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穎啊，這次考的怎么樣？有沒有超常發揮啊！”

何老魔一改之前的冷色，對于夢茜穎這種學習成績拔尖，排在學校第一梯隊的學子他可是每一個都牢牢記住的，這可都是學校的寶貝兒。

“嘻嘻！正常發揮，對了，何老師，我們三班的課程最近有些趕，而且難度并不低，李塵他在我們班平時都是處在中上狀態的，可能是壓力大所以才這樣，你就別生他的氣啦！”

李塵倒挺意外，夢茜穎居然會幫他說話。

不過卻又合乎情理，這個長相普通，有著祛斑的女生，骨子里透著善意，尤其是對本班的同學，或許里面有她身為班長的成份，不過她完全可以袖手旁觀的，畢竟這件事是李塵自己咎由自取。

“正常發揮也不錯，以后要是有什么不解的就去問各科老師，當然了何老師也很樂意幫你答疑解惑的！”何主任露出欣慰的笑容，中學時期，一般這種長相恬靜，學習又好的學生最討喜。

夢茜穎臉上雖然有雀斑，卻并不妨礙她恬靜討喜。

“知道啦，不過李塵……”夢茜穎朝著李塵眨眼努嘴，示意他趕緊說話，順勢而為啊。

“是啊，何主任，我真知道錯了，最近我確實是壓力特別大，我都背書背糊涂了，你看看我這眼睛紅通通的，就是因為壓力大之前哭的！”

說完李塵還不忘指了指眼睛，確實是紅通通的。

只不過是宿醉后被陽光嗆的。

“你看吧，何老師！我就說李塵他壓力大吧！”夢茜穎面色一喜，這李塵還挺機智啊。

何老師沉吟片刻，終究是嘆了口氣：

“這……高二下學期的課時確實緊了些兒，畢竟你們高二結束，馬上就高三了，而高二最近的計劃就是必須在高二結束前學完整個高中的儲備知識！”

“以方便高三學生進入復習階段，全力沖刺高考！”

“可你也不能在考場上影響別人考試啊，行為嚴重，若是沒什么懲戒讓其他人怎么辦？”何主任轉頭看向李塵，若有所思道。

聽到這話，李塵不由得松了口氣，何主任之前張嘴就是行為惡劣，開口不離通報批評。

而嚴重也就意味著行為不算惡劣，李塵只需要主動認錯，適當的為學校作出點貢獻，比如打掃街道，倒垃圾什么的……這事也就過去了。

果然。

在求人這方面，女生比起男生有著天然的優勢存在。

一旁正掏著老年手機準備打給老父親的東羽子卻有些傻眼。

好家伙，兩人一唱一和的就把李塵給摘出去了，他呢？明明他才是那個被殃及池魚的受害者。

結果倒好，李塵摘出去了，他還得請家長。

“其實何主任，我最近壓力也是很大的！”說著東羽子還強行揉了揉眼睛，努力擠出幾滴鱷魚淚出來，著實不能讓兩人獨自唱雙簧，他已經是一個成熟的草莽英雄了，必須學會自救。

“嗯？”

聽到東羽子這話，原本和藹了幾分的何老師又皺起了眉頭，這讓一直觀察著局勢的李塵心中莫名咯噔了一下，這狗日的東子怎么就看不清局勢。

非得一帶二是不是？

沒看到何主任極其為難嗎？

東羽子擼起自己濃密秀發，指著自己的發際線并且聲淚俱下道：“何老師你看我這發際線，我……還沒成年呢就開始往后移了，這以后可怎么辦呢？”

“我最近壓力是真的大啊！”說完這句話，東羽子偷瞥了李塵一眼，就你們兩個會演？

以為老子不會是嗎？

“壓力大？”何老師聲音有些低沉。

“是啊，是啊，我晚上都睡不著覺！壓力老大了！而且我爹都快奔六的人了！”東羽子并未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兒，他是真的不想勞煩自家年邁的老父親親自來學校一趟啊。

站一旁的李塵心中無語，他可是十分清楚東子的父親也就三十多歲，奔三十六還差不多。

“發際線后移是吧？”何老師面色鐵青了下來。

壞了！

李塵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情，就是在他高中畢業那年，畢業席上不記得哪個同學曾經提起起過何主任在這幾年因為操心勞累過度，導致才過三十這道坎兒就成了地中海代言人。

著實讓人感動畢業席上的同學，以至于他到現在還記得。

別看何老師面上沒有禿，實際上很可能是頂著一個可以開蓋的假發，東子這蠢貨說什么不好，非得說發際線后移，再說了你那頭濃密的秀發……

豬隊友……李塵撫著額頭，腦仁兒又開始疼了。

夢茜穎想說點什么，可又感覺到了何主任身上的不自然，東羽子的話哪里不對嗎？可明明沒有啊，只不過東羽子的發際線確實夸張了點。

“請家長，兩人都請家長！”

“這件事情沒有商量的余地，不請就等著通報批評！”果不其然，地中海直接發飆了，而且還是哄不好的那種，兩人準備后事吧。

嗯？

東羽子莫名寒蟬，這何老魔怎么一瞬間就變臉了。

“請家長……”

