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見薛蟠定定地看著他,尷尬的笑著,“鳳姐姐不回去其實也挺好的,如今家里面都是舅母和表兄做主,舅舅素來和我父親一樣了,就算舅舅心里面還是當鳳姐姐為女兒,終究拗不過表兄和舅母的不愿”。
薛蟠笑著給他添了一杯茶,賈寶玉的心里面實在是有些尷尬。他在靈河暗中看到了許多人的結局,看到王熙鳳的女兒巧姐落入紅塵,竟是被自己的親舅舅給賣了的。即使現在,王熙鳳的親生女兒巧姐好好地待在薜府,他還是無比痛恨王仁當時的狠心。他知道,薛蟠是知道所有人的結局的,卻不能當著全族的面將家族里的丑事給揭開了,有些事情你知道我也知道了,卻不能宣之于口。賈寶玉和薛蟠默契達成某種契機,這讓他們兩個的關系更加親近了一步,并不像薛蟠剛進京城的時候,那樣的淡漠。薛蟠有些話也是能和賈寶玉說的,賈寶玉如今能夠理解薛蟠種種的選擇。
薛蟠對賈寶玉說道,“老太太在世的時候,是很重視家族血緣的,可如今老太太已過世,就算你們大房、二房,沒有那些恩怨在的話,你們終究還是要分開的,開枝散葉,這是老祖宗留給我們的智慧。有的時候有些事情,分開了反而更好一些,聚在一起,聚著聚著就成了怨,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種在郊外的樹就算是一根軀干,也分出了許多枝椏出來,你長你的,我長我的,誰也礙不著,這棵大樹反而欣欣向榮。寧榮府是一個祖宗不假,可過了這么多年,倒底是生疏了許多。昔日你家落難,他們選擇自保,如今也輪到他們了”。
“我當日也是這么和父親和母親說的,父母當時聽到我的這些話驚訝不已,后來父親夸我,總算是長大了一些,不讓他那么擔心了。薛家若真的論起來的話,始終是和我母親是親戚,我家遇難,親舅家都沒有選擇來幫我們,反倒是薛大哥哥和淑樂公主伸出手來,這樣的情誼已經是很難得的了。更別提二姐姐如今有了這樣這日子過,若是沒有薛家你們這一房親戚在的話,二姐姐哪里會有那樣的日子在”。
賈政將人趕走后還是心軟了,想著要不要到薛府來與薛姨媽說一聲,或者直接到公主府跟薛蟠說一說,能不能幫著一些。王夫人不贊同賈政這么自作主張,將麻煩帶到她的妹妹家里面去,夫妻兩個險些吵了起來。賈寶玉這個時候說了一席話,讓賈政感受到賈寶玉的成長。賈寶玉對父親說論起來的話,薜家跟寧府可是一點親戚關系都沒有,薜蟠能幫著許多已經仁至義盡了,若是在幫助的話,淑樂公主是出嫁的女兒,當日韋家倒臺,有些人是稱贊淑樂公主的勇氣,也有人提出淑樂公主一個女子之身,豈能輕易干涉朝堂,已經惹來不少的非議了。在這個時候再去圣上面前求情,不知道圣上會怎么想薜家。薛家哥哥是個上門的女婿。上門女婿再妻子家指手劃腳,會惹來謾罵,更何況是朝廷上的大事。賈政若是心軟的話,在寧府倒時可以幫助一些一二,這一番合情合理的話,讓賈政打消了念頭。
“不說寧府的事情,寶兄弟我跟你說一件喜事”。賈寶玉笑道,“薛大哥哥喜從何來,難不成,嫂子有喜了不成”。
薛蟠笑道,“難道在寶兄弟的眼中,我就是這樣一個不知節制之人。你嫂子剛剛生產完,身體還在恢復之中,就算我再想要一個孩子的話,也得等那個孩子過完周歲才可。你可還記得你去房中那個丫頭叫晴雯的,后來她不是到了我母親那兒,跟了我妹妹。前幾日我妹妹來信,說是我妹夫縣中的一個鄉紳看中了她,有意想要娶她為妻。我妹妹原本還想著這丫頭心高氣傲,未必肯去做人家的繼室,不想那丫頭竟然同意了。時間細算起來的話,只怕也已經出嫁了”。
“那就好,晴雯有了個好歸宿,我這心里頭也算是放心了一些,那個時候年紀小,許多事情總是在懵懂之間,只是覺得晴雯長得實在是好看,跟在老太太的身旁,老太太也夸她心靈手巧就喜歡她,所以就跟老太太要了過來。她不像襲人一樣,是老太太主動給我的,是我主動要過來的。她模樣好,昔日我寵她也實在是有些過了,才導致她后來經歷了一場大難”。
“晴雯是從來就沒有怨過你的,她模樣好本來就容易招人恨,你與她那個時候也都是小孩子一個,哪里知道,這人世間的怨恨到底是從哪里出來的。她模樣好手又靈巧,又是你從老太太那里親自討回來的,這性子難免高傲了一些。我妹妹和她閑聊之時,提起那些過往,她也說了許多,卻從來就沒有恨過寶兄弟你的。偶爾想起來的話,還是覺得待在你的身旁的那幾年,是她最快樂最幸福的那幾年。后來的某些變故也怪不得寶兄弟你,就不用自責了。如今她已經嫁得良人,雖說是給人家去做妾室,但比年紀輕輕就夭折要好得多”。
王夫人將許多人了都給發賣了出去,其中就包括以前服待在賈寶玉院子里的那些小丫頭們,小丫頭們也都長大了,相比其他人,一直跟在薛寶釵身旁的晴雯,她們那種隨著命運而顛簸的命運,不知道要幸福多少。就像當日的襲人一樣,原本以為能夠呆在賈寶玉的身旁,卻不知道一夕之間就被發賣了出去,隨著船不停的漂泊遠往他鄉,現在已經是所有的女孩子中命運最好的那個了,不像其他的丫頭,面對著茫茫不知人的命運。那些被發賣出去的丫頭,也不知道有幾個人能像晴雯那樣幸運,能夠有個終身安穩之下,也不知道她們將來要面對的主子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到底是像賈寶玉這樣溫柔多情,還是像賈珍那樣荒淫無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