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找出不對勁

“別跑！我要給你講一個意想不到的故事！”

八十天，環游世界都夠了，卻被日理萬機的大唐皇帝李世民召見了兩次。第一次是三月初，在東都洛陽宮；第二次是五月末，在帝都長安大明宮。這使得唐朝最著名的僧人陳玄奘，心情無比郁悶。

當時，還沒有出現吳承恩筆下那斯斯文文、白白凈凈、人妖不分的唐僧；也沒有電影《西游》里，啰里啰嗦、戰戰兢兢、帥如男神的三藏法師；更沒有網絡段子里所說的“騎白馬的不一定是王子，有可能是唐僧”的倒霉形象。

那時—公元 645 年，農歷六月十八，走在長安弘福寺院中的陳玄奘，有的是堅韌如初的意志與豐滿依舊的理想。盡管他先是挨了皇帝的批評—到天竺國取經未經皇帝允許，盡管他申請在少林寺翻譯佛經未被許可，盡管他兩次拒絕了皇帝勸他不要當和尚、還俗之后參與朝政的要求，但是他絲毫沒有怠慢翻譯佛經的偉大工程，以及撰寫《大唐西域記》和《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等工作。

這一天，陳玄奘來到易經室外，靜靜地看著道宣、神泰、慧立、玄應四位高徒，他們正在專心致志地組織徒弟們，翻譯他從印度那爛陀寺帶回來的大乘經，陳玄奘的心里倍感欣慰。這些歷經磨難來到大唐的經書是他一生的心血和夢想，與榮耀無關，與皇帝對他的批評和無理要求無關。倒是那部奉皇帝之命要寫的西行故事集，讓他難以取舍，陷入兩難選擇的糾結之中。

“覺一！”陳玄奘向院里的掃地僧輕聲招呼道。

“師父！”掃地僧面向陳玄奘，將掃帚合在手掌中，低頭應聲。

“辯機何在？”陳玄奘問道。

覺一心中閃過一絲驚恐，向身后芍藥花旁的早課室看去，黑紅色的松木房門緊閉，便也猜出大師兄趁師父不在之時出了易經院，去了不該去的地方。

覺一囁嚅道：“稟告師父，師兄他外出尋石去了。”

覺一為師兄撒了一個真實的謊言。辯機以尋石為借口，實為皇帝的女兒高陽公主講師父西天取經的故事去了。

“尋石？”陳玄奘不解。

“聽聞大師兄所言，”覺一走近陳玄奘，將淳樸的長安秦腔壓得更低，“他要找到上等的秦嶺石，為師父刻一方足印。”

陳玄奘聽到這樣的解釋，沉思不語，揮手讓覺一繼續忙自己的活兒。他獨自走進早課室，來到辯機的書寫間，推開兩扇戶牖，金黃色的晨光如水一般灑在房舍里，空氣頓時清爽了許多。

稀疏的塵埃在光柱里緩緩飄浮，濺落到書案上。陳玄奘看到辯機撰寫的《大唐西域記》書稿上已有一層淡淡的灰白。他拿起書，一頁一頁地翻看，辯機的文筆上乘，且書寫速度很快，即將要寫到他回國時的所見所聞。

陳玄奘放下書稿，來到梨木書架前，把放在第三層中間一個黑色漆奩打開，將他的西行見聞原稿拿捧在手里。這是他交給辯機撰寫《大唐西域記》的原始資料，是他用生命記錄下的最真實的西域見聞。他眉頭顰蹙，唇齒微顫，百感交集，難以遏抑。一生經歷的抉擇太多，這一次的抉擇已思忖多日，今日此時此狀，恰又促使他不再彷徨，已然相信自己的判斷。他抽出兩頁麻紙，看了又看，決意將這個還未被辯機記錄到書中的驚世秘聞焚入火中，化做永不為人知的秘密……

幾日后，辯機匆匆回到易經院，來到書寫間，繼續奉旨書寫師父的故事。當他查閱師父的原稿時，被突然換掉的兩頁紙震驚了。心情稍稍平復后，他詢問覺一師弟，得知師父曾來過時，他不是惶恐，而是暗自驚喜。他決定把從高陽公主那里偷走的黃金寶枕還回去，他已經看不上那點兒小財，他覺得沒必要為了一塊黃金而失掉一座金山。他要找機會，按照早就被他懷疑過的故事，且熟記于心的路線圖，尋找師父在手稿中詳細記錄下來的另一個世界—公主堡。

糟糕的是，世事難料，等到辯機寫完《大唐西域記》時，也沒有找到還俗探秘與親自歸還黃金枕頭的機會，倒是皇帝李世民找到了他送給愛女的寶物被辯機盜竊的證據。皇帝大怒，把心術不正的辯機打入天牢，不到秋后，就將其腰斬。

公元 659 年初，陳玄奘奏請高宗皇帝恩準，帶眾徒離開長安，移居到大唐四大避暑勝地之首的玉華寺，繼續他的翻譯工作。四年后，易經完成，他因積勞過度，于公元 664 年二月初五，圓寂于玉華寺肅成院。

時間如白駒過隙，大唐盛世早已灰飛煙滅，玉華宮則在一片原始松林間幾經磨難，得以保存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