令”字，背面是日月圖案，即“陰陽令”之意，邊緣分別刻著寫意的十二生肖，共十二塊。
“總令牌歸你，其它分別為一到十二月信使，由你指派。法外護法，懲惡除奸。陰陽令出，立分陰陽。怎么樣？”狄柱正細心觀賞，飛雁說道。
“好。江湖人物歷來暴戾管理，暫且也只好暴戾些。只是總令牌還是科長掌握吧。”狄柱是真誠的，他第一次在飛雁面前說出自己的想法。一旁的雨煙狠狠瞪了他一眼，他立馬紅著臉低下頭。
“呵呵，不必。我相信你不會真的變成江湖老大的。這樣，我給你的驚喜已經兌現(xiàn)了，你把一月信使的令牌給我，我讓他帶令牌見你。同時，他也負責你的安全。你看如何？”飛雁一直記掛著獨闖虎穴的狄柱。
“好。就讓他做一月信使。謝謝科長！”狄柱很領情，把鼠生肖的令牌雙手遞給飛雁。
“我們是戰(zhàn)友，是生死兄弟。不要客氣。”飛雁接過令牌，微笑著道。
“是！”狄柱又恢復了以前的靦腆本性。
又談論些投名狀盜賊的事情，飛雁體恤狄柱辛苦危險，沒安排他別的事情，便叫他隨便行事了。
狄柱走后，雨煙笑呵呵地對飛雁說道：
“沒想到狄柱這悶葫蘆還挺有本事的。”
“怎么？喜歡嗎？”飛雁笑到。
“嗯。啊？沒有沒有……”雨煙下意識地答應之后突然感覺不好意思，忙不迭地否認。
這下笑得飛雁花枝亂顫說不出話來，雨煙則桃花臉紅過耳根，轉身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