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皎皎，自薄云露白。

孫清兒哼著小曲從城里拖著輕飄飄的小攤回來，滿心歡喜的往家走，外城的山路磕磕絆絆于她卻像是一馬平川。

黃天不負苦心人，今天開了個好頭，明日要更上心才行。

她剛走到自家山坡后，見前頭的茅屋燈火通明跟著心中一喜，有人等著回家的感覺原來這樣好。

待把木攤挪到后院拴好，孫清兒就像個歡脫的小兔子蹦跶的往家門口走。

還沒跳幾步就聽見前頭人提著悅耳的嗓音說道，“景大哥竟然見過這么多東西嗎？”

景弈苦笑，只陪說道，“景某這行當行走天下，自然見到的玩意比旁人多一些。”

少女又道，“那不如我們約好，等景大哥眼睛好了再下蘇杭也幫我?guī)└事秮怼！?

“好。”

孫清兒貓在樹后面聽著前面一男一女的聲音，一下子就認清了深夜到他們家來作客的人。

姑娘名叫李嫣兒，是城邊李大娘家的幺女，長得甜美可人，是城里村外不少男子的心上人，也是因得模樣生得好，李大娘見到孫清兒的時候老是嘆氣覺得這些粗俗的男子沒一個配得上她家嫣兒的。

孫清兒去熬雞湯的時候看著她家門檻被踩的稀爛，這姑娘卻紋絲不動，如今這是怎么了，竟主動送上門來了。

李嫣兒望了望天空的顏色越來越深，開口道，“這么晚了清兒怎么還沒回來，她一個姑娘家第一天做生意不會有事兒吧。”

蕭謹亦微微攥拳，汴京城歌舞樓臺雜技戲曲每每鬧到三更方休，如今這個時間按理說她不會出事，可她一個外地人初來乍到莫不是被街上的小販欺負圍堵了才是。

他想進城去找，可他現在不宜現身。

正在心里惱著，孫清兒從后頭繞了一個大圈假裝從城里剛回來的模樣說道，“哥哥我回來了。”

李嫣兒一回眸，瞧見人氣喘吁吁的模樣，上前迎道，“你怎么才回來呀，景大哥都快餓壞了。”

這劈頭蓋臉上來就挑她的理，孫清兒心里有些不高興。

李嫣兒又看了看姑娘腰間沉甸甸的荷包，扭頭道，“景大哥，我看你表妹是掉進錢眼兒里把你給忘了，我家離著不遠若不然以后每日你到我家來吃飯吧。”

孫清兒和李嫣兒鬧著別扭，心里卻還是過意不去，天色確實不早了，若不是和幾位大哥聊的開心她原本也是想早些回來的，她看了看蕭謹亦干癟的肚子，說道，”我這就給哥哥做飯。”

蕭謹亦聽著姑娘有些自責的聲音忙道，”不必，你今早做的粥很香甜，我吃的很飽。”

一碗稀粥夠什么呀，這分明是給她找臺階。

李嫣兒又道，“清兒不是我說，你們不過是表兄妹，你一個女子和一個大男人住在一起，又沒有定親，這以后哪個好人家能看得上你呀，正好我家里邊上圍了一處獨院兒，把你表哥接過去住正好。”

表兄妹？

他都是和她怎么說的，竟然連撒謊都不會嗎。

孫清兒瞪了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一眼，同李嫣兒笑說道，“不麻煩李姑娘了，你們能給我們這個地方住已經很好了。”

“客氣什么，這不也是為了你的名聲。”

孫清兒汗顏道，“我表哥眼睛不好，有我照顧也方便。”

李嫣兒不依不饒道，“你若日日進城哪里方便照顧啦，我看放在我家那大家一起照應，這才是方便。”

孫清兒恨不得氣的咬舌自盡，左右這個人和她也沒什么關系，方才又和姑娘聊的那么投緣，不如將他扔出去省心。

“那、表哥怎么看？我這做妹妹的也拿不定主意了。”

皮球遞過來蕭謹亦后背開始微微冒汗，他只會和敵人打交道，可不會和姑娘打交道。

思忖一會兒，他說道，“還是不勞煩李姑娘了，這地方我住的也習慣了，我表妹這邊到時候我會給她說一個清白的。”