聽到家長二字，李塵原本清澈的眼睛恍惚了起來，記憶的齒輪開始轉動，回到了他讀高二那年，他的父母因為升職問題前往明海市考察公司的第二基地，卻意外遇上了七級地震，導致李塵未來可期的人生開始向下傾斜。

原本以他一直穩定的成績完全可以考上一所911或者285院校，可隨著父母離世，他整日以淚洗面，學習一落千丈，高考的時候成績也才上了二本線，在大學里更是渾渾噩噩。

他的人生逐漸從心向光明轉向了臭水溝底的黑暗。

家長……多么奢侈的存在，我早就沒有家長了，李塵眼里的光忽然淡了下去，仿佛又回到高三那會兒，行尸走肉一般，一個人茍活著。

或許，在父母死去的那一刻起，他就應該陪著一起死去。

爸媽，我真的好想你們。

悲痛，十幾年的情緒一瞬間寒泉般涌了出來。

突然，李塵嚎啕大哭了起來。

塵封許久的記憶被人撕扯開，宛如一道脆弱不堪的傷口，縱使愈合了，可疤痕一旦裂開，依舊讓人疼得撕心裂肺。

他曾目視著雙親被推入火葬場，一個人便是一本戶口本，家里永遠只會一個聲音，從來沒有人告誡他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

多年來一個人的堅強瞬間支離破碎。

眼前的李塵看上去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學生，實際上卻是一個承受了十八年孤獨的孩子，他恨自己無能救不了父母，恨上天不公奪走了雙親，恨這個世界沒有任何的溫存。

哭聲大得驚人。

“李塵，你沒事吧！”夢茜穎被此時的李塵給嚇壞了，她從未見過平時陽光燦爛，學習努力，對女生謙遜懂禮的李塵哭成這樣子。

一個一米七的男生，哭紅了眼睛，一次次擦掉臉上未干涸的淚痕，校服外套都被淚水所浸濕，撕心裂肺的模樣簡直讓人心疼。這一刻起夢茜穎完全忘記了之前李塵的無禮，甚至有些擔心李塵家里是不是發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李塵，你沒事吧，請家長而已，你真的不用這樣的！”東子呆了，他跟李塵是同桌，是無話不說的哥們，是說好了要一輩子的兄弟。

只是，任憑東羽子怎樣安慰李塵，他的哭聲根本就止不住，悲慟之聲整個教導處都驚動了。

所有老師朝著101聚集過來，爭相詢問發生了什么事。

便是以往那些被勸退的學生也沒像這種難受法。

“何主任，怎么了？”李塵的班主任秦明焦急的走了進來，只見班里的李塵正蹲在地上痛哭，眼睛都已經哭腫了，可哭聲還是那般撕心裂肺。

何老師也是面色擔憂：“秦老師你總算是來了，你是李塵的班主任，他家是不是發生什么事了？我剛才就說了一句請家長這孩子就哭成這樣了！”

“我擔心他是不是真的是遇到什么難事兒了！”

“李塵這孩子平時就陽光開朗！”

秦老師面色暗沉，哭這種丟臉是事情一般情況絕不會發生在一個青春期的男生身上，尤其還是這種撕心裂肺的痛哭，除非真的是家里遇到事兒了。

可李塵這幾天都挺正常的，昨天兩人還在過道上開玩笑呢。

“李塵，老秦來了，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說，有什么事情說出來大家一起扛，老秦說過三班是你的家！”很難想象一個學生會哭得如此傷心。

李塵的哭聲依舊，不過秦老師的出現讓他暗淡的眸子有了一絲絲光亮，他抬頭仰望，紅腫的眼睛淚水依舊止不住的往下流，一哽一句：“老秦……我沒家長了……我沒家長了！”

說道這里，李塵的眼睛再一次暗淡了下去。

沒家長了！

夢茜穎感覺鼻子一酸，內心的柔軟瞬間不知道該怎么辦了，看著被悲傷包裹住的李塵，難怪他會說出那樣的胡話，原來這些日子他一直都是自己在扛著，剛才何老師一句請家長讓他直接破防了，甚至是崩潰。

怎么會？什么時候的事情！東羽子眼睛怔住了。

可看著還在哭的李塵，他內心有些慌，參雜著對失去雙親的恐懼，而更多的還是對李塵以后生活的恐懼，他不希望死黨一直活在悲傷的世界里。

可他無可奈何，甚至不知道如何開口？安慰嗎？說什么都會過去嗎？狗屁，這沒有的可是父母，是一兩句安慰的話就能挽回得來的嗎？

李塵，你……我該怎么辦？我又能干什么！

東羽子攥緊了拳頭，這個男生充滿了無力感。

只要你能開心，我真的做什么都愿意的。

“都出去，看什么看，不工作了？”何老師起身將圍在門口的老師趕了出去，眉頭一直皺在一起，憂慮從一開始起就沒有消融過。

秦老師則在李塵面前開導著他，講述著各種人生道理，這或許是人生的一道坎兒，沒有人能幫他，但老師們永遠都是他強大的后盾，江雷一中也是他永遠的家，學業不是問題。

“李塵，堅強！”夢茜穎想說點什么，卻發現除了一句軟弱無力的鼓勵，并不能為李塵做點什么，尤其是在秦老師說這件事情必須替李塵保密之后。

而這件事卻如同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整個江雷一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