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又陷入了沉默，時間久到讓江泊煙差點又以為是電話掛斷了。

接著，傳來了跡寒沉穩的聲音，比起晏修，淡定多了，“你吃了幾顆？”

跡寒也知道YJ520啊。

“不多，就一顆。”江泊煙撒謊。

她的聲音顯露出極致的疲憊，但聽著至少不會覺得痛苦，當然，這是在沒看到她為了忍痛，指尖發白，全身的肌肉因為疼痛而緊繃的情況下才會這么認為。

“那，痛嗎？”

跡寒又問道，他的聲音像是電流，流到她的每根神經上。

就好像之前的日子，他總喜歡用自己的一只大手揉她腦袋，然后問她，痛不痛。

“還好。”

江泊煙每句話都很短，她害怕說多了就暴露了自己的痛苦。

“那你再撐一會兒，我很快就回來了。”跡寒對她承諾，這樣的男人許下的承諾，真的很難不信。

江泊煙輕輕撫摸著小鹿的腦袋，吐出一口氣，另一只手用力掐著自己的大腿，逼著讓自己的聲音更平常一些，“跡寒。”

“嗯？有什么話，你盡管說。”跡寒應聲，語氣很溫柔，少有的溫柔，“慢慢來。”

他知道她一定很痛。

雖然嘴巴上說著還好，但他知道她的脾性，報喜不報憂。

江泊煙頓了頓，然后開口，“本來我想著，等我計劃成功了重建業島的那天再告訴你的，但是我現在發現，我根本活不了那么久，所以有些話，我現在就要說。”

“不行，我現在不想聽。”跡寒低笑，顯然心情不錯，“給我把話憋回去，等我回來再說。”

江泊煙沒有理會他，一字一句道:“跡寒，其實我沒有喜歡過你。”

她盡力隱忍自己的痛苦，讓自己的語氣變得輕松但是認真。

認真到身在現場的晏修和杭明遠又要花時間來分辨她的這番話到底是真的，還是善意的謊言。

電話那頭沉默了，只有越來越沉重的呼吸聲。

江泊煙不管他，繼續說:“這段時間，你對我的確很好，但是其中也有很多讓我心寒的地方。”

“你把我帶出業島，但是當時在業島的時候，你默許你的手下開槍打死無辜的業島人，雖然我知道，你一直不把業島里的人當做人；你一直供我吃供我穿，什么都給我最好的，可是你最希望的還是讓我永遠待在芙蓉園里做你的金絲雀；你為我擋過一箭，可是你也曾經差點斷掉我的腿。”

“……”

Y國，成功從酒店秘密逃脫的跡寒站在海邊。

為了這次偷渡，他專門讓自己的手下去從偷渡的人那里買來了專門的衣服，上面混合了臭魚爛蝦的味道，他的臉上，也用泥巴涂抹得看不出原來的英俊。

稍遠一些的地方，是許多正在等待著偷渡船到港的難民，他們擁擠在一起，海風吹過，攜著一股發霉的味道傳過來，令人作嘔。

跡寒聽完江泊煙的這一番話，眼眶長得大大的，舉著手機的手戰栗，感覺這個手機有千斤重，就快舉不住了。

“你真的很難讓我對你產生愛意，我早就想過了，等我重建了業島，我就要離開你，走的遠遠的，至于你施舍給我的那幾分薄恩，總有辦法還的，總比一輩子都待在你身邊好。”

跡寒默默聽著。

“現在好了，我要死了，不用再待在你身邊了，你也不用回來，不然救我還會讓你自己名譽受損，這讓我死都不得安心，真的很煩。”

江泊煙舔了一下發澀的嘴唇。

“嗯，就是因為我對你一點情義都沒有，所以到死都不想欠你一分一毫，你能明白嗎？所以別回來了，讓我安安心心上路。”

她說的太認真了，認真得感覺這并非謊言，而是她早就想說的話。

“噗嗤。”

跡寒手里的火機還燃著火，他沒注意，直接燙到了手心，但是他沒有松手。

就像上次一樣，灼燒著他的手心。

只一會兒，手掌心就變得血肉模糊，燒焦的味道傳出來。

但是他像是沒有感覺到一樣，仍然握著火機。

他看著遠方慢慢駛來的一輛大貨船，眼神逐漸凝固，然后問道:“所以我讓你感到有負擔了，對嗎？”

“沒錯。”江泊煙回答的干脆，“你對我的好與不好，都讓我感覺壓力很大，所以就當完成一個將死之人的心愿，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可以嗎？”

“哦。”

跡寒又說，語氣隨意，:“那你撐住吧，撐到我回來。”

電話那頭的人愣了一下，久久沒說話，沒想到這樣了，跡寒竟然還想回來，他都能想象江泊煙的表情，無可奈何，就像平常那樣。

“跡寒，你是聽不懂嗎？還是……”

“那我說了讓你撐住，你是聽不懂嗎？”跡寒直接反懟回來。

他壓低了聲音，但還是能從里面聽到狂怒，隱忍和酸澀。

手掌心的火早就熄滅了，但是火焰周圍滾燙的鐵皮還緊緊貼在跡寒的手心。

江泊煙無話可說。

跡寒吼完剛才那句話，像是突然泄了氣，充血的眼眶不像剛才那么嚇人，語氣放得卑微。

“阿煙，求求你，撐到我回來。”

他在求她。

語氣低微得不像是跡寒能說出來的。

“就當我求你，好嗎？”

跡寒的聲線輕輕的，好像沒有了生氣。

江泊煙的身子和冰冷的地板貼在一起，傻傻的坐在那里，心里的冷比過地板。

心里升起一陣絞痛。

比這什么藥丸還讓她痛。

他是跡寒啊，不可一世的跡寒。

怎么能說出求這個字？

他是這個世界上最驕傲的人，沒有任何人能讓他低下頭顱。

唇瓣張了張，江泊煙是真的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還沒等她做出回應，電話直接被掛斷。

江泊煙聽著手機里的忙碌音，笑得苦澀，這是她這輩子最后的一通電話了吧，但是卻沒有再見，沒有道別。

不過再見也沒有必要，因為不可能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