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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黑色,以及少量白色

他脫下上衣,遞到她手里。

他在戶外更顯白凈,近似一塊玉色砧板,沒有腹肌,也沒有贅肉。面對迭浪而行的江水,他一手撫胸,一手搭在胯上。她替他感到無力。

事實上他是游泳好手,每年都要橫渡幾次清江。

圓領短T的手感真好,是她前幾天剛給他買的。他對衣著向來挑剔,不是要多高級,而是有自己近乎苛刻的標準,比如他只穿黑色,以及少量白色,春夏秋冬,一概如此。她對著標牌一字一句念給他聽:天然、會呼吸的高級工藝圓領衫。他沒出聲,她知道他在聽,也知道不必等他回應。他是個言語簡短的人,不屑于對生活中的無聊瑣事作一一應答,如果沒有特別的反對意見,通常都是沉默以對。

夏天的傍晚,去江邊看人游泳是此地的固定節目。今年的夏天似乎來到更早,剛進六月,地面溫度就達到了攝氏三十一度。男人們水獺般在清江里來回浮游,他們都有一身又紅又硬的皮肉,那是常年冬泳練出來的。即便如此,他們還是要在腰間掛一種名叫跟屁蟲的救生設備,和他們相比,威廉的體格脆弱得像個初學者,偏偏他還不喜歡跟屁蟲,他總是光溜溜毫無保護地撲進水里。晏秋只瞅了一眼,就知道淺水灘又去不了了,那里密密麻麻擠滿了玩水的女人,她們把裙擺卷起來扎在腰間,露出捂了大半年的肥白大腿,原先她們也像男人一樣直撲江心,近年來不知為什么都開始畏懼濕氣與寒氣了,男人們不怕這些,他們上岸后會去喝白酒吃燒烤,那些東西能讓他們重新變得熱氣騰騰。

威廉永遠站在熱氣騰騰的反面,這可能與他沒有圓鼓鼓的肚皮有關,他的肚皮像整扇豬排骨一樣平整而緊密,這樣的肚皮讓他無法多吃下一口。晏秋常常在餐桌邊因為羞愧而意猶未盡地放下碗筷,妻子怎么能比丈夫吃得還多呢?但她真的懷念婚前的飯桌,只有她和母親的飯桌,她可以像動物一樣想吃就吃,一吃再吃。也許約束本身就是結婚的使命之一。她愉快地接受了這一使命,但這并不排除她在威廉不在場的時候大肆偷吃。

所有的約束都有空子可鉆。比如生育問題。威廉居然不想要孩子,這讓她大吃一驚,她以為男人都渴望看到自己的子嗣。無奈她只有一半表決權。她乖乖地跟在他后面,俘虜似的走在去醫院做人流的路上,中間他接了個同事的電話,一臉緊張,不得不提前離去,留下她一個人去執行原計劃,同時叮囑她完事了給他打電話。醫生是她遠親,不理解她為何能生不生。她說了實情,醫生義憤填膺:天下哪有不想要孩子的丈夫?不要孩子干嘛結婚?理直氣壯給她出主意:就說我說的,月份大了,流不掉了。她以為威廉會來找醫生理論,結果他只是垂下眼皮,深吸了兩口煙,無奈地說;那就生吧。她從此對命運二字有了更深體會,所謂命運,就是連接許多個一念之差的沒有規律的曲線。她看看手上牽著的不到一歲的小人兒,桔子就是這么勉勉強強來到人世的。

他把黑色漁夫短褲也遞到她手里,現在他身上只剩下一條緊得如同長在皮膚上的黑色游泳褲了,他走向水邊,中間又折回來,要抱抱桔子,桔子很少見到近乎裸體的爸爸,直往媽媽身后躲。爸爸抱抱!他把桔子從晏秋身上強行撕扯下來。

晏秋開始展望美景:明年這個時候,桔子就可以跟爸爸下水了,我們桔子將來要變成游泳健將。

桔子對抱他的人無動于衷,對媽媽的展望也沒有反應,只顧盯著一天比一天寬闊的水面,眼里有一抹幼兒不常見的迷茫與張皇。再過一個月,水位將升得更高,江面將更加浩渺。但晏秋懷疑他根本不是在看水面,她從育兒書上得知,此時的桔子,他的視力根本看不了那么遠。

晏秋之所以在人流室改變主意,留下孩子,不一定全是醫生的功勞,她自己由來已久的好奇心也幫了大忙。結婚當晚,她就在好奇一件事,她自覺長得不賴,威廉也是長相氣質俱佳,她對他們的結晶充滿了向往,她甚至想象過,萬一將來她的孩子太漂亮,以至于成了明星,她這個沒見過世面的人壓不住陣腳怎么辦。但事實給了她一個巨大的耳光,孩子生下來紅通通皺巴巴像顆丑桔,她后來真的就給他取了個小名叫丑桔,喊著喊著,又變成了桔子。十個月過去了,桔子在進化的路上搖搖晃晃走得緩慢,完全看不出他有一對漂亮的父母。

