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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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狗不喜歡屋子里腐爛的臭味，也不喜歡煙味和酒味。

他沒上過學(xué)，大字不識一個，家里沒人砍柴做飯，他便踩著凳子，流竄在比他還高的灶臺之間。

那時候，他才九歲。

只能透過一束光的陰暗屋子，腐爛的潮濕臭氣，令人窒息的煙酒味和漂浮在光中的微塵占據(jù)了他整個童年。

在他十歲那年，他的母親吸毒過量死了，永遠的爛在了那個黑屋子里。

接下來的日子，他承擔(dān)了他酗酒父親的所有打罵。

“這樣你還沒心理扭曲，可真是厲害。”陳啟榮調(diào)侃道。

刀疤坐直了身子，他盤著腿，微微低頭看著自己粗糙的手，半張臉埋進了陰影里：“那是因為二丫，她是個好姑娘，在我快要餓死在雪地里的時候，塞給我一個饅頭，把我偷偷拉進了柴房，不然我早死了，根本熬不過那個冬天。”

外面的蒼蠅嗡嗡作響，伴隨著撞擊防護的砰砰聲。大家都在聽刀疤說，陳啟榮時不時搭上一兩句話。

“后來呢？”

“后來二丫去城里來，改了一個洋氣的名字，去了一條晚上都是燈光的街……二丫是個好姑娘。”

陳啟榮沒反駁他，也沒搭話。

“有人欺負了她，我沖進去保護她，招惹了龍哥。”

“龍哥去了村子，找到了我家，也看到了我爹。我也不知道，我爹竟然也認識龍哥，還欠龍哥錢。”

“等等……”陳啟榮突然有些糊涂：“那二丫多大。”

刀疤略微思考了一下，搖了搖頭：“我不知道，當(dāng)時應(yīng)該是二十多吧。”

陳啟榮笑出聲：“你丫還有戀母情結(jié)啊。”笑完，陳啟榮也坐直了身子：“不過話說回來，你現(xiàn)在都奔四了，還能記得二十來年前的事情，執(zhí)念夠深啊。”

“嗯。”刀疤認真的點點頭：“我記得一輩子。”

“那晚上，我爹為了給龍哥出氣，把我綁在椅子上，打的幾乎斷氣。龍哥說要砍我爹手指，然后我爹就拿著刀，砍向了我的腦袋。”

陳啟榮呼吸跟著一頓，刀疤說這些的時候，語氣說不出的平靜，平靜到好像在說別的故事。

但是不難感受到，這件事情，在當(dāng)時對他來說是多大的沖擊。

“我是個慫人，嚇得大哭。”

陳啟榮口中發(fā)干，搖了搖頭，想說句安慰人的話，卻一個字都沒蹦出口。

“龍哥當(dāng)時也嚇傻了，攔住我爹。我爹一邊看我，還一邊罵我，說‘叫你隨便招惹人，小兔崽子，坑爹貨’。”

“我趁亂逃了出來，手中拿著刀。我不敢把刀松開，一身的血，悶頭跑了好遠好遠，也不敢回家，直到警察在山上找到了我。”

“警察說--我殺了自己的爹。”

街坊鄰居都知道王二狗被自己爹家暴，在事前也都聽到來王二狗的慘叫和哭聲。除此之外，龍哥的出現(xiàn)好像被抹掉了一樣。

沒讀過什么書的人什么都不懂，稀里糊涂就被盼了刑，在監(jiān)獄里呆了整整三年。

好在當(dāng)?shù)鼐秸J真負責(zé)，追查到底，最后揪出龍哥，還給了王二狗清白。

不過這一切都遲了整整三年，一個十二歲的少年最珍貴的時光就這樣消磨在監(jiān)獄中了。

再出來的時候，王二狗已經(jīng)完全和社會脫節(jié)——他這輩子已經(jīng)毀了。

他不知道怎么生活，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只能憑借著模糊的記憶去找二丫。

然而物是人非，他早就找不到二丫了。

王二狗只能混跡街頭，他很慫，很懦弱，幾乎要靠垃圾過活。整日與流浪狗為伍。

那時候的王二狗像個幽魂，每日晚上才出來……變故就出現(xiàn)在八月份的一個深夜。

和平時一樣，悶熱的黑夜中浸透了整段蟬鳴。

他看到來一個長相漂亮的女人，赤腳抱著一個孩子鬼鬼祟祟的走進了巷子里。

王二狗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就偷偷跟了上去。

那女人東拐西拐，把孩子放到了一個婦人手中，兩人低語了幾句，轉(zhuǎn)身就走了。

她精神狀態(tài)看著不太好，拐進巷子里，拿出一把刀，便捅向自己。

王二狗出于本性，第一時間上去阻攔，但是已經(jīng)晚了。

女人嘴角含笑，慘白的臉鬼魅一般，深深刻在刀疤腦海中。

鮮血噴涌而出，染紅了大片視線，王二狗想要喊人幫忙，但是不知怎么著，喊不出一點聲音。

他手里拿著刀！！

他身上都是血！！

他……他沒殺人！！不是他殺的！！不是他殺的！！

跟他沒關(guān)系！！不要……他不要在進監(jiān)獄了！！！！

王二狗轉(zhuǎn)身逃走了。

他連滾帶爬，中途扔掉了那把刀，躲在了角落里不敢動彈，不敢出聲。

那一夜，就和三年前的那一夜一樣，一樣寒冷，漫長，無助……

一樣，找到他，帶走他的，是警察。

“你實話實說沒用嗎？”陳啟榮鬼使神差的明知故問，好像現(xiàn)在這樣問問，能得到不同的答案似的。

“我說了那個孩子，和那個婦人。但是警察找到的時候，那個房子根本就沒有人住，也沒有人住過的痕跡。有時候，我都想，是不是我當(dāng)時出現(xiàn)了幻覺？？其實根本就沒有什么孩子，也沒有什么婦人……”

端木龍伸手拍了拍刀疤的肩膀：“我們信你，刀疤，你是一個好人。”

刀疤聞言突然笑了，有幾分像孩子：“隊長，我沒殺過人，我是想要去救人的。”

“嗯。”

“隊長，我是好人？”

“對，你是好人。”

“隊長……”刀疤眼眶濕潤了，聲音壓著從胸膛中擠出來：“隊長……我還應(yīng)該是個英雄……我……我想做個英雄……”

端木龍五指收攏，握住刀疤的肩膀，目光堅定：“在你進入北方基地的那一瞬間，在你踏上來研究中心的直升機的一瞬間，你就是全人類的英雄。”

刀疤突然笑了，淚水在眼睛中亮晶晶的，他一個熊抱抱住了端木龍，笑的很大聲。

他又轉(zhuǎn)身，抱住了老陳，轉(zhuǎn)而站起身，狠狠抱住了小衛(wèi)。

“我是英雄……哈哈哈哈……”刀疤狠狠用力，突然拿起地上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的防御手表，沖上前面。

“刀疤！！！”

“刀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