主人家都這樣說了，李嫣兒有些泄了氣，看了看孫清兒清湯寡水的臉，又瞧了瞧蕭謹亦英俊深邃的眼睛，安心道，“那好吧，當我多嘴了，要是有需要再來我家里說。”

“多謝李姑娘。”

孫清兒賣著笑將人陪送走，轉身進屋關上門就是一張臭臉，掐著腰對蕭謹亦說道，“你和她費什么話，說多無益，她又不知道你叫什么，就說咱來是親兄妹能怎么樣。”

蕭謹亦啞口無言，半響才陪禮道，“我如何知道你同她家是怎么說的，這次是我不對，以后我注意，若不然，反正我也瞎了不介意再當個啞巴。”

這男人油嘴滑舌，孫清兒死咬了一下嘴唇，想來想去也不完全怪他，今日之前她沒想到素來眼高于頂的李家幺女會對一個瞎子感興趣。

于是乎，孫清兒笑了一聲道，“你今日瞎了，明日又啞了，等李姑娘來還以為是我給你吃食里下毒了。”

兩人一人一句懟的彼此不相上下，蕭謹亦端坐在飯桌旁，孫清兒手腳麻利不大一會就燒好了火活好了面準備切面條。

“你今日東西都賣出去了？”

提及這事兒，姑娘嘴角欠著難掩的笑意。

孫清兒道，“是啊，本來我那地腳不好，呆了一天也沒幾個來都快撐不住了，后來剛要收攤的時候上午的那位大哥又過來了，帶著幾個兄弟把我做的湯飲全喝光了。”

手下切面聲一頓，孫清兒扭頭道，“今兒我才知道原來只要去的早那些位置都是可以隨便擺攤的，我原本以為那些人都是官家定的固定攤位呢。”

蕭謹亦道，“你若想多賺錢可以去擺宣德門外往南走的一條街市，那里白日里沒什么特別的，可一到晚上人氣旺盛、熱鬧非凡。去了那你白日可以多睡一會，李家的事也不耽誤，若不愛睡也可以進城逛逛，汴京很大，好玩意琳瑯滿目你也該好好放松才是。”

孫清兒道了聲好，手里的面洋洋灑灑的甩到了鍋里。

倆人說話的功夫熱騰騰的面條已經出鍋端到了蕭謹亦的面前，孫清兒拾弄好手里的活兒，坐下同人問道，“方才李嫣兒說話我猜想起來，我一直沒問你，你既住在汴京應該城里有你的戶籍才對，你怎么不回家呢？”

蕭謹亦一怔，這姑娘果然不好騙，遮遮掩掩了好一會兒忽聽對面的姑娘說道，“我知道了，一定是你怕被你們鏢局發(fā)現你把貨弄丟了的事情對不對？”

蕭謹亦松了口氣，“清兒姑娘、真是、冰雪聰明。”

孫清兒見人默默吃飯，心想道他眼睛能不能好起來還不一定，回了鏢局不但得挨罰，掌柜的看他眼睛不好說不定還會把他趕出來，他不敢進城也是理所應當。

真是可憐。

孫清兒又安慰了人幾句，見蕭謹亦心情無恙又說道，“明日我就按景大哥說的試試，汴京那么大，總有我一個小女子的容身之處。”

“有志者事竟成。”

蕭謹亦剛說完孫清兒又被逗笑了，她從小在鄉(xiāng)下生活哪里聽過這么多文縐縐的話，若非她阿爹識字送她念過兩年學，就憑他們佝僂的小山村她一輩子也聽不明白什么叫有志者事竟成。

人盡其用，既然孫清兒救了他也不是打算然他吃白飯的，他學問這么好，理應讓他繼續(xù)自己的菜名提提意見。

夜色越來越濃，孫清兒打點好明日的食材后，正準備回床上休息，另一側的蕭謹亦出聲道，“我今日還有些頭痛，不知清兒姑娘明日可否幫我去城外的醫(yī)館買些藥來。”

原來他讓自己晚些時候上街還有這層打算，孫清兒努了一下嘴，救人救到底的說道，“好，你需要什么明日寫下來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