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建設篇

誰的鄉村建設

一、鄉村建設的不同類型

在當前國家資源下鄉的背景下，全國各地鄉村建設如火如荼展開。實際上，當前鄉村建設存在著很多不同的類型，不同類型鄉村建設所要達到的目標完全不同。即使只作最為簡單和初步的區分，也可以區分出四種差異極大的鄉村建設，即為農民在農村生產生活保底的鄉村建設、由地方政府打造的新農村建設示范點、滿足城市中產階級夢囈的鄉村建設、借城市中產階級夢囈來賺錢的鄉村建設。

先來看為農民在農村生產生活保底的鄉村建設。在當前中國城市化背景下，農村人財物流入城市，農村出現空心化現象，逐漸變得蕭條起來，之前在相對封閉的狀況下所形成的農村秩序難以維系，尤其是農民進行生產生活的基本秩序難以內生提供。而在未來很長一段時期內，農村仍然會有數以億計的農民生活，且許多農民進城失敗后還要返回農村。因此，保持農民基本的生產生活秩序就具有重大意義。正是農村基本生產生活程序的保持，使農村成為中國現代化的穩定器與蓄水池。通過自上而下、自外而內的資源輸入，仍然留在農村的農民可以維持良好的生產生活秩序，從而為農村提供保底，這將極大地減輕中國城市化的壓力，提高中國在現代化進程中應對各種危機的能力，保障中華民族順利實現偉大復興。

因為農村人財物流入城市是全國幾乎所有農業型地區都存在的情況，農村空心化就是當前中國農村最為普遍的現象。因此，國家資源下鄉為農民提供生產生活秩序的保障，就是最為基本的鄉村建設。這種鄉村建設并非要將農村建設得比城市更好，甚至不是要達到歷史上鄉村發展最好時期的建設水平，而是要為無法進城或進城后難以在城市體面生活的農民，提供在農村完成勞動力再生產的基本條件。

地方政府新農村建設示范點的建設也可以算作一種鄉村建設。地方政府都有一定的財政能力，而打造若干新農村示范點、建設堪比城市的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示范點，不僅在政治上是正確的，而且為電視宣傳、領導參觀提供了標本。[29]當前全國幾乎所有縣市都打造了若干新農村建設示范村，這些示范村都投入了大量財政資源，在基礎設施、農民住房乃至生活環境方面都進行了大建設，發生了大改變，村莊面貌煥然一新，村莊的物質條件甚至不輸于城市，更遠好于周邊普通農村。

地方政府打造新農村建設示范點存在的問題是不可復制，難以推廣。核心是地方政府的財政資源、財政能力是有限的，而打造示范村意味著有限的資源被集中于極少數示范村也就意味著其他村莊可用財政資源的絕對減少。由財政資源打造的示范村只能是點，而不可能做面，也不可能發揮真正的示范作用，這是當前地方政府打造新農村建設示范點的硬傷。

滿足城市中產階級品位的鄉村建設。人與自然和諧相處，小橋流水、綠樹成蔭、月明風清、生活便利、環境優美的農村，不僅是農民的向往，更是生活在擁擠城市中的中產階級的夢想?；谶@樣的夢想，代表城市中產階級的藝術家們到農村進行鄉村建設，以期實現人與大自然的和諧相處，以及詩意般的生活，就很有道理了。

借中產階級夢囈來賺錢的鄉村建設。因為中國已有數量龐大的城市人口，擁擠、喧囂、遠離自然的城市生活使他們產生了與大自然親密接觸的需求。有一些具有區位和環境優勢的農村借此進行鄉村建設，以滿足城市中產階級的需求，從中賺取收入。中央推出的農村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大致對應這種類型的鄉村建設。

二、“三產融合”的鄉村建設

靠城市中產階級對農村生活向往來賺錢的鄉村建設，需要具有區位和環境的優勢，而具有這種優勢的農村并不多。關鍵是，雖然中國已經有了一個龐大的城市市民階層，但如果僅靠城市市民階層到農村的消費農民就能致富，那這樣農村的農民就一定是少數。

具有區位和環境優勢的農村大致包括兩個方面：一是大中城市郊區，二是風景名勝地區。兩者若能結合就更好了。這樣的農村可以通過為城市中產階級提供消費來賺取收入，甚至因此致富。比如農戶可以開辦農家樂賺錢。越能吸引城市人來消費就越能賺錢。