桔子終于逃回媽媽身上。再見!再見!威廉搖著手,難得地露出半截牙齒,他很少笑到露出牙齒,晏秋見慣了他微微牽動一下嘴角的男人氣的笑,此刻竟覺得,他還是不笑這么大為好。為了迅速制止他的笑容,她轉臉去看桔子,抓起他的手向爸爸回搖過來。

再見咯!這一次,他是對她說的。

她給了他一個白眼:游個泳還再什么見!

威廉比任何人都愛說再見,不論多遠,只要跨出大門,再見兩個字就應聲而落。晏秋母親看不慣:再見再見,出去丟個垃圾也再見,又不是出遠門。晏秋替威廉辯護:人家那叫有修養,你看不慣,是因為你身邊凈是沒修養的人。晏秋母親也看不慣女兒五體投地的嘴臉:他不就是個理發的?

閉上嘴的威廉,重新變回零度表情。

他不高興,他總是不高興,他天生一張不高興的臉。她跟桔子一起看動畫片,《沒頭腦和不高興》,邊看邊笑,邊回頭打量他,他面無表情,令她心中一沉。如果他不是勤懇工作,每天按時回家,收入全額上交,她甚至有理由懷疑他是不是對他們的婚姻有了別的想法。

她花了很長時間才適應了這個現實。他看起來不高興,其實并沒有不高興。

這兩天他的不高興比以前更明顯了,以前的不高興只是落落寡合,但從前天晚上起,一種氣氛變得觸手可及。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干這一行了怎么辦?他問她。

你想去干什么呢?

算了。他走開去,中止了自己提起來的討論。

她懷疑是前天晚上那個男人給他帶來的波動。當時她正好也在絲諾造型,她喜歡在傍晚帶著桔子出去散步,路過絲諾造型的時候,順便進去坐一會,如果客人不是太多,她就等他下班一起回家。她希望桔子可以在絲諾里面鍛煉鍛煉跟陌生人相處的能力。她正在跟桔子一起用蠟筆涂涂抹抹,突然聽到外面一聲驚呼:哎呀,你不是那個……那個……你不是王威立嗎?她覺得她聽到的是這個名字。

好多年沒見了,你怎么在這里?你什么時候學會了理發?哈哈,你變樣了,完全變了,我差點沒認出來。

晏秋探身一看,一個披著白色絲諾罩袍的男人,正望著威廉驚喜地大喊大叫,威廉拎著一把剪刀,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個男人。

你媽出來了你知道嗎?男人放低了聲音,但晏秋仍然聽得清清楚楚。她看到威廉的頭動了動,他在尋找有沒有支起來的耳朵,晏秋飛快地縮回身子,假裝沒注意他們的對話。

我想想,對了,就在上個月,我還看見過她,老了好多,身體呀精神呀都沒以前好了,那是肯定的嘛。

對不起,你認錯人了。

她聽得出來,那聲音意味著威廉已經生氣了。

王威立呀,我怎么會認錯?我是跟你住一棟樓的鉗子叔叔啊。你媽要是知道你在這里,肯定高興壞了。

王什么王啊。他重重敲了敲手里的吹風機:跟你說了兩遍了,我不是你說的那個人,你腦子有毛病啊。

全場鴉雀無聲。

威廉猛地把電吹風開到最大,他動作嫻熟,攜帶一絲怒氣,很快就把那個叫鉗子叔叔的人收拾好,打發出去了。

他飛快地除下工作服,換上便裝。晏秋抱著桔子來到他身邊,他不說話,大步走了出去。晏秋吃力地跟在后面喊:你幫我抱抱他呀。

你們先回去,我出去走走。他把上衣下擺往上一翻,露出一截腰身。他在往江邊走,走得飛快。

這么晚了,一樣是走路,為什么不往回家的方向走,反而要往江邊走呢?太晏秋抱著桔子,在后面追得吃力,就讓桔子喊爸爸,桔子卻只會機械地喊:喊——爸——爸!喊——爸——爸!

他終于停下來:別跟著我行不行啊?給我留一點點空間讓我透個氣行不行啊?我是人,不是拴著鐵鏈子的畜牲。

晏秋嚇壞了,他從來不說這么重的話,這么毫無道理的話,趕緊停下來,看著他一徑往前而去。

不過,當他回來時,一切已經恢復如初了,他還給桔子買了個電動小汽車回來,弄得桔子小半夜的還不肯睡覺。

晏秋小心翼翼地跟他提到那個鉗子叔叔,他把被單拉到下巴:在絲諾,總能碰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人。也許是我長得太大眾化了,上次還有人把我認成一個姓魯的人,一進門就大驚小怪地指著我嘰里哇啦。

你才不大眾化呢。她朝他那邊挪了挪,把手放在他胸口。

他一動不動:你說,把桔子養到大學畢業,得多少錢?

