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魂看向冥隱攤開的雙臂,微微一笑:“魂術就是好用啊!那么大個血洞,治好之后居然一點后勁兒都沒留下?”
冥隱的笑容頓時消失了,被冥魂用野獸尸體逼到束手無策的經歷一直是他心里一道過不去的坎,他活到現在還從來沒有過那么狼狽的時刻,更讓他自尊心受挫的是讓他如此狼狽的人,居然是一個對魂術連入門都算不上的毛孩子。
也正是因為他親自領教過這個魂術的厲害,所以才會對這個魂術這么執著。
他冷哼一聲:“如果你是想去找遣魂官的話,現在就可以調頭回去了!他不會見你的。”
這話聽得冥魂有些莫名其妙,打傷遣魂官的是他冥隱,遣魂官有什么理由不見自己?
“是他不會見你才對吧?”
“不信你就去試試!”冥隱抱著胳膊,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冥魂沒理他,轉身就往引魂峽跑,邊跑還邊提防著冥隱會不會在身后偷襲他。跑出一陣之后冥隱一直沒有動作,他才放心大膽地一路跑到了引魂峽。
最初剛認識遣魂官的時候,冥魂心里只有滿滿的嫌棄,現在遠遠看到坐在樹樁上給魂魄畫分界符的遣魂官,他竟也油然而生了一種親切感。
離得老遠他就跟遣魂官打了招呼,沒想到遣魂官回頭一看是他,直接站起身,拖著了無生氣的左臂蹣跚地走回木屋里,關上了門。
樹樁旁邊明明還有兩個魂魄沒有完成引渡……老糟頭子居然破天荒地把工作都扔下了,就為了避開自己?
冥魂錯愕地停下腳步,愣了一會兒才慢步把剩下的一段路走完。
他站在樹樁和小木屋之間,有些不知所措。
遣魂官的反應讓他不由得想起了冥隱剛才的話:
他不會見你的。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后他先是抓起樹樁上的骰子擲了兩次,幫那兩個魂魄畫好分界符完成了引渡,才慢慢走到小木屋緊閉的門前。
“老糟頭子?”冥魂等了幾秒,沒有回應,他又輕輕在門上敲了敲,“喂!是我!出什么事……”
“你走吧!”遣魂官突兀地打斷了他,短短三個字,包含的堅決卻異常清晰。
冥魂從來也不是能耐下性子的人,咬咬牙直接使出了“大招”:“是冥心讓我來找你的!他讓我來問你魔魂的事!”
雖然不清楚冥心跟遣魂官之間究竟發生過什么,但他知道在遣魂官面前提冥心永遠都有奇效。
他正在門外盤算著一會兒遣魂官開了門要怎么問才能不引起懷疑,結果等了一會兒,遣魂官還是沒有開門,只是隔著門說:“替我轉告冥心大人,關于那個孩子,我沒什么能告訴他的了……”
“那……你……”冥魂支吾了兩聲,扯著嗓子喊,“真的是他讓我來的!”
“我知道。”
小木屋里再也沒傳出任何聲音,屋外的冥魂也徹底沒話說了。遣魂官居然會拒絕冥心的請求,這是他完全沒有料到的。
而遣魂官越是不見他,冥隱之前說過的話就越是像某種魔咒一樣,環繞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冥魂雖然心里一陣抓心撓肝,但既然遣魂官已經擺明了不想見他,繼續死纏爛打就不是他的風格了。
可就這么灰頭土臉的回去,他又覺得有些沒面子。冥心就只是讓他來問個事情,這么一個小小的任務都完不成,以后他還怎么代表冥界去跟魔界人談判啊?
再說,冥隱這會兒說不定還在后園附近呢,現在回去不正好說明被他說中了?
不行……這絕對不行!
可以丟臉,但是絕不能在冥隱面前丟臉!
這是原則!
哪怕是硬拖時間也得在這多待一會兒再走!