不過，具有區位和環境優勢的農村一定不會很多，且因為城市中產階級農村消費還相對有限，能靠城市中產階級消費來賺錢致富的農村就更少。全國有60多萬個行政村，真正有能力從城市中產階級消費中賺錢的不會超過一萬個，主要集中在大城市、特大城市郊區，以及沿海發達地區，還有少數風景名勝區，總量不超過全國村莊的2%。

因為這些農村具有優勢，資本就有進入這些農村投資的意愿，村莊中的農民就有通過鄉村建設來獲取利益的機會。當前中國正處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階段，資源配置以市場為主，市場也有相對完善的資源配置的能力。這些村莊具有區位或環境優勢，市場就一定會發現這些機會，就一定可以通過這些機會來賺錢。具體地，市場如何發現機會、資本如何進入，以及村社集體和農戶家庭如何應對，這是一個市場過程，是一定會發生的過程。我們可以對這些過程進行規范，但盡量不要介入進去。我們可以規范市場但不要干預市場。我們相信市場會自動形成均衡的。

當前國家試圖通過推動一、二、三產業融合來增加農民收入，甚至通過稅收優惠、土地優惠乃至財政資金投入來推動農村一、二、三產業融合，以增加農民收入。這里就存在兩個問題：一是具有區位和環境優勢的村莊本來就有較一般農村好得多的獲利機會，政府推動這些村莊一、二、三產業融合，甚至直接給予額外財政投入，就只是錦上添花，將不具備優勢地區農村的財政資源用于只占村莊極少數的具備優勢地區的農村，這是不公平的。第二，政府的推動在一定程度上干擾了市場配置資源，造成社會經濟效益損失；政府推動不具備條件村莊搞一、二、三產業融合，卻完全無法吸引城市中產階級來消費，就會浪費資源；政府扶持本來就具有優勢的村莊搞一、二、三產業融合，就會造成其他具有比較優勢的村莊失去獲利機會。

在這個意義上，凡是能通過消費城市中產階級夢囈來獲利的具有區位或環境優勢的村莊，政府都不應當再進行財政投入。不具備區位或環境優勢的村莊，政府更不應當想當然地以為可以通過財政投入來讓農民賺城市中產階級的錢。城市中產階級不見得會買賬，而同時農戶可能因為政府財政投入而進行投資卻又無法賺錢，遭受不必要的損失，可能引發受到損失的農戶對政府產生怨恨。

三、政府打造的新農村建設示范點

地方政府集中資源打造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示范點，甚至將地方幾乎所有機動財力用于示范點建設，這樣的示范點就是再好，也因為其不可復制而沒有意義。相反，在財政收入有限的情況下，地方政府集中財力打造不可復制的示范點，造成本來應當用于一般農村基礎設施和基本公共服務建設的資源被擠占。

地方政府打造新農村建設示范點不僅會導致過多財政資源堆砌在一個點上，而且可能引發示范點自身的各種問題。比如過多資源下鄉引發村莊內部的各種矛盾沖突；村莊內部缺少自身運作的活力；下鄉資源無效使用；以及地方政府行政命令造成示范點建設缺少與村莊內在文化及生活的契合度等等。結果是好事不好辦，好事沒辦好。

針對當前全國各級地方政府集中財力打造新農村建設示范點大都打造得不好的情況，規劃建筑界、藝術界乃至社會各界都介入到各級地方政府所進行的新農村建設示范點的建設中來，基本路徑是由地方政府花錢買服務，讓有關機構和個人來協助地方政府打造新農村建設示范點。這方面走在全國前列的是由李昌平和孫君所主持的中國鄉村建設院。

中國鄉村建設院打造的一個典型鄉村是河南省信陽市的郝堂村[30]。通過李昌平團隊的打造，郝堂村的鄉村建設具有了品質與品位，其中最重要的是，郝堂村具有對于城市人的吸引力，目前每年到郝堂村游覽的人數已達數十萬，因此郝堂村村民可以通過如農家樂等來獲利。李昌平團隊打造的郝堂村，成為了既對城市人有吸引力又可以讓本村人獲利的一個典范。而且，李昌平團隊通過引入村莊內置金融將郝堂村組織起來，在獲利的同時又實現了良好的村莊治理。

郝堂村的建設經驗就是，地方政府出資，李昌平團隊通過制度設計、規劃設計和建筑設計，讓地方政府所花費財政資源變成了一個具有活力、具有品質與品位、既能吸引城市人來休閑，又能為本村人提供就業等獲利機會的新農村。這樣的新農村就與由地方政府以財政投入所堆砌起來的，既無活力又不可持續還毫無品位的新農村有天壤之別。

