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琬一番沒水平的發(fā)言引得底下一陣唏噓之聲，這種客套話拿在臺面上說，明擺著就是我蔣琬兩邊都不愿意沾染這么個態(tài)度，而解決方策還是沒拿出來。

不得已，尚書大人耍了個滑頭，采取了最保守的發(fā)言，這鍋只能由其助手費(fèi)祎大人承擔(dān)了。

“蔣大人所言極是?！辟M(fèi)祎出來拱手一拜，“陛下啊，既然功過皆存，何不就功論功，論罪以罰。在下認(rèn)為，魏延殺敵建功，可賞百金，而瀆職不稱，可削其漢中太守之位，由他人代之?！?

群臣聞之，再不做聲。魏延鼓著腮幫子咬了咬牙，明明氣都堵在嗓子眼了，但愣是也給咽回去了，身后諸將也是不再吭聲，最終劉禪還是敲定了：“傳寡人旨意，削去魏延漢中太守之職，但念起殺敵有功，賞良田百頃，黃金百兩?！?

魏延黑著臉，并未正視劉禪，沒好氣地應(yīng)道：“謝陛下?！?

或許這股子氣已經(jīng)超出了魏延來之前所想，早知道如此，那個龐才真應(yīng)該讓他煮一鍋熱湯把他丟進(jìn)去烹殺了，還能改善一下軍中伙食。魏延領(lǐng)命之后，沉寂的朝堂并沒有一絲一毫的好轉(zhuǎn)，過了半晌，劉禪笑笑：“諸位愛卿或遠(yuǎn)道而來，今日又逢早朝，可回去歇息一番，明日便是王社大祭，退朝吧。”

言畢，劉禪緩緩起身，拂著龍袖，悠然離去，而其側(cè)宦官目視大堂，微微傾斜了一下脖頸：“議政畢~退朝！”

諸人這才長舒一口氣，紛紛掉頭穿上靴履準(zhǔn)備離開，適時，整個長階上三兩步之隔便分布著一個大員，官吏們有著自己的親近朝臣，互相戲謔著今日大堂上的事，蔣琬離開后，費(fèi)祎和楊儀二人緊跟而上，三人緩緩從一側(cè)步下玉階，而魏延呢，久久不愿離去，佇立在未央宮前，兩尊獅像聳立兩側(cè)，氣勢磅礴，放眼望去，能鳥瞰那些宮外的平樓瓦房。

在軍中任職的都明白削去了漢中太守意味著什么，一個名義上的征西大將軍，失去了漢中作為根基，其權(quán)力便大打折扣了，正如鄧芝除了江州都督還頂著兗州太守的職務(wù)呢，問題是兗州還在人家曹家手里呢....

“將軍....”

姜維立于其側(cè)，不知該說些什么，朝中，姜維沒有為魏延說話，在百官面前，他的地位還是低了些，此刻，姜維不禁嘆息于自己無力左右這場紛爭。

“伯約，你無需多言，我知你心意?！蔽貉訌?qiáng)擠出一抹微笑，探出右手搭在了姜維的肩上，語氣頗具磁性和陣陣輕柔，二人邁下玉階，一階又一階，“八年前，就是在這未央宮前，丞相清點(diǎn)了眾位北伐大將，浩浩蕩蕩，出師北伐?！?

“說來慚愧，那時候在下還在天水侍奉老母呢。”

“轉(zhuǎn)眼間，八年過去了，昔日的老臣大多不在了，我還記得一些，所向披靡的老將子龍，還曾和我痛飲一宵，參軍馬謖同我徹夜長談人生大志，還有神勇無比的關(guān)興張苞兩個后生，運(yùn)籌帷幄的丞相寫給我的錦囊我至今還未遺棄，每每觀畢，赫然覺得前人尚在?！?

“倒是沒想到，將軍還是一個懷舊的人？”

魏延無力地?fù)u搖頭，說道：“不是懷舊，只是不舍。我為先帝守過漢中，為丞相做過先鋒，為處刑前的馬謖遞過酒.....伯約，你看這升起的朝陽，我魏延也算得上是英雄遲暮了，方才朝堂之上，我的確氣憤不已，但出了大堂，似乎，又提不起興趣了。”

言語間，二人已經(jīng)走過了一半玉階，姜維駐足望去，彩霞橫空，紅日東升，曾幾何時，先帝駐足于此，怒不可遏兵伐東吳，又幾何時，丞相駐足于此，兵伐曹魏，而今昔，魏延迎著秋日的風(fēng)，走的卻是滑坡的路，人之一生，未嘗不是如此呢。

念此，姜維不禁長嘆一口氣，曾經(jīng)他也對魏延這般不可一世深惡痛絕，但卻沒考慮到，作為個體生命——人的存在，哪有理所當(dāng)然，有的只是遺憾罷了，遺憾到極點(diǎn)，自然成了悲劇。

“放心吧文長，未來，吾人也會站在這未央宮前，揮師北上。”姜維微微一笑，勸慰道。

“會有這一天的?！?

金色的朝陽灑在綿延的長階上，映襯著二人的背影，逐漸消散。

......

