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想辦一個養殖場。”

聽到兒子猛不丟地給自己這么一句話，賀大山有些懵了。

“什么，養殖場？”

賀大山有些奇怪，兒子怎么會有這種想法呢。他原本指望著兒子再好好看看書，能考個公務員，最不濟也是一個事業單位的公職人員。捧上個“鐵飯碗”好擺脫農村的苦難煎熬。誰知道，兒子卻要辦養殖場。

賀大山真的有點懵了。他連著不停地在心里自問，兒子為什么會有這種想法呢。

“辦一個養殖場得花不少的錢呢吧？”

賀大山呆滯的目光游離不定地掃視著眼前的兒子。

“爸，我有一個同學的父親在邊城縣人社局擔任領導。我通過我同學打聽了，就和我這樣的自主創業大學生，政府有就業創業貼息貸款呢！”

“哦。”

賀大山應了一聲。但他還是從兒子的選擇中轉不過彎來。

“辦養殖場需要場地呢，這哪里才合適？”

賀大山連著兩個疑問注視著兒子。其實，他是想澆滅兒子眼下的這腔“邪火”。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兒子會有這種念頭。但是，賀大山覺得不宜直接給潑冷水，畢竟孩子已經是一個大學畢業生了，他應該有自己獨立的思想；即便，這個獨立的思想是自己這個老農民所不能認可的。

于是，他故意提出了這兩個最關鍵的問題。一個是錢，一個是場地。這兩個都是“硬頭貨”，沒有了這“硬頭貨”，兒子的想法也就僅僅是個想法而已；是紙上談兵，是水中撈月，是霧里看花。

賀大山把評書里聽到的詞、動畫片中看到的詞、歌曲里聽到的詞都在自己的腦海中復述了一遍。他想用這最現實的“硬頭貨”壓滅滋生在兒子心頭的那道“魔障”。

“爸，我瞅了好久了，咱村里的小學已經閑置了許久。現在的學生都到鄉中學去上學了，學校閑著也是閑著，我想和登科叔打一聲招呼包給我搞養殖，這應該可以的吧。”

剛剛說完這席話，賀錄有些后悔了。因為他看到，當他說完關于學校的話題后，父親的臉色明顯地有些黯淡下來。賀錄意識到，自己無形之中，又勾起了父親的傷心之處。自從去年紅柳鄉中學的圍墻倒塌奪去了孫女賀甜甜的幼小生命后，賀大山就不想看到、聽到任何關于學校的話題。學校成了能勾起他傷心的一個敏感詞。每提起學校，賀大山就會想起那個曾經活蹦亂跳的乖孫女甜甜，就會攪動他剛剛才平靜下來的起伏心態，就會讓他感到一陣撕心裂肺的心痛。

可是，自己卻又提起了學校，而且又是在這樣一種心境下提出的。

賀錄清楚，對于自己的選擇，父親肯定不會給出一個全力支持的態度。

他再清楚不過，普黃土坡父母們對于自己兒女們的愿望都是一樣的——那就是擺脫黃土地，找一份“公家單位”的體面工作。這才是光宗耀祖的一件大事。

黃土地把父母親們都累怕了，黃土地也讓生存在黃土地上的祖祖輩輩們都窮怕了。雖然他們都離不開黃土，但他們同樣是那樣地憎惡黃土。因此，他們不愿意讓自己的子女重蹈自己的覆轍。

賀錄清清楚楚的，這不僅僅是父親一個人的想法。是黃土人共同的一種理想，是他們心中的一個烏托邦。

“哦?！?

聽到兒子把養殖場的地方都瞅下了。賀大山又只是應了一聲。

的確，當賀錄告訴他自己瞅準了村里的學校后，賀大山短暫忘卻了的傷疤著實又被蟄了一下。他臉上的肌肉不自覺地抖動了幾下，孫女甜甜的笑臉似乎又虛幻在自己的面前。但是，賀大山還是強摁住了讓自己將要失態的情緒。他知道，一家人這一年間都已經夠難受的了。這才好不容易稍稍平息了下來，自己無論心里再怎么泛起漣漪，也不能把那悲愴僵持下去。生活總得向前看。生活、生活，為生而活。

當然，賀錄之所以告訴父親自己要辦一個養殖場，也并不是忽然間就心血來潮。

大專學習三年，賀錄掌握了基本的動物飼料配制，繁殖技術，飼養管理，疫病診斷等相關理論與技術。如果說要創業的話，他覺得也要從自己熟悉的行當干起。都說“隔行如隔山”，他有這份自知之明。

其實畢業后回到家的這一段時間里，賀錄也一直在思考著自己的生活目標。他當然羨慕城市里的生活，但是他更理解城市中的艱辛。

尤其自己就是一個農民的兒子，要想立足城市、就是一個小小的縣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要戀愛、要結婚，就要房子，要車子，要票子。而且結婚之后有了孩子，還得養育、上學、進輔導班......這哪一樣不要錢。錢少了都不行。即便是有了一個“鐵飯碗”又能怎么樣呢？一個月就那么三四千元的工資，連自己都顧不過來，還怎么去照顧眼看著越來越蒼老的父母。

賀錄想象著，自己到了縣城，還不是父母的一個累贅。

想到這，他總感到一種良心的深深不安。面子能值幾個錢？鮮活又能怎么樣？作為一個黃土地上生長的漢子，就應該點土成金，這才是一個男人的擔當。

賀錄被自己的格局而感動著。同時，他也極力尋找著種種的機會。去年的這個時候，他就得到一個信息，說飼養獺兔有很好的市場前景。獺兔皮毛價好，需求旺盛。而且獺兔的肉質也鮮美。最關鍵的是，它還好養，投資也不需要太大?？上?，遇到侄女甜甜的那檔子事，就把他的想法給耽誤了整整一年。最近，他查了一下信息，獺兔的市場前景仍然明朗。賀錄覺得自己要把握住這個商機。

這是自己的父親看不到的一個商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