雖然已經放棄跟遣魂官交流了,但他在門口這樣沉默地傻站著總歸有些尷尬,所以他又開始沒話找話:“魔魂到了那邊以后,到底有沒有把病治好啊?現在過得怎么樣?把你知道的都跟我說說唄……哎說到病,你現在好些了嗎?你的胳膊還痛不痛啊?這種情況,冥王宮的醫師……”
本來他都沒指望能得到遣魂官的回復,只是想這樣自言自語地說上一陣就走人的,沒想到遣魂官的情緒卻突然莫名其妙地失控了。
“別再問了!我現在這樣,完全是罪有應得!”木屋里隱約傳來兩聲壓抑的抽泣,“別再問了……”
罪有應得?
他犯了什么罪?
老糟頭子這樣的人,能做出什么壞事,讓他覺得自己被冥隱廢掉了一條胳膊還罪有應得?
冥魂思來想去,覺得問題只能是出在那天的會議上了。包括冥隱取代冥心成為新的冥王,應該也是那時候的事。
在他被帶進那個臨時搭建的會議室之前,到底都發生了什么?
冥心……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瞞著他?
額,好像也不能說瞞著?
像這種冥王宮內部勾心斗角的事,冥心本來也沒必要說給他聽,而且他也從來沒想要知道,只是莫名被老糟頭子拒之門外著實讓他覺得有些委屈。
還是回去找他問問吧……
在返回試驗場的路上他還琢磨了一路,要是平時他向冥心問這些事,冥心也不見得愿意講給他聽,但他這次也算是在幫冥心跑腿辦事的時候受了挫,他去向冥心要一個解釋也算合情合理。
路過后園的時候沒碰到冥隱他還暗自松了口氣,沒想到一回到魂術試驗場,離得老遠他就看到了冥隱那永遠站得筆直的身影。
而冥隱手中出鞘的黑色長劍和倒在他腳邊的人影,讓他心中升騰起來的不爽猛然變成了強烈的不安。
他立即拔腿沖了過去:“你干什么?!”
以他喊出口時的距離和音量,冥隱肯定是聽到了,但是卻連頭都沒回,依然冷冰冰地盯著倒在地上的人。
冥魂心中的恐慌和憤怒讓他來不及多想,抬手就向冥隱甩了一道魂光,他沒指望自己能在這么遠的距離傷到冥隱,他現在就只是讓那個混蛋盡可能離冥心遠一點。
果然,冥隱只是不慌不忙地向后退了一步就輕松躲了過去。
他依然沒有回頭看冥魂,只是低聲對著倒在地上的人說了些什么,然后把劍收回了劍鞘。
當距離冥隱還有幾步遠的時候,冥魂都已經做好準備要沖上去跟他拼命了,躺地上的冥心卻突然動了一下。
冥魂頓時剎住了腳步,撐著膝蓋喘著粗氣,瞪著使出渾身力氣才勉強坐起身的冥心,視線不停地在他身上游走著,確定他身上沒有任何被劍捅過的痕跡之后才猛地松了口氣。
沒想到他剛放松警惕,就被旁邊的冥隱一腳踹翻在了地上。
“你知道用魂術襲擊冥王是什么罪過嗎?”冥隱冷著臉俯視著他。
冥魂剛跑過來,氣還沒喘勻呢,猛地在胸口挨了一腳,倒在地上止不住地咳嗽。
冥心似乎是想起身去攔在他們兩人之間,卻不知為什么撲倒在了地上,以一個極其狼狽的姿勢從后邊抓住了冥隱的腿:“冥隱!”他趴在地上艱難地喘息著,跟回過頭的冥隱對視了一陣,“別忘了你答應我的……”
冥隱沉默幾秒,冷哼一聲:“反正他犯下的罪早就夠處決個幾百次了!”他抬腿掙開冥心的手,走到冥魂身邊俯視著他,“再有下次,我就把你的手指頭剁下來!”