這一日早朝結(jié)束后，朝中起了不少波瀾，作壁上觀著居多，但幾個重臣還沒有表態(tài)，也不能說此事就如此輕易就完結(jié)了，譙周，李豐，董允一干大臣都還沒有發(fā)聲，包括作為大司馬的將軍向?qū)?。但同樣可以看出的是，在將領(lǐng)行列中，諸將對于魏延淪落到這般境地也是早有所預(yù)計的，以至于每個人都沒有一絲驚詫之情。

大祭之日設(shè)在了明日正午，由皇帝親自帶領(lǐng)百官，前往興修不久的王社，獻(xiàn)上最高規(guī)格的祭祀典禮，以求保國安民。在此之前，大部分官吏幾乎都沒什么特別需要注意的，一個傳統(tǒng)罷了，走個流程即可，明日之后，大家還是該干啥干啥去。

魏延自離開朝堂之后，倒是不像其他大臣那樣，四處轉(zhuǎn)悠，造訪一下成都各地，體察一下成都風(fēng)情，他是真真正正的把自己“宅”起來了。幾乎一整日都閉門不出，而宮中已然是熱鬧非凡，大有文臣在一起賞竹觀花，互相吟詩作賦，尚有武將在一起比試騎射，斗出一高一低。

不知為何，給了姜維一種異樣的感覺，那便是丞相一死，今后好像就不用打仗了似的，這也印證了昔日劉禪所問諸葛亮一句經(jīng)典：“相父啊~人家魏國從不曾攻伐我們，而相父卻屢屢攻伐人家，如是相父不出兵，這天下豈不太平了？”

或許，看似幼稚的言辭此時浮現(xiàn)在了每個官員心底。

翌日。

大祭如期舉行，劉禪引群臣至成都以西五里的王社，率領(lǐng)百官，劉禪一口氣將蔣琬所寫的祭詞流暢地背完，隨即祭天，祭地，祭祖，當(dāng)然，秋社之日，最為重要的乃是土地神，亦是社稷。足足三個時辰，艷陽高照，秋風(fēng)瑟瑟舞著秋葉，從正午到了晚間，一切完畢，君主返，群臣?xì)w。

一場盛典走完了流程，按理說諸位大臣也該各司其職去了，正逢暮夜，故而大部分官吏選擇次日啟程，晚間，姜維方才入寢，魏延來找，二人相聚一堂，只見得魏延神色有些緊張，引得姜維心生疑惑，“文長，出了什么事？”

“伯約，此乃漢中各地的草圖，我任漢中太守時，曾請教丞相繪制了各處險隘，今日我把它交予你，日后定有所作用，朝廷削了我的職，這個漢中太守我不做也罷。”

魏延滔滔不絕地說著，姜維望著構(gòu)圖詳細(xì)的草圖，的確十分精細(xì)，也一目了然，不曾想魏延在漢中還做了這般努力，倒是令姜維吃了一驚，還沒等姜維回復(fù)魏延，門外又傳來了叩門聲。

“咚咚咚....”

“咚咚咚....”

二人迅速對視一眼，姜維悠悠起身，前往大門，輕聲問道：“何人？”

“在下李豐?！?

門外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

“李大人？”姜維皺了皺眉頭，打開了大門，眼前之人果是李豐，李嚴(yán)之子，“李大人深夜來訪，有何大事？”

李豐像是奔走而來，還氣喘吁吁的，只是說了句：“可否入室詳談？”

“哦哦，這是當(dāng)然?！?

姜維讓出通道，待李豐入室后合上門，而李豐進(jìn)了內(nèi)室，又發(fā)現(xiàn)了魏延，這又長吁一口氣，咧著嘴笑了起來：“魏將軍也在，如此甚好。”

“二位將軍，據(jù)在下所知，陛下已經(jīng)聽取了費(fèi)祎的意見，以吳懿為漢中太守，而明日便會告知魏將軍，令魏將軍提兵鎮(zhèn)守漢樂二城。沒想到，朝廷還真會將漢中太守讓與吳懿?！?

“李豐啊，你深夜至此相告，我魏延感激不盡，只是...如是朝廷如此安排，倒也無需費(fèi)力了，我魏延自領(lǐng)兵駐守漢樂便是了，我倒以為，接替漢中之防的是伯約，哪成想是吳懿?！蔽貉涌嘈茁?，對著李豐說道。

李豐顯然是一副不甘心的樣子，但思慮一陣，他還是開口說道：“將軍，你千萬不要怪罪蔣大人，這并非是蔣大人的意思，蔣大人實(shí)際上不愿意參與其中，但作為百官之首，他只能借坡下驢，為的也是穩(wěn)住群臣，真正在算計將軍的，還是楊儀?！?

姜維禁不住點(diǎn)點(diǎn)頭，李豐說出了實(shí)情，交惡的是楊儀，而費(fèi)祎充當(dāng)著老好人的身份一路護(hù)著楊儀，楊儀這個人，恃才傲物，跋扈不已，終遭大禍臨頭，魏延聽了，忍俊不禁地哼了哼道：“一個小小的楊儀...”

聽到此，姜維忽然心生一計，既然楊儀喜歡玩斗爭，那姜維也跟他玩宮斗，此時正處于上升之路上的楊儀渾然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了，魏延倒了，你也別想好好過，姜維看向了李豐，拱手道：“在下有一計，可除楊儀，只是...需要大人的協(xié)助，不知大人肯否？”

李豐倒是爽快人，也是一拜：“李豐自當(dāng)傾盡全力。”

隨后，姜維在魏延和李豐二人耳畔輕語一陣，惹得二人頓生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