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書房。
柳南陽正在書房里看書,他不僅是武林高手,也是一個愛好讀書的人。
自從四年前的一天,柳南陽的獨子和兒媳帶著剛三個月大的孫兒,去五十多里外的黃堂觀上香之后就再沒有回來。他曾親自去找了許久,沿路看到了廝殺的痕跡,他沿著廝殺的路線,一路找了幾十里,卻還是沒有找到他們一家三口。
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柳南陽知道,他們一家三口恐怕已經兇多吉少了。
獨子一家三口的失蹤,使才四十歲的柳南陽一下子蒼老了許多,四年已經過去了,他此時更加肯定,他們已經遭遇了不測。每每想到獨子、兒媳,還有剛三個月大的可愛的孫兒,柳南陽都覺得心口沉悶得讓他透不過氣來。四十多歲的年齡,因為心中的沉悶憂郁,使得他已經是頭發斑白,看上去像是五十多歲的人。
此刻,柳南陽看的書里有“庭訓”的典故,這讓他不禁想到了獨子小時候自己對他的嚴厲,無論是練功還是讀書,或者生活中,他都是一位嚴父。好在獨子也沒有讓他失望,無論是練功還是讀書,或者是做人,都算成功。
把書放在桌子上,柳南陽此刻再沒了心情看書,滿心想的都是獨子,還有兒媳和孫兒。
咚咚咚,三聲敲門聲在此刻傳了過來,柳南陽收拾好自己的心情,神情平靜道:“進來。”
“師父,夜深了,現在天氣已經轉涼,我吩咐廚房給你弄了一碗參湯。”一個二十七八歲的俊郎青年走了進來,他的手中端著一個小碗,小碗里的參湯還在往外冒著熱氣,他就是柳南陽的大徒弟柳長青。
柳長青是柳南陽撿來的,從小把他養大,并收他為徒,傳他武藝。
柳南陽接過他遞來的小碗,笑道:“長青啊,以后這種端茶送水的事情,你就讓下人做就是,不用你親自來送。”
劉長青笑道:“反正徒兒也睡不著,又無事可做,就給師父端了來。”
柳南陽點點頭,喝了幾口參湯,便把小碗放在了書桌上。他嘆道:“小風失蹤之后,還好有你一直陪著為師,不然為師都不知道怎么度過這幾年。”
劉長青看著他喝下參湯,頓時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道:“長青是師父撿來的,但是師父待長風猶如親生,這份恩情,長青此生都無以為報了,只能等到來世再報答師父的養育傳授之恩了。”說到最后的時候,他的神情已經變得殘酷和無情。
“你說什么?”柳南陽沒有明白他最后說的意思,剛問了之后,他就突覺腹中疼痛起來,很快已讓他難以忍受。他雙手捂著腹部,難以置信地看著劉長青,質問道:“你在湯里下了毒,為什么,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劉長青冷漠地看著他,道:“因為只有你死了,我才能成為清風門的門主。”
“你……”柳南陽氣毒攻心,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劉長青道:“師父,這是江湖上最毒的見血封喉,發作快,可以讓你臨死前少受一些苦,這也是徒兒在你死前能夠唯一為你做的事情了。”
經過這一會兒的時間,柳南陽已經坐在那里說不出話來了,在他咽氣之前劉長青突然把嘴湊到他的耳邊,輕輕道:“再告訴師父一件事情,也好讓你死得瞑目,其實追殺小風一家三口的人是我。”
柳南陽聽后雙眼一瞪,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劉長青伸手把他的雙眼合上,道:“師父,你是突發疾病而死的,怎么能夠死不瞑目呢?”
三日后,柳南陽被葬在了城南的兩座山之間,此地在風水師的口中被稱為蕩風極陰之地。
柳南陽下葬之后,劉長青問身邊的一個身穿天師服的中年男人,道:“黃天師,你為何一定要我把師父葬在此處,還要用豎官而葬的方式?”
黃天師笑道:“本天師讓你這樣做自然大有用意,不過這不是你該操心的。按照約定,我們幫你策劃毒死柳南陽,并助你成為清風門的門主,而你就按照我們所提的要求,在他臨死之前告訴他,你就是追殺他兒子的人,讓他更加死不瞑目,同時把他葬在這里。過幾天,你就會正式成為清風門的門主,那時我們的約定也就算完成,從此以后咱們也就再無瓜葛。”
三日后,劉長青正式成為清風門的門主,在他的帶領下,經過三年的對外擴張,清風門儼然成為了河川郡的第一大門派。
只是三年來河川郡連續三年滴水未下,而此種情況只在以河川郡城為中心點方圓三十里內,出了這方圓三十里,該下雨還是會下雨的。
河川郡的百姓們都說,這是有人干了傷天害理的事情,上天在懲罰河川郡。
河川郡主為了祈雨,每年都要請黃堂觀的三個道士來作法,然而卻沒有絲毫作用。
這一年,河川郡主從豫州府請來了一個四錢天師。
這一日,四錢天師來到了河川郡,酒足飯飽之后,他右手托著羅盤,在河川郡城中走了一圈,一路走到了南城門,出了南城門,又一路向東南而去。
四錢天師身后跟著河川郡主、捕快衙役和看熱鬧的居民,一行人浩浩蕩蕩的朝著東南方向而去。約摸走了三里地,他們來到兩座小山前,看著此地的格局,四錢天師皺了皺眉,沒有說話,還沒有走到兩座山之間,便遠遠看到一座墳墓建在那里。
四錢天師眉頭緊蹙,問河川郡主道:“張郡主,那是哪家先人的墓碑?”
