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此言何意？”
顧青衫對著灰衫老仆深深一躬，臉色鄭重，不茍言笑，盯著那張滿是皺痕的臉，一眨不眨。
莫看面前這位老奴時常卑微模樣，但只要從其人和百里長風各方交談時，后者流露出比對顧凌云都更為尊敬的態度，便窺得底細一二。
他跟隨兩代天劍峰主，在羽化仙宗里的地位身份，甚至連蒼云長老，都有所不如，故而顧凌云也是驚訝萬分，停筆看著。
“你可愿拜我為師？”秦鶴年捻著那一縷長須，看起來老態龍鐘，此刻卻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攝人心魄。
“老夫秦鶴年，在江湖武林沒甚威望，但自詡小有實力，若拜我為師，可保你武道通達，無人可欺。”
他再一次開口，不急不緩述說著，自有一種自信。
顧青衫沉默了，他不明白原先素未謀面的老仆，為何會對自己起惜才之心，隱約猜測，倒覺得可能自己表現，貌似有點突出了。
誤以為天才，也不足為過，只是顧青衫確實想包裝自己不錯，可要說直接拜師，就斷定不能接受了，他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的。
這灰衫老仆，可能是臨時起意，也可能是蓄謀已久，看中了他，但是顧青衫很明白，自己的武道天賦，根本不值得重點培養。
若是相處時間一長，灰衫老仆可能還會知道他更多底細，別說孺慕之情，不打入冷宮就算好的。
所以，在仔細斟酌一番，顧青衫便又是深深一躬，委婉拒絕：“小子愚鈍，自知靈根低下，恐不可勝任。”
秦鶴年眉頭微蹙，以為他是故作推辭，雖不悅，可還是和顏悅色道：“老夫一生無子，更無弟子，待你絕對如待親子！”
顧青衫還是婉拒，在兩人看來，卻是真的不想拜他為師。秦鶴年當即冷哼一聲，拂袖離去，許是覺得他不知好歹。
“師弟啊，”顧凌云在一旁看著，好生急切，眼見秦鶴年離去，定是動了真火，連道：“你這是錯過了大機緣啊。”
“師兄，我意已決，莫要再勸。”顧青衫微微拱手。
顧凌云長嘆口氣，也不再勸，只是多少有些惋惜，說了幾句機緣不可強求之類的話，便再次伏案寫信，奮筆疾書，不多時停筆。
他立馬就差人快馬加鞭趕往大羅山脈，百里世家直接動用了神駒，時間可大大減少，估計不消多久，就能收到來信。
做完這些，顧凌云也是頗為高興，心里臆想著自己為羽化仙宗立大功，一邊看著顧青衫面無表情，又是感到惋惜，道：
“秦叔看似卑微，其實若動了真情，也是有點骨氣的，你此番惹惱他，還是莫要與他相見得好。”
“明天，師兄帶你去個好地方。”
“好地方？”顧青衫愣愣看著他，欲言又止。
“先別問，到了就知道。”
顧青衫點頭應是，不知道這位公子爺打得什么注意，卻聽著貌似要離開百里府邸，正合心意，可以去打聽打聽百里塵的動向。
翌日一早，又是竹敲殘月落，雞唱曉云生。
正是暮春天氣，平和地長風吹著大道兩旁的楊柳，將那一條條翠綠的宮眉吹得起伏，親切地撫摸著行人的鬢發。
昨夜似乎下過一場春雨，花團錦簇，那鮮艷的顏色，宛若胭脂一般透亮，伴著淡淡的清香，整個街道都充滿著盎然春色。
這同樣也有一個春色盎然的建筑，是一座精致典雅的閣樓，瑣窗朱戶，規模不小，便建在楊柳岸，小橋邊，一般被稱作花街柳巷。
俗名：妓院。
“師兄，這就是你說得好地方？”
顧青衫望著閣樓那高高的牌匾，打量著周遭形形色色的行人，頗為無語，升起滿頭黑線。
“師弟，此處風景優美，又有樂曲演奏，在這其中，品茶弄酒，豈非快哉？”顧凌云笑容根本就沒有收斂過。
“別廢話了，走吧。”他很不耐煩地擺擺手，旋即拉著顧青衫上前。
“兩位公子，里面請，可是要品茶？”兩位方踏進閣樓，便與一位濃妝艷抹的女子上前，身姿豐腴，風韻猶存。
“開一間茶室。”顧凌云淡淡道，接著又說：“正經的。”
“什么意思？”顧青衫心有疑惑。
“品茶是專業術語，這種花街柳巷，明明做的是下等生意，卻向往高雅，總要弄些拐彎抹角的詞匯，品茶就是叫人的意思。”
“若是按照正常流程，差不多一盞茶的工夫，就會有女子來作陪。”顧凌云笑吟吟解釋道，他盯著顧青衫的古怪神情，連又說：
“道聽途說、道聽途說。”
顧青衫輕輕一笑，不以為然，忽地腳步一頓，朝身后看了眼，視線如電光般掃視，鋒芒畢露。
“怎么了？”顧凌云一愣。
“貌似有人在窺伺我們。”
顧凌云聞言，啞然失笑：“窺伺我們的人多了去。”
這話說的到不假，他們兩人，盡管是喬裝打扮，盡量不引人耳目，但出塵氣質，是怎么都掩飾不了的。
站在門前時，那站在走廊里的女子們，便止不住地招出紅袖，此刻他們進來，那滿層樓都是歡呼挑逗，在座的食客，也是紛紛側目。
顧青衫眉頭微蹙，他不覺得自己感知錯誤，但是在崤山郡城，他們未曾有過拋頭露面，誰會無緣無故來窺伺呢？
朝著四周望去，顧青衫將目光掃過任何一個注視著自己的人，忽然一愣，因為他看見了幾名身穿百里世家長袍的子弟。
他前段時間在百里世家年輕一輩中混得風生水起，和那幾人也有過一面之緣，記憶里是天賦較為底層之人，被發配到管理家產……
既無天賦，但身份不俗，如若好吃懶做，不打理產業，憑借著家世，在這市井之地作威作福，當個紈绔子弟，倒也說得過去。
那幾位百里世家子弟盯著他們，如若其中一人眼尖，瞧出了底細，又恰好認識被發配在底層的百里塵，即刻前去通風報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