沒想過。她以為他在操心錢的問題,就安慰他:可多可少吧。

有一次我看到一篇文章,說養大一個孩子得兩百萬。

那是在大城市,我們這里根本不用這么多,再說了,又不是一口氣花出去,是分攤到每一年每個月,是一邊長大一邊花,一邊掙一邊花,所以你盡管放輕松,如果連威廉這樣的人都養不活自己的孩子,那我勸大家都不要生了。

威廉拍拍她放在他胸口的手:萬一他書讀不進去,我有一套剪刀留給他,讓他子承父業,生存沒什么問題。

晏秋迷迷糊糊嗯了一下,沒了聲息。

他沒有他們那身又紅又硬的肉,沒有他們聲音高亢,也沒有綁在腰間的跟屁蟲,卻總能第一個在江對面上岸,因為他們總是不肯一氣呵成,總要浮著休息幾次,如果說他們是兔子,他就是烏龜,不緊不慢,不舍不棄,最終不聲不響地到達目的地。

以前,春曦還在這里的時候,她和春曦常常坐在江邊看他游泳,他的泳姿與眾不同,別人都是貼著水面,像在浴缸里一樣優哉游哉,他卻似憋足了一口氣,一下水就直扎江心,仿佛清江是他的仇人,他一進去就要直搗這個仇人的心臟。他接連不斷地扎猛子,扎一個,露出頭來,抹一把臉上的水,瞪著一雙憤怒的眼睛拼命喘氣,再扎下去,再出來怒喘,再扎下去。晏秋那時還不是他妻子,連女朋友都不是,她捂著胸口說:他扎進去的時候我好緊張啊,萬一出不來了怎么辦?春曦瞪她一眼:怎么可能出不來?就算淹死了也會飄起來的呀。

春曦總是出語驚人,直抵真相,很多人都受不了她說話,晏秋卻深深為之著迷。她認為這是一種娘胎里帶來的勇氣和才氣。

她很快就看不見他了,他被那些散落在江里的彩色小點子淹沒了。她牽著桔子在岸邊來回走,風帶著微微的水腥氣,桔子在風里跌跌撞撞地跑,像風里有他看不見的好伙伴。蚊子們最喜歡他肥胖的小腿和胳膊,稍不注意就叮在上面痛飲,晏秋只好不停揮舞威廉那件會呼吸的短T,權當它是趕蚊子的蒲扇。

一艘客輪開過來了,水面搖蕩起來,在岸邊發出很大的啪啪聲,幾個掛著跟屁蟲的人笑嘻嘻游向岸邊,以防被大浪吸走。威廉不在回來的隊伍里,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回來了。晏秋想找到他,試了一下又放棄了,還是先管好桔子要緊,一眨眼他又脫離了她的視線。

晏秋指著大客輪教桔子說話:大船。大輪船。去旅行。

兩聲直入人心的長鳴過后,大客輪不慌不忙地開走了,江上重新布滿彩色的跟屁蟲。應該提醒威廉也買一個的,誰都有水下抽筋的可能。明年這個時候,桔子就會趴在威廉的背上試水,那時可能不止跟屁蟲,她可能還得去買一個搭配雙槳的橡皮救生艇。

江邊猛地一暗,太陽的余暉沉入地下,有些人開始上岸,他們的嘴唇微微發紫。太陽一離開,江水就變冷,比人變臉還快。晏秋開始在江面搜尋威廉,她希望他盡快上來,然后三個人去找個有啤酒和燒烤的路邊攤。

只剩下最后幾個江中心的彩色跟屁蟲了,她在他們當中尋找一個小黑點,威廉沒有跟屁蟲,如果有小黑點應該就是他。也許是太遠了,她找不到小黑點,她也不相信威廉此時還在江中心,他下水有些時候了,他的體力不可能支撐他一刻不停地游到現在。

岸上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威廉還沒出現。桔子在吵瞌睡,她坐下來,把桔子橫放在膝頭,輕輕晃了晃,桔子就合上了眼皮。他不會被那艘大客輪卷走了吧?她搖了一下頭,趕走了這個荒唐的念頭。怎么可能,他技術那么好,不會傻到去靠近船邊。

最后一個掛著跟屁蟲的男人上來了,他皮膚黑紅,身材剽悍,一看就是個資深的游泳愛好者,路過她時問了一句:還在等人?我應該是最后一個上岸的。

不可能吧?她看看寬闊的江面,又不是游泳池,他不可能看清整個江面,他沒有那么寬廣的視野。但她還是告訴那個人,她在等孩子的爸爸。

男人停下來,回望江面。真的沒人了,你確定他沒在別處上岸?

