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銳少兒科幻作家作品系列:逃離天才島
- 趙華
- 2351字
- 2021-08-19 18:58:55
第1章 叮咚泉
基輔的物價越來越高,商品卻越來越稀缺。基輔商場和何里夏大街上的商店里始終人滿為患,焦心勞思的人們爭搶著用手中成沓的盧布來交換那些品相不佳的蔬菜和水果。
屋漏偏逢連夜雨,低迷的經(jīng)濟形勢中,父親和母親又相繼失業(yè),一家人的生活陷入困頓之中。
父親要么唉聲嘆氣,要么用廉價的伏特加將自己灌得爛醉如泥,而母親則動輒以淚洗面。相形之下,年邁體衰的祖母要淡定得多,她開口說道:“天上永遠不會掉下玫瑰來,如果想要玫瑰,就必須自己種。”
起初,父母對祖母的話并未在意,但她接著說:“為什么要徹夜排隊去買那些又黃又爛的圓白菜和又小又臟的土豆?我們完全可以自己種植。要知道烏克蘭曾是蘇聯(lián)的糧倉,這里有世界上最肥沃、最廣闊的黑土地,這里隨便一個地方都能夠養(yǎng)活人,只要將種子撒下去就會有又多又好的糧食和蔬菜長出來。年輕的時候我就親手種植過冬麥和蔬菜,從來沒讓自己餓過肚子。要我說,眼下這種情形,我們干脆離開基輔,到那些偏遠的農(nóng)場去生活,那些地方雖然荒涼,但起碼可以填飽肚子。我們每天會有像樣的面包、黃油、酸黃瓜和土豆。我們還可以養(yǎng)豬,制作成箱的薩洛,在基輔恐怕只有那些達官貴人們才能夠買得起 薩洛。”
聽祖母提到薩洛,我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薩洛是烏克蘭最負盛名的美食,它是用鹽腌制的肥豬肉,醇香四溢,令人垂涎。將薩洛同黑面包和洋蔥搭配,塞進嘴里更是別有一番滋味、回味無窮。
或許是久未品嘗的薩洛令父親和母親動了心,他們開始認真地考慮祖母的建議,接連商量了好幾天后他們終于決定跟隨祖母到她年輕時生活過的地方—距離基輔 300多公里的叮咚泉農(nóng)場定居。
就在父母手忙腳亂地準備搬家的事情時,有一件事令我悶悶不樂,那就是我即將同自己最好的朋友、最親密無間的死黨米沙分離。從小到大,我和米沙脾氣相投,形影不離。我們一起捕捉螞蟻,將它們關在玻璃瓶中取樂;我們一起挖掘蟻穴,發(fā)現(xiàn)了大腹便便的蟻后和獨一無二的蜜蟻。我們還一起出生入死,誤入充滿殘留核輻射的普里皮亞季,在那里遇見了妄圖通過蟻素改造人類社會的克舍伊。眼下就要同米沙分別,怎能不叫人心傷情難。
我正為此苦惱時,又聽到一個更令人痛心疾首的消息,米沙的父母因為生活所迫居然也要搬到鄉(xiāng)下去。他們選擇的地方同叮咚泉農(nóng)場的方向恰好相反,距離基輔也足有 300 公里,這意味著我們兩個要橫跨六七百公里才能見到彼此,我們再次會面的難度至少增加了一倍。
我們是先于米沙的父母搬家的,臨別之際我同米沙依依惜別。
“維塔利,別忘了我們是維塔利 - 米沙別動組。”一向頑皮樂觀的米沙眼睛居然有些發(fā)紅。
“我絕對不會忘記的,我們還要一起品嘗薩洛呢,興許我們還會遇到更加稀奇古怪的事情呢。”我的鼻子也一陣陣發(fā)酸。
汽車開動后,我還是忍不住哭了。米沙拼命地沖我揮手,并且追在車后跑了很遠,我隱隱約約聽到他在喊:“我們一定還會再見面的,我們是永不解散的維塔利 - 米沙別動組……”