因此，全國各地地方政府在打造新農村建設示范點時就愿意請李昌平團隊來進行規劃與實施。地方政府買服務，李昌平團隊在獲得收入的同時將地方政府花費巨大財力建設的新農村打造出品位與活力來。

當然，地方政府不只是向李昌平團隊購買服務，而是向各種規劃、建筑、藝術設計團隊或個人購買服務，以打造出好的新農村建設示范點。從而地方政府養活了若干如李昌平一類的鄉村建設團隊。

不過，地方政府打造的新農村建設示范點，無論個案多么成功，其最大問題都在于不能復制。這就極大地限制了示范點的意義。李昌平團隊通過制度、規劃、建筑等設計讓地方政府打造的示范點具有了活力、品質和品位，就已經達到了這樣一種政府主導的鄉村建設的極限。

四、城市中產階級的鄉村烏托邦

因為對城市人與人之間異化的關系、擁擠的環境、遠離自然的空間等的不滿，城市中產階級向往能與自然親密接觸的農村環境，希望在農村中有一個親密熟人社會的關系，并且有良好基礎設施。他們向往農村“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生活方式，物質生活不一定很富裕，但能有自由支配且與大自然親密接觸的閑暇時光卻十分重要。藍天碧水、鳥語花香、風花雪月，沒有城市的喧囂，沒有城市的冷漠，沒有城市的霧霾。

長久生活在城市中的城市人應該都有一個農村夢，這個農村夢所要補償的是他們在城市中所缺乏的東西。一般人只是利用閑暇到農村去休閑養生，與大自然接觸；一些比較理想主義的中產階級分子則開始投身到在農村尋找烏托邦的事業中，比較典型的是文化學者歐寧等人在皖南進行的碧山建設計劃[31]。

城市中產階級希望到農村休閑養生，甚至有人到農村進行烏托邦式的鄉村建設，這些都是無妨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自由，寧愿收入少一點也要到農村享受與自然的親密接觸，或有能力保持城市與鄉村之間的兩地生活，這都是個人的自由選擇，就像很多人選擇到名山大川旅游一樣，只要你愿意花費時間和金錢。

隨著中國城市化的完成，整個中國社會經濟發展到更高階段，在城市的人就一定有更加強烈的“看得見山、望得見水、記得住鄉愁”的鄉村生活夢，且城市人有經濟能力實現這樣一個鄉村生活夢。所有在城市生活的人都有機會去農村體驗自然、享受生活。

不過，當前中國仍處在快速城市化的階段，中產階級鄉村生活夢看起來還有點昂貴，他們的鄉村生活夢只能由自己支付成本，若支付不起，就只能成為他們的“夢囈”。當前國家財政資源還遠未充足到要支持城市中產階級鄉村夢的地步。反過來，因為進城農民能否在城市體面安居下來還有不確定性，也許進城失敗的農民還要返回農村，所以為了保證農民的返鄉權，當前國家政策采取了限制城市人到農村買農民宅基地蓋房的政策。因為國家擔心，一旦允許城市人到農村買房，農民賣掉房子和宅基地進城失敗后，就失去了返回農村的可能。對到農村買房的城市人來講，他們在農村買房可能只是為了每年有幾周時間到農村看星星看月亮，而對進城失敗的農民來講，他們卻可能是失去了最后退路與基本保障。

五、為大多數農民進行保底的鄉村建設

最為重要的、真正需要重視的、必須作為戰略的、唯一正確的鄉村建設，其實是保底式的鄉村建設。所謂保底就是保住農民進行農業生產和農村生活的底線，維持住農村最基本的生產生活秩序。當前中國正處在快速城市化的時期，農村人財物流入城市，農村出現空心化現象，農村原有的秩序難以保持，國家將資源自上而下地轉移進農村，對于維護農村基本秩序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

保底的鄉村建設與前面三種鄉村建設都是完全不同的，因為這樣一種鄉村建設并不指望農村比城市更好，而只是要保證還沒有能力或不愿進城的數以億計的農民仍然可以在農村生活得下去，讓進城失敗的農民還能夠退得回來。留在農村生活的農民，他們的生活預期不如城市中產階級，但在農村生活可以與土地結合起來，有基本生產生活秩序，有熟人社會，有自己的住房，這樣的農村生活又比城市貧民窟要強得多。在城市漂泊的生活遠不如在農村身心安定的生活。