晏秋揚揚手里那件天然、會呼吸的高級工藝圓領衫:他衣服還在我這里呢。

晏秋從男人眼里捕捉到一絲緊張,她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但她不相信,威廉每年都要橫渡清江好幾次,游泳對他來說,就像散步一樣輕松自如。

一直等到天完全黑了下來,蓋著天然、會呼吸的高級工藝圓領衫在她懷里睡覺的桔子又醒了,晏秋才覺得男人說的有道理,威廉很有可能在別處上了岸,光著身子返回來太遠,就直接回家了。難道他不應該打個電話給她嗎?她微微有些抱怨,馬上又想到他赤身裸體,僅有一條游泳短褲,他要怎么打電話給她呢?她匆匆回到街上,馬不停蹄地往家里趕,她想象威廉可能還沒到家,還在路上,要不就是已經回家,但正在洗澡,等他洗完出來,換上干凈涼爽的汗衫,趿著夾趾拖鞋,然后才能不慌不忙地給她打電話:你們在哪里呀?也有可能他碰上了一起游泳的朋友,他們讓他一起走,他不能說,我還有老婆孩子在等我。他不喜歡掃人家的興,也不喜歡總是把老婆孩子掛在嘴上,他的樣子也不像一個有家庭拖累的人,甚至不像個已婚男人,他衣著講究,儀態也講究,談話從不涉及家常,也不像她一樣抱著孩子穿街過巷,說起來,結婚生子這些事,好像是她一個人在做,孩子還沒出生,她就把頭發剪短了,鞋也都換成了平跟,而他只是個不遠不近的旁觀者,他冷靜地看著她一點一點做出這些改變,就像看著一朵花如何從待放的花蕾到瑟瑟抖落花瓣。

但他并沒有穿著干凈涼爽的汗衫、趿著夾趾拖鞋在等她,并且正準備給她打電話,她在幾間屋里找了找,又打了絲諾造型的電話,她懷疑他從江里爬起來后直接去了絲諾,那邊來了性急的客人,點名要他,誰叫他是絲諾造型里最好的發型師呢?然而,絲諾那邊也沒有,他們也正在找他。她又找她知道的他的幾個朋友,都說沒有跟他在一起,都說讓她等等,他也許在哪里吃燒烤喝啤酒,游完泳的男人都喜歡做這件事。

夜里十一點多,她還是沒有找到他,也沒搜索到關于他的任何信息,她報了警。

第二天早上九點多,她第二次報警,打撈隊開始出動,他們沿江打撈了十二個小時,他們在江面上巡視,下網,抽煙,搖頭,把煙頭扔進江里,不住地抱怨這差事,一個多月前就開始漲水,水又急,這江里哪年不死幾個?今年還算開始得晚的。晏秋看著他們手里尖利的滾鉤,一邊想用最惡毒的語言罵他們,一邊又跪下來朝他們哭喊。

最終,他們告訴了她兩種可能,要么是被大客輪卷到螺旋槳的槳葉上帶走了,要么是沉下去,又被強勁的水流沖進了長江,然后順江而下。只能留意下游報告的浮尸消息了,總之,他們絕不相信他還乖乖地、完整地躺在江底,他們見得太多了,她想要的結果完全不可能。

母親一直不停地流淚,擤鼻涕,晏秋本人卻沒那么多眼淚,她根本不相信這一切是真的,母親是沒見過威廉游泳,輕輕松松就能橫渡清江的人,怎么可能溺水?除非有人捆住他,又給他綁上大石頭作墜子。她總覺得他會在某個意想不到的時刻,突然濕淋淋地從水里爬起來,走回家里。直到一個星期后,桔子突然尿了一大泡,尿的溫熱和微微刺痛弄醒了她,她惺忪著眼睛坐起來,發現遠非尿床那么簡單,桔子拉稀了,深綠色像菜湯一樣的大便源源不絕地從那個小身體里流出來,好像孩子的內臟已全部化成了一灘污水,而出口只有肛門那一個。她嚇壞了,直著嗓子大叫威廉,叫了好多遍,才聽見腳步響,母親一臉驚駭地站在房門口,她這才意識到,再也沒有威廉那個人了,那個又俊又酷手藝超棒的發型師,她再也看不到了,就算叫破喉嚨,也不會有爸爸來回應她的桔子了。

哭聲喚醒了她,她在雨簾一樣的淚水中想起來,她還有一個電話沒打。她必須打電話給春曦,她怎么把春曦給忘了,這太不正常了,她第一個該打的電話就是春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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