來到叮咚泉農(nóng)場后,祖母顯得容光煥發(fā),她仿佛一下子年輕了很多歲。這里留有她的青春和諸多記憶,她在這里找回了昔日時光。
與祖母的興致勃勃相反,我變得郁郁寡歡。一方面是因為我同米沙從此分開,維塔利 - 米沙別動組名存實亡;另一方面是因為叮咚泉農(nóng)場名不副實,和我最初猜想的不同,這里根本就沒有整日叮咚作響的山泉,也絕非一個綠樹成蔭、闃然優(yōu)雅的地方。整個農(nóng)場灰頭土臉、死氣沉沉,就像是一個萬念俱灰、行將就木的老人。農(nóng)場里為數(shù)不多的幾十戶人家也一樣的麻木消沉、缺乏生機。
唯一同祖母所言相吻合的是,這里的土地廣闊而肥沃,如果勤勤懇懇耕種的話,填飽肚子應該不是問題。
我們將家當安置在了一幢舊屋中,祖母甚至能夠說出當年的房主的名字。父親和母親馬不停蹄地張羅有關土地和耕種的事情,而我希望有個新朋友,如果能遇到一個同米沙一樣機智有趣的朋友的話,我在這里的日子會好過 得多。
一連兩個星期我都失望而歸,這里的孩童本就有限,對昆蟲、對動物和大自然感興趣的人更是寥寥無幾。他們當中的大多數(shù)都同這里的大人們一樣滿臉麻木與消沉,就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生命的盡頭,再無任何希冀與期盼。
就這樣,我始終沒能在暮氣沉沉的叮咚泉農(nóng)場交到一個朋友。百無聊賴之中,時間似乎也變得黏稠而漫長,我真擔心自己會不會也變得木訥少言,除了食物之外對什么都興致索然。
“如果想要玫瑰,就必須自己種。”祖母每天都叮囑父母這句話,似乎是為了證明它確為真理,祖母拄著拐杖在房前屋后真的種下了好幾簇玫瑰。
父母學著農(nóng)場里其他人的樣子種植了洋蔥、土豆和胡蘿卜,還飼養(yǎng)了兩只豬崽,不過起碼半年之后我們才能夠自給自足,而且我猜我們也過不上舒適富足的生活,看看周圍的人就能夠肯定這一點。
后來我知道了,父母也從別人口中獲悉,在叮咚泉農(nóng)場種植的糧食和蔬果,大部分都要以極低的價格被政府收購,辛勞了大半年的農(nóng)夫們卻所剩無幾。所以,即便守著千頃沃野,這里的生活依舊捉襟見肘。
半年之后,父母眼瞅著成筐的土豆和洋蔥被強行收購走,他們終于明白這兒的光景比基輔也好不到哪里去。覆巢之下,豈有完卵?整個國家都在風雨飄搖中,叮咚泉農(nóng)場又怎么可能是衣食無憂的世外桃源呢?
父母開始同叮咚泉農(nóng)場的農(nóng)夫們一樣,要么寡言少語,要么長吁短嘆。我懂得他們的心思,是的,天上不會掉下玫瑰來,即便你辛辛苦苦地種植一年,也未必能種出芬芳襲人的玫瑰來。看看我們破舊昏暗的房屋,看看寥寥無幾的果蔬,再看看身邊面如菜色的每一個人吧!
辛勞和汗水改變不了命運,至少在叮咚泉農(nóng)場這個地方是如此,這里像是被上帝遺忘之地。有時候,望著父母也漸漸變得麻木的面龐,我悲涼地想我的將來多半也是如此,再沒有任何新奇與變數(shù)。“坐在草床上的農(nóng)婦,對黑貂皮不夢寐以求。”或許我該忘掉大腦中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多關心一下如何讓肚子變得更飽。
都說世事難料,不論是我還是父母或者祖母,都沒有想到有一天奇跡真的會降臨,天上真的掉下“玫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