因此，保底的鄉村建設就有兩個十分重要的方面：一是必須照顧到絕大部分農村，尤其是一般的普通農村；二是以維持農村基本的生產生活秩序為目標。從這個意義上講，當前國家財政支農資源如何下鄉就大有講究。有一種說法是國家資源下鄉不能“撒胡椒面”，不然就看不到資源下鄉的效果。如果是集中國家有限財政資源打造新農村建設示范點，以及高標準建設新農村，則國家資源下鄉還是撒胡椒面好，因為撒胡椒面起碼可以讓所有村莊都受益。

當然，如何撒胡椒面是有講究的，國家資源下鄉變成單純的慈善就沒有意義了。國家資源下鄉與農民組織能力的提高必須結合起來：要研究兩者結合起來的途徑與辦法，就要充分利用中國農村集體所有制和村社制度中的既有組織資源，也要充分利用農村“中堅農民”與“負擔不重的人”的力量。這方面可以做的文章還有很多。

以上四種鄉村建設，只有保底這樣一種鄉村建設才是當前國家應當重點支持的，才是為絕大多數農民提供保障和福利的。其余三種鄉村建設則不是國家的責任，國家政策更不要將這些鄉村建設納入到支持日程上去。這就涉及根本的問題，即鄉村建設是為了誰，為誰進行的鄉村建設才是正義的。

在現階段，只有為占農民絕大多數人口的普通農民進行的鄉村建設才是正義的。當前農村獲利空間有限，中國經濟增長以及獲利機會主要在城市，所以農民要想獲得更多收益，就必須進城務工經商。農民要想富裕，最好的辦法是進城去尋找機會，而正是大部農民進城去了，才會留下更多的農村的獲利機會，為仍然留守農村的農民增加獲利空間。

在城市化的背景下，農村人財物流入城市，農村的空心化現象出現，導致農村基本生產生活秩序難以維系。而當前階段仍然有6億多農村人口生活在農村，且進城2億多農民工還要依托農村和農業，因為他們的父母或子女還在農村，他們進城失敗的話，還要返回農村。

通過國家資源下鄉、各種制度設計來保持農村基本生產生活秩序，就使得中國最廣大的農民仍然能夠在農村安居樂業，就使得農民進可以進城務工經商獲利、退可以回到農村生產生活。城市就業機會多、獲利空間大，就有更多農民進城并在城市體面安居；城市就業機會減少、獲利空間變小，就有更多農民留在農村安居。

并且，正是通過國家推動保底的鄉村建設，農民在農村的生產生活才沒有破產，農民就不會都作為流民流落在城市；反過來，如果城市遇到經濟周期導致大量失業，失業的農民工就可以回到家鄉暫避。無論遇到什么樣的危機，農村都是中國現代化的穩定器與蓄水池[32]。反過來，如果農村失去了保底的生產生活秩序，農民流落在城市，一旦遭遇經濟危機，出現大量的農民工失業，就意味著大量家庭會面臨挨餓的威脅。大量流落在城市、沒有穩定就業的農民群體，可能會在危機中成為加劇危機和轉化危機的力量。經濟危機變成社會騷亂，社會騷亂變成政治動蕩，等等?？匆豢词澜缟蠋缀跛邪l展中國家的現代化歷史，就能清楚地認識這一點。

六、鄉村的前途

中國農村有兩個前途：一個前途是衰落與蕭條，這是當前中國農村正在發生的情況，另一個前途是成為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美麗鄉村，成為療愈城市人在城市所受之傷的休養地。

從當前乃至未來相當長一段時期看，現在經濟機會主要在城市，農民都希望到城市務工經商以獲得更多利益，農民也希望能在城市體面安居，享受到城市生活中的繁華、便利的城市文明。農民是沒有鄉愁的，他們只有“城愁”，就是能否在城市體面安居的憂慮。只有當農民進城了卻無法在城市體面安居時，他們才不得不退回農村，農民進城是希望過上城市中產階級的生活，而不是在城市漂泊流浪。只要農民想進城、在進城，只有進城失敗才返鄉，農村就必然變得蕭條起來。

現階段，城市人試圖既獲得城市生活的繁榮與便利、又享受到農村生活的寧靜與自然，既有城市工作又有鄉村夢，這顯然還有點奢侈；若要享受，就必須由自己支付成本。只有當中國完成了城市化、實現了現代化，中國才可能有能力讓所有人都可以與大自然有更多的親密接觸，甚至讓相當多的人口同時實現城市夢和鄉村夢。

