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有人在堆滿紙人的靈堂放了一把火。
一點光芒從黑暗深處燃燒起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彌漫開。
那血紅的新娘一聲慘叫,在火焰中焦黑蜷曲,散成一捧紙灰。
而周遭的黑暗就像被光芒撕開,露出背后水汽氤氳的房間。
殘留的雞湯、疊得整齊的黑衣、還有泡在水里的自己。
耳邊響起一聲痛呼,吳盡一把披上浴衣,長刀唰一聲朝著那人飛去。
那人捧著手閃身躲開,明明他的手完好無損,但是他卻仿佛被什么東西燒著了一樣,拼命試圖撲滅那無形的火焰。
吳盡抹開眼前的水珠,終于看清了那人的臉。
居然是幻覺里那個叫他去四樓找樞機的服務生!
吳盡看向拼命把手往溫泉里浸泡的服務生,看著對方仿佛被幻覺反噬的模樣,心神一動:
“你用了系統?”
領主的地盤,怎么會有系統持有者!
而同步率百分之百的他,又怎么會被系統催眠?!
吳盡難以置信的望向四周,目光忽然氤氳的水霧上。
“你下了藥?!”吳盡心頭猛地一緊:“樞機!”
他刀鋒一轉,踹門而出。迎頭撞上一個暗紅的影子,穿著暗紅勁裝的女孩子一把拽住他,差點沒把浴衣都扯下來。
“小綠茶!溫泉有毒!他們下了安眠藥催眠我們!”樞機一邊指著身后追來的另一個服務生大喊,一邊還沒忘記問吳盡:
“他們把你怎么啦,咦,你怎么不穿上衣!”
這次是真的沒錯了。
吳盡松了口氣,有些后怕又有些開心。
房間里忽然有人大喊:
“走!”
那個追來的服務生立刻朝他們一揚手,扔下兩顆煙霧彈。
吳盡一把將樞機護在身后,迅速退到房間里。
只聽窗戶當啷一聲響,另一個服務生一躍而出。
“追!”
吳盡抓住樞機的后領,說了句:
“我用映射了!”
他看準兩人逃跑的方向,一眨眼出現在其中一人逃亡的路線上,那人被他的突然出現一驚,腳底一滑差點摔了下去。
然而那服務生大喊了一聲系統,立刻有粗壯的藤蔓從地面破土而出,瞬間長成參天大樹,一下接住了他。
服務生一穩住身形,立刻握拳,被系統加持過的身體迅速凝結成金屬般淺灰色。
只見他高高躍起,拳風避開吳盡和樞機,朝著兩人前方的地面重重落下!
被系統強化過的鐵拳,堪稱驚天一擊。面前的山體整塊崩裂,腳下的重重樓閣地動山搖般晃動起來。
樞機一個趔趄,朝著斷崖的方向墜落下去!
“樞機!”吳盡一個映射,一手抓住樞機的胳膊,一手抓著一截搖搖欲墜的管道。
上方一塊落石砸下來,正中他肩膀。吳盡悶哼一聲,硬是沒松開手,然而一瞬間下墜的重力幾乎要把撕碎。
“小綠茶!”樞機拼命朝他伸手,吳盡正要說話,立刻咳出一口血來。
“松手!”樞機著急的朝他大喊。
吳盡搖搖頭,咬緊牙關。
“不是,你看下面,你看下面!”樞機大喊著。
吳盡朝著下方的落石和斷崖看去,原本熱鬧的城市一片死寂,繁華的街道只剩斷壁殘垣……
等等,一片死寂?
這種時候,不應該火海蔓延哭聲一片嗎?
還有那巨大而詭異的圓月……
來的時候,明明是天光正盛的清晨。
“看到了嗎?”樞機揚起臉,費力道:
“松手。”
“你相信我,我們還在幻覺里!”
吳盡深吸了一口氣,松開了抓著管道的手。
獵獵風聲呼嘯在耳邊,劇烈的下墜刮得他兩頰生疼。
在接觸到地面的一時間,面前的巖石驟然裂開,炫目的光線刺得他睜不開眼。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十分鐘之內,我贏了。”
吳盡掙扎著睜開雙眼,季蒼正坐在圈椅中,一支長腿大剌剌架在膝頭。他伸出手,朝身邊的人挑挑眉,笑起來。
吳盡一個激靈從羅漢榻上爬起來,他警惕的四下看了看,輕輕握緊了身后的刀柄,低聲道:
“季隊,有人催眠了我們。”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季蒼低頭看了看身上,是蒼黑鑲銀的勁裝。屏風后探出樞機迷迷糊糊的臉,嘴邊上還粘著餅干渣:
“季隊,居然是你干的嗎?冥婚什么的,也太陰間了。”
所以真正的催眠,依舊是從他踏進四樓的瞬間開始的。
吳盡看向季蒼身旁的女子,她一身黑裙,鑲銀的腰帶勾勒出起伏的曲線。古銀薄片組成的面紗垂下來,只露出一雙紫水晶般深幽的眸子。
她的視線緩緩垂落在吳盡身上,像在看他,又像穿透了千山萬水、落在很遠的天邊。
“海”,女子靜靜說著,仿佛她只是一尊美麗靜默的雕像:
“你的眼睛里,是海。”
吳盡忽然想起那個寂靜的噩夢,微微一僵,手心有些許冷汗。
女子又轉向樞機,樞機一臉無辜的看著她。沒一會,女子的目光柔和了下去,輕聲道:
“我也喜歡風鈴。”
樞機驚訝的盯著她,滿臉都是好奇又驚喜的神色。女子輕柔的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沉靜的眸子里露出溫柔的笑意。
隨著女子的淺笑,氣氛忽然活絡起來。樞機好奇的問道:
“剛剛是你催眠了我們嗎?你好厲害呀?我完全沒有感覺到。”
“閣老是我游歷諸天時,見過最厲害的幻術師。”季蒼端著茶盞笑道。
吳盡一驚,大聲道:
“閣老?閣老居然是個……”
“居然是個神仙美女姐姐。”樞機也震驚的接話。
閣老似乎笑了,她的紫眸中映著燭火,折射出漫天碎星般悠然的笑意。
她看向吳盡,古音薄片組成的面紗發出叮叮當當的悅耳聲音:
“我叫婺羅,但在我的故國,曾擔任天機閣閣老一職,所以流亡之后,大家依然喊我閣老。”
婺羅說著,眉梢凝結著不可察覺的愁緒。
吳盡隱約猜到,有什么不好的事發生在了她的故國。他最看不得美女傷心,于是趕緊結結巴巴岔開話題:
“久仰、久仰閣老大名,季隊說您可以幫助我們,我們一定跟著您好好學習,爭取……那個、爭取……”
“爭取早日成為一名合格的騎士!”樞機看他結巴起來,眼睛一轉趕緊給他補上。
然而婺羅看了吳盡一眼,又看了滿臉神秘的季蒼一眼,妙目含笑:
“這個,我恐怕幫不了你們。”
“為什么?”樞機好奇的歪著腦袋問。
“因為,”婺羅看著吳盡的眼睛,如同一灘古雅深沉的湖水慢慢沁入他的心間:
“我是個系統持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