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常說尸體會說話，可是要想讓尸體“說話”根本沒那么容易。

陸舟翻了翻吳志國的眼皮，瞳孔自然放大，顯然是失去眼部肌肉支配的結果。對于絕大多數死者來說，死亡時間如果超過三個小時，無論臨死前是驚愕、憤怒，喜悅又或者不甘心，瞳孔的表現都是沒什么差別的。

單看吳志國的瞳孔，已經很難判斷面對突如其來的死亡，他是不是有過難以承受的驚愕，又或者別的什么情緒。

不過也有一種例外，據說中了敵敵畏、馬拉硫磷等有機磷類毒藥不幸死亡后，瞳孔的縮小程度會在較長的時間內保持下來。

然而，從吳志國瞳孔的收縮程度來看，他顯然不屬于這一類。

除了瞳孔，陸舟還仔細觀察了一下吳志國眼睛的其它部位。視網膜很完整，并沒有脫落的跡象，眼球四周，乃至整個眼白區域，也沒發現明顯的血絲或者別的異常。

眼睛除了有些浮腫之外，基本上屬于正常之列，嫌疑人從眼部下手的可能性很低。

小劉見陸舟觀察地很仔細，以為他有什么發現，馬上湊了過來：“怎么樣，這眼睛有問題？”

陸舟搖搖頭，看了他一眼：“你呢，有發現嗎？”

“我能看出什么，我又不是干這個的。”小劉把頭縮了回去。

“別給自己設限，只要用心，你也可以的。”陸舟扶了扶眼鏡，拿起一根棉簽在吳志國的眼角沾了沾，然后把棉簽拿到眼前看了看。

小劉摘下手套，坐在身后的柜子上：“你檢查的這么仔細，難道是不相信彭晶的能力？”

“別瞎說，俗話說百密一疏，再專業的法醫也有遺漏的地方。”說話的同時，陸舟翻起吳志國的鼻子看了看，重新拿出兩根棉簽，分別塞進左右兩個鼻孔深處，輕輕轉了幾圈。

“尸體對于我們痕檢人員來說，就像一座巨大的迷宮，你連一張俯視圖都沒有，根本不可能一次走通的，唯一的辦法就是不斷地去嘗試，既然它是迷宮，總有走通的時候。”陸舟小心翼翼地抽出那兩根棉簽，放到鼻子底下聞了聞，眉毛微微蹙了蹙。

小劉看到這一幕，喉嚨口一緊，差點吐了出來：“兄弟，你別這么重口味行不行？！”

“這才哪到哪兒呢，真正的重口味還在后面呢，呵呵。”陸舟笑笑，不自覺地想起第一次出警，見到死人時的樣子，如果比起來，自己當時也不比小劉好到哪里去，沒想到這才過了兩年半，他已經可以對著尸體開玩笑了。

“你說那彭晶天天對著尸體，還能吃的下飯？”小劉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壓低聲音說：“她身材那么好，該不會是餓出來的吧？”

“你自己去問！”陸舟白了小劉一眼，掰開了吳志國的嘴：“我要取口腔分泌物，你要不要轉個身？”

“不用，不用，哇！”

小劉話還沒說完，就看到陸舟把鼻子伸到了吳志國的嘴巴前，一想到那股難聞的氣味，小劉一時沒忍住，馬上沖到了角落的垃圾桶邊，嘔吐了起來。

“都告訴你了真正的重口味在后面呢，你偏不信，這下中招了吧。”陸舟搖搖頭，一邊用棉簽沾吳志國口腔里的分泌物，一邊問：“怎么樣，沒事吧？我看門外有個飲水機，你去接點水，簌簌口，順便透透氣。”

“不用，哇，哇！”小劉把手抬起來，還沒來得及揮，馬上又是幾下狂吐。解剖室本來空氣就不好，再摻和進去嘔吐物獨有的異味，更加的令人難以忍受。

陸舟估計小劉已經到了承受的極限，也就賴得再搭理他。

從眼角、鼻腔和口腔的分泌物的顏色和氣味來看，應該也沒什么異常，剩下就是對死者身體各處全面檢查下，看看有沒有比較隱秘的傷口。如果這一步也沒什么發現，今天的檢查也只能到這里了。

“哎呀媽呀，戴個口罩可太有必要了！”小劉喊了一聲，小跑著沖出了解剖室。

陸舟嘴角浮起笑，仔細分開吳志國的頭發，在頭皮上檢查了起來。就像有些影視作品里描寫的那樣，頭發里很有可能藏著不易察覺的傷口。當然，陸舟心里想的傷口，并不是影視作品那種在頭蓋骨上插入一根鋼針之類的。

檢查完頭發，接著就是面部、耳朵、后腦、脖頸等各個部位，陸舟仔仔細細，全神貫注，始終沒有什么明顯的發現。

“哎，你怎么坐在外面了，陸舟呢，他人呢？”

“陸舟在里面，我喝點水，一會兒幫他翻尸體。”

走廊里傳來小劉和彭晶的說話聲，陸舟看了看表，發現已經過去了差不多一個小時。

“原來你來這里就是幫他翻尸體的，真是沒想到！”彭晶說著話，推門走了進來，看到陸舟在專注地檢查著吳志國的左手指甲縫，眼中掠過一絲異樣的光芒：“詳細的過程我都記下了，你翻一翻尸檢記錄就行，用不著這么麻煩。”

“他說尸體是迷宮，需要不斷的嘗試，才能走通。”小劉插了一句嘴，看到陸舟的鼻子距離尸體的手指那么近，不自覺又有些反胃。

“這意思是怕我粗心了？”彭晶換上白大褂，細長的眉毛猛然向上一挑：“這是什么氣味，快把臟東西清理出去！”

“臟東西，哪有啊？”小劉硬著頭皮裝傻。

陸舟指了指垃圾桶，又低下了頭：“我沒這個意思，尸體多檢查幾遍總沒壞處吧。”

“嗯，這個說法我可以接受。”彭晶戴好口罩和手套，和陸舟一起忙活了起來。

小劉看兩人都不搭理他，只好把垃圾桶拿出去倒了。

又過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吳志國的尸體已經被翻了過來。

陸舟望著吳志國背后那兩排圓形淤痕，停下了手里的動作。

“怎么了，這淤痕有問題？”

小劉放好垃圾桶，走了過來。

彭晶心里有種莫名的不安，試探著說：“這種淤痕不是很常見嗎？刮痧、拔火罐、艾灸，弄完了都會留下這種痕跡的。”

“我知道，可是我總覺得這兩排淤痕有點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難道你懷疑這兩排淤痕里有致命傷？”

“嘀嘀嘀！”陸舟還沒來及開口，他的電話響了起來。陸舟一看是孫大勇，立刻接通了電話。

“787這邊我們也搜查的差不多了，你要不要再來看看？”

“暫時不用了吧。”陸舟想了想說：“奧，對了，隊長，讓人按我說的那樣給現場錄個像，越詳細越好。”

“沒問題。”孫大勇頓了頓：“聽說你去解剖室了，怎么樣，有發現嗎？”

“目前還沒有。”陸舟實話說。

孫大勇又問，聲音卻小了很多：“見著彭晶了，有感覺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