從近期來看，中國農村會變得更加蕭條，農村基本秩序也難以僅靠內生力量維系。因此，國家投入資源來進行鄉村建設，維持農村基本生產生活秩序，就十分重要。這樣一種保底的鄉村建設應是當前國家三農工作的重點和重心。

從長遠來看，隨著中國現代化和城市化的完成，將來可能有一個逆城市化階段的到來，那個時候，進城農民都有能力在城市獲得穩定就業和收入機會，并因此在城市體面安居，國家也就有為城市市民提供相對便利的實現“鄉愁”的財政能力，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農村生活也可以走入尋常城市人家。

當前階段，中國最大的“鄉愁”是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走出中等收入陷阱，由一個發展中國家變成發達國家。這個過程必然是艱難曲折的，是九死一生的，是要應對各種國內國際危機的，也是一點浪漫都沒有的。要實現這個鄉愁，就要為占中國農民絕大多數的普通農村的普通農民提供基本生產生活秩序，從而讓中國農村成為中國現代化的穩定器與蓄水池。

現在的危險在于，在鄉村建設中存在著一股濃濃的小資情調式的鄉愁，這種鄉愁忘記了當前中國所處時代的主題，具有強烈的個人情緒。目前來說，滿足小資情調式鄉愁的鄉村建設有點過于奢侈了。

七、保底的鄉村建設步驟

怎樣進行保底的鄉村建設？

第一，應當將國家主要財政支農資源用于對大多數一般農業型地區農村的農民的服務上，為他們提供基本的生產生活秩序，而不是用于也不可能用于讓他們在農村致富。以讓農民致富為目標的鄉村建設都只能是補充性的，而不是最重要的。

第二，國家資源下鄉一定要重點用于提高農民的組織能力，而不能直接補到農戶了事。直補到戶的大多數國家資源都發揮不了應當發揮的作用。資源下鄉必須與調動農村社會內在活力掛鉤。例如，成都通過村民議事會來使用國家轉移而來的資源，將自上而下的資源與農民自下而上的需求偏好在村莊對接，這樣一來就可以激活村莊組織能力。[33]

第三，一定要充分利用土地集體所有制和村社組織制度的優勢來適應農村生產力變化的形勢，為農民提供最好的服務。例如，正是土地集體所有，才有可能使中國農村解決困擾東亞國家和地區（日韓臺）的土地細碎化的問題。[34]

第四，要注意推進農業機械化和推廣各種輕簡便農業技術，以降低農業生產的辛苦程度，為老年人從事農業生產提供便利條件。在普遍機械化的情況下，農業生產就不再需要肩挑人扛，就不再是重體力勞動，這樣農村六七十歲的老年人也能從事。農業生產就如同城市人種花養草一樣輕松。

第五，要注重農村文化建設。農業生產有很強的季節性，尤其是老年人種自家承包地，每年農忙時間也就2～3個月，大量農閑時間如何度過，閑暇是否有質量，就直接關系到農村生活質量的高低。建立老年人協會，開展各種文化體育活動，是新農村鄉村建設的重要內容之一。

第六，要善于利用各種制度創新來推動鄉村建設，提高農民的組織化程度。比如，李昌平提出的村莊內置金融就是一個相當有效的通過金融手段來提升農民組織能力的辦法，值得在所有村莊推廣。[35]

第七，國家要為農村提供較為完善的基礎設施，如水電路等，和基本公共服務，如義務教育和基本醫療等。這方面目前做得總體不錯。

第八，要善于利用農村社會中既存組織資源進行建設，比如可以利用傳統的組織資源，像廣東清遠利用宗族資源進行的自然村自治[36]；也要注重利用農村一些家庭負擔不重但精力好、權威高、有熱情的老年人，調動他們的積極性建設村莊，如湖北秭歸的幸福村落建設[37]；農村人口大量進城以后，就給農村留下了一定的從農業和副業中獲利的機會，從而使農村產生出了“中堅農民”，這些人的收入主要來自村莊社會關系，在村莊生活的年富力強的中堅農民，就是最好的村干部人選和保持村莊治理秩序的骨干力量。

第九，要利用從村莊外出鄉賢的力量搞建設。

第十，充分發揮基層黨組織在鄉村建設中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