冥隱走后,冥魂連滾帶爬地湊到冥心身邊,在他身上來回試探地摸著:“你沒事吧?他打你了?還是怎么你了?你說話啊!”
冥心被他一連串的問題逗笑了:“你急什么,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你都躺地上了!還好好的?到底怎么回事?”
冥心輕嘆:“是我的老毛病突然發作,昏倒了……跟你說實話吧,剛才讓你去引魂峽其實就是想把你支開,不想讓你看到我狼狽的樣子。正好我昏倒的時候他來了,發現我沒什么大礙,就跟我聊了兩句,就沒了。真的!”
“什么老毛病?之前怎么從沒聽你提過?再說只是聊兩句為什么要拔劍啊?而且還是那把專門砍魂魄的劍!你當我傻嗎!你,你這人為什么……他都這樣對你了!你為什么還要護著他啊!到底為什么啊?!”
為什么?因為冥隱不是壞人啊。
這句他不知說了多少次的話,這次卻被冥魂通紅的眼眶堵在了嗓子里。
冥魂哭了。
他深知冥心跟冥隱之間這種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的關系,別人是根本沒辦法插手的。可眼看冥心的一次次忍讓最后就只換來冥隱一步更甚一步的得寸進尺,直到現在都快要把冥心逼死了,冥心卻還是絲毫沒有要反抗的意思。
而他,就只能在旁邊看著,什么都做不了……
“你這樣……你這樣我還怎么去魔界啊?”冥魂喘著氣,抬手在眼角抹了一把,“我這要去了魔界,他不得欺負死你啊!”
看到冥魂為自己的事急哭了,冥心本來還挺感動,一聽這話直接沒忍住笑了出來:“這跟你在不在有什么關系……假如剛才他真的是要殺我,你覺得以他的性子,會因為你來了而停手嗎?”
“他要真敢動手我就跟他拼了!”
他對付你恐怕比對付躺在地上的我還要容易一些……
看到冥魂急得發紅的眼眶,冥心還是把這句話咽回了肚子里。
冥魂的情緒漸漸平復下來,冥心看著冥隱離去的方向,也默默松了一口氣。
冥隱縱然不近人情,但只要是他答應下來的事,就不會反悔。無論如何,冥魂的命,這下總算是保住了……
接下來,只要按部就班地繼續進行試驗,直到……
一陣劇痛襲來,不過痛楚來得快,去得也快。冥心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眼前一黑,再次昏了過去。
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身下不規則的石子硌得他后背疼得都有些發麻了,看來自己已經在這躺了挺久了。
旁邊是一塊巨石,自己應該是一直躺在這塊巨石的陰影中,而冥魂這會兒正背對著他坐在巨石上,安靜得仿佛入了定。
居然把一個昏迷不醒的“病人”就這么扔在碎石堆中,這小子也太不會照顧人了……
不過清醒一些之后,冥心很快就想明白了,不是冥魂不想好好安置他,而是不能。
他昏倒的時候周圍就只有冥魂一個人,而冥魂又被明令禁止離開這里,要是就這么帶著昏迷的自己跑回冥王宮去,指不定又會被扣上什么帽子。
想到這些,冥心不由得嘆了口氣。
冥魂聽到動靜,幽幽地回過身子:“醒了?”
本以為他會跟個猴子似的直接從巨石上竄下來,一通噓寒問暖,沒想到他反應還挺平淡的。
本來冥心也沒多想什么,正準備坐起身來,一抬眼卻看到冥魂手里正拿著一根磨尖了的樹杈,眼神冷漠地盯著自己。
冥心環顧了一圈滿是碎石的荒地:“你這……從哪撿的?”
“我專門跑回林子那邊撿來的。”冥魂從巨石上跳下來,低頭看著手中尖刺般的樹杈沉默了一會兒,“我剛一直在想……要不要直接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