河川郡主疑惑道:“韓天師,有什么不妥嗎?”
韓天師道:“此地乃蕩風極陰之地,怎么可以把先人埋在此處呢?真是胡鬧!”
張郡主問道:“韓天師,何為蕩風極陰之地?”
韓天師道:“你看這兩座小山,一高一低,山上草木荒蕪,乃是死山或者休山,有風吹過這里,因為山勢地形的原因,就會形成蕩風,蕩風又使得下面的這個穴位處于陰冷的狀態。再加上此處本來就是聚陰冰冷之地,也就是極陰之地,把人葬在此處,尸體可以永不腐爛。這里是上佳的養尸之地。”
張郡主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道:“那會怎么樣?”
韓天師搖搖頭,道:“也許沒事,也許會出大事。走,我們到跟前看看。”
一行人來到墓碑前,韓天師蹲下抓了一把地上的泥土,看了看,又在四處看了看,對張郡主道:“張郡主,恐怕害得河川郡三年滴雨不下的罪魁禍首就是這座墓了,要想讓天下雨,只有挖了這個墓,把里面的尸骨葬到別出去。”
張郡主有些為難道:“這個……”
韓天師問道:“張郡主有什么難處嗎?”
張郡主道:“實不相瞞,此墓乃是本郡清風門前任門主柳南陽之墓,柳南陽是清風門現任門主劉長青的師父,若是沒有一個很好的理由,妄動他的墳墓,我怕清風門不會善罷甘休。”
韓天師道:“這個理由已經足夠了,這是關乎河川郡十幾萬民眾生存的大事,量他清風門也不敢多說什么。”
張郡主苦笑道:“韓天師是府城天師堂的人,清風門自然不敢得罪,只不過鄙人身為一郡之主,做事不能太草率的。韓天師稍等,我這就派人去清風門通報一下,讓他們來人協商一下。”說后他叫來身后的一個鋪頭,讓他騎馬回去請劉長青過來。
半個時辰后,劉長青騎馬趕來,在得知他們要動自己師父的墓之后,他就想起了三年前黃天師的話:“若是在三年內有人要動你師父的墓,你一定要堅決阻止,絕不能讓人動。若是三年后有人要動,你可以答應,但是不能開棺,更不能燒毀尸骨。”
劉長青來到這里與張郡主打過招呼之后,張郡主就把話題引入了正題,一番協商之后,劉長青勉為其難的答應了他們掘墓挖墳。他的條件是,第一不能對尸骨有任何損毀,第二以后張郡主要對他們清風門多多關照。
見他答應,張郡主對一眾衙役道:“挖墳,取出棺材。”
七八個衙役就拿著工具上去刨墳,很快就把上面的泥土刨開,露出了棺材,棺材一露出來,一朵烏云就突然出現,遮住了太陽。
張郡主抬頭望去,頓時臉上大喜,道:“真有用,這才露出棺材,天上就有了烏云。”
韓天師看著露出的棺材,卻是臉色一沉,問一邊的劉長青道:“這棺木怎么是豎著下葬的?”
劉長青笑道:“當時下葬的時候,風水師說這樣下葬好,可以庇佑我們清風門,果然三年來我們清風門已經發展壯大了一倍還多。”
韓天師陰沉著臉,看著一眾衙役正在用一根粗繩把棺木拉上來,對劉長青道:“棺材取上來后,要立刻燒毀,連著尸骨一起燒毀。”
劉長青一聽不樂意道:“咱們明明說好了,取出棺木之后絕對不可以損毀尸骨。”
韓天師道:“那是張郡主答應的你,我可沒有答應。”
劉長青冷硬道:“我說不能損毀尸骨,看誰敢損毀!”
韓天師威脅道:“怎么,你想跟我們天師堂做對?”
劉長青氣勢一滯,語氣一軟,道:“在下自然不敢與天師堂做對,不過我們既然事先說好了,大人不能出爾反爾吧。”
韓天師沉吟道:“我可以給你一天的考慮時間,一天后無論你答應不答應,我都會燒毀尸骨。我希望你考慮清楚。”
劉長青見他說的堅定,眼中閃過一絲陰冷,笑道:“多謝天師大人,在下一定好好考慮。”
就在此時,一眾衙役終于把棺木拉了上來。
“轟隆”一聲,就在棺木被拉上來的同時,一聲雷鳴響起,天上突然烏云密布,隨之下起了暴雨。
漆黑的棺材被一眾衙役推拉著,在暴雨中拉回了城,被放在了韓天師居住的客棧大堂里。
是夜,韓天師在棺材上畫滿了符之后,才回屋睡覺。
深夜,一道黑影悄悄潛進了客棧大堂,來到靜靜停放在那里的棺材前,用一把匕首把棺材上畫的符全都劃壞了,接著他打開棺材,從腰間取下一個囊袋,把里面的液體倒進了棺材里躺著的尸體的嘴里,隨后他合上棺蓋,就離開了這里。
靜靜的大堂里,漆黑一片。
漆黑的棺材里,靜靜躺著的尸體的雙手十根漆黑的指甲,竟然一點點的在長出來,一直長到三寸長才停下來。
又過了一會兒,靜靜躺著的尸體突然睜開了雙眼,砰的一聲,破棺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