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士們連續(xù)三次呼喊將軍，曹緯的身體終于晃了晃，眼神漸漸清明。

逝者不可追。

他們雖然死了，可是自己還活著，自己手下的一萬多兵馬，也都還活著！

正是因為他們的犧牲，今夜自己才能這么痛快的剿殺了顏良的夜襲，順帶還覆滅了他手下五千余兵馬。

這些，都是秦二喜、丁緒偉和那些犧牲的將士們，用生命換來的！

曹緯咬了咬牙。

“你害死了他們，那你就要為他們報仇！”

“還有他們的家人，你也要替他們照顧！”

“還有你答應(yīng)過他們的，天下升平！”

曹緯在心里一句句的自說自話，不停鞭笞自己。

越說越多，心就越來越痛，可整個人卻也越來越清醒。

“都起來吧！”

曹緯沖著跪倒一地的將士們喊了一聲。

所有抬起頭，看著曹緯已經(jīng)清明的眼睛，梁興浩他們?nèi)龑⒋蝾^，率先站了起來，其他人也都緊跟著起來了。

曹緯信步來到丁緒偉的尸體前。

“秦二喜，丁緒偉，都是本將手下難得的忠勇之將！”

曹緯的聲音充滿了痛苦。

所有人聽著他一字一句的說到這里，卻是出奇的安靜，沒有任何人發(fā)出聲音。

“今夜之戰(zhàn)，是本將一手安排，他們留守營寨，也是本將下的命令，所以，他們的死，與本將脫離不了關(guān)系！”

曹緯一說起這個，梁興浩等人立即抬頭，想要出言勸解。

曹緯卻擺了擺手，先于搶聲道：“不過，身為軍將，依令行事，本也是他們的職責(zé)所在！”

“更何況，如今的這一戰(zhàn)，乃是為了抵御袁軍，為了保衛(wèi)許都，保衛(wèi)我們身后數(shù)百萬的大漢百姓！”

“若今天他們退了，那么我們將會有更多的將士身死！”

“若今天他們退了。那么我們在許都的家人，同樣會死！”

“若今天他們退了，那么我們大漢的天子，將會被奸人所脅迫，大漢百姓，千萬人將更加窘迫，被迫陷入無盡的戰(zhàn)亂中去?！?

“到時候，死的人，更多！”

曹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無法規(guī)避的事情，聲音剛開始還有些低沉，可是越是往后，反而越是高昂。

“所以，今天，總會有人死?！?

“而同樣，明天，后天，甚至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里面，我們中，都會有人會死！”

“然而，明知道會死，難道我們就不用去打仗了嗎？”

曹緯突然反問了一句。

他的語氣一轉(zhuǎn)，其他人立即隨著他的語氣，被帶入進了他的訴說中，順著他的言語，一起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是啊！

大家都是軍中將士，生來就是要打仗的。

可只要是打仗，就難免會有人要死去。

不是今天死，就是明天死。

“死則死矣，只是唯獨希望自己的死，能留下一點什么價值！”

曹緯再次拔高聲音。

價值！

“死的有價值？”

將校們面面相覷。

這個問題，他們從來沒有考慮過。

但是曹緯突然提了出來，卻立即引起了他們的共鳴。

確實該是這樣的。

他們參軍原本只是為了可以填飽肚子不用挨餓，從來沒有想過其他。

可是自從跟了曹緯之后，這個愿望早就已經(jīng)達成了。

而現(xiàn)在，是不是該如同將軍所說的那樣，考慮一下自己的死，能不能留下一點價值呢？

將士們的心中升起了這個念想。

曹緯訴說之時，卻徑直來到了丁緒偉的尸身一旁。

“如同秦二喜，丁緒偉這般。”

曹緯道，“他們的死，便是為了拖住敵軍主力，為我們的勝利營造機會，從而挽救了我們中的大多數(shù)人的生命！”

“同時，還挽救了許都和兗州數(shù)百萬的百姓！”

“他們的死去，是可歌可泣的。”

“所以，他們都是英雄，是值得萬世傳誦，萬民敬仰！”

曹緯的這話一說出口，許多人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他們大多數(shù)都是來自許都附近，聽到曹緯說，秦二喜和丁緒偉的死居然算是挽救了許多許都的百姓，他們有些不解，但是既然這是將軍說的，那就一定是這樣的！

他們對于曹緯，早就已經(jīng)到了盲目崇拜的地步了。

不論曹緯說的是什么。

只要是曹緯說的，那就一定是對的！

“他們，不僅僅值得我們銘記！”

曹緯揚起手臂，猛地一揚，方向卻是南面的許都方向。

“還有那里！”

曹緯的目光冰寒，“還有那里的所有人，所有百姓，官員，還有天子！”

“他們，都該銘記！”

“今夜，有秦二喜，有丁緒偉，還有這近千人，為了他們的安危，永遠的沉睡在了這里！”

這句話一出口，滿場皆驚。

雖然這個時候天子早就已經(jīng)沒有了天子該有的威勢，但那畢竟也還是天子，是大漢朝堂名正言順的天子。

然而。

他們的征北將軍，曹緯曹安民居然親口說出了這樣的話！

天子，該當為秦二喜、丁緒偉他們銘記！

這樣有違君臣的話都能說出口！

所有的將士們都驚呆了。

可是這個時候，卻沒有人想起來去提醒曹緯，告訴他他說出這樣的話實在是太過大逆不道。

并沒有人這樣做。

因為曹緯說出的這些話，已經(jīng)深深的震撼了他們，讓他們感到自己如遭雷擊，卻又偏偏覺得這些話是那么的鞭辟入里，正當如此！

這樣矛盾的感覺，攪得所有人心神慌亂。

大家的目光茫然了片刻，又都全部集中到了曹緯的身上。

“曹將軍！”

梁興浩感覺自己的喉嚨發(fā)干，狠狠的吞咽了幾次，才發(fā)出了低沉的聲音。

他喊了曹緯一聲，等曹緯的目光轉(zhuǎn)向了自己，卻又不知道自己該當說些什么。

曹緯說的話太有力量了。

如同一記鼓錘猛然敲擊在了心間，把人的心肺給敲的稀巴爛，然后又用更為厚實的心肺給塞滿了。

曹緯其實沒有給他們描繪什么景象。

可是所有人的心中，卻就像是浮現(xiàn)出了一個富麗堂皇的場景。

在那個場景里面，他們這些身份卑賤的“走卒”，也能和大漢千萬百姓同聚一堂，共享大漢的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