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月底的上海，天氣已經轉涼。

一場秋雨過后，氣溫已經下降到十度左右。

蘇州河北岸，一座巨大的鋼筋混凝土的六層大樓矗立在岸邊。

仿佛一只巨大的猛獸，潛伏在黑夜中。

這里之前是大陸銀行和北四行的聯合倉庫，占地面積三千多平，樓頂高度足有二十五米。

四面墻中，有三面是由一米多厚的鋼筋混凝筑成的，普通的火炮根本起不到作用。

八十八師524團守在這里，就是守在一座防御完美的巨型碉堡里。

并且四行倉庫的地理位置非常巧妙，東面和南面是公共租界，日本人只能從北面和西面進攻。

這樣一來，又減少了524團不少防御壓力。

漆黑的夜色下，一條隱蔽的小巷中，傳來陣陣叮叮當當的聲音。

“一班長！迅速打掃戰場，檢查新收容的各部逃兵，收攏隊形，跟上步伐！”

“不許交頭接耳！你們兩個瓜娃子，說你馬呢？”

“快！趕緊回去！小鬼子就要來嘍！”

一位帶著濃濃的四川口音的排長，帶著一縱士兵，正在急行軍，穿過廢墟，直奔蘇州河畔。

這是524團的人，正在四處搜尋蘇州河北岸的散兵。

作為上海抗戰最后一支全副武裝的中國軍隊，名義上是一個團，實際上只有524團一營在四行倉庫，由謝副團長指揮，人數只有四百人。

面對數萬日軍，這點兵力根本不夠。

“各排守好自己的樓層！構建防御工事！輪流休息！隨時準備迎敵！”

“二排長！讓那些新來的逃兵去外面修戰壕！另外帶一個班在北面和西面掩埋地雷！”

“誰若敢不服從命令！直接槍斃！”

四行倉庫里面，人頭晃動，熱火朝天，各連各排都在準備迎戰。

對這些士兵來說，這次可能是他們最后一次戰斗了。

來到這里，他們早就抱了必死的信念。

一群新來的士兵從大門進來，作為這里最高指揮官的謝副團長，在一營長楊瑞符的陪同下，緩緩從樓上下來。

沿途的士兵全都恭恭敬敬的叫上一聲：“團座！”

謝副團長身高一百七十多公分，身材并不高大。

身后背著步槍，腰間掛著一只駁殼槍。

雖說他征戰多年，卻依然掩蓋不住身上那股儒雅的書生氣息。

連續幾天作戰，他整個人的精氣神損耗嚴重，但眼神中那股勇往無畏的英雄氣概，沒有減少半分。

謝副團長的目光從新來的士兵身上掃過，他打了個軍禮，語氣堅定的說道：

“弟兄們！整個上海，能夠留守戰斗的軍隊，全都在這里了！”

“我不管你們之前是不是我們八十八師的！也不管你們是逃兵，還是掉隊！”

“你們的過往我一概不究，現在！你們既然到了這里！就要有必死的決心！”

“所有人，都不要心存僥幸，抱著茍且偷生的念頭！”

“接下來，小鬼子會視我們為眼中釘！肉中刺！會用最猛烈的炮火攻擊我們！”

“明天！全上海的百姓都會看著我們！所以我們不能后退半步！”

“這里就是我們的墳墓！”

“我們要用我們的鮮血！喚醒全中國四萬萬人的覺醒！”

“聽明白了嗎？”

一番訓話之后，包括那些情緒低落的逃兵和嚇破膽的新兵在內，所有人昂首挺胸，眼神堅定，大聲喊道：

“是！”

四百多人齊聲吶喊，震的房頂嗡嗡作響。

謝副團長把所有人的情緒調動起來后，滿意的點點頭。

“繼續構建防御工事！所有干部，來頂層開會！”

說完，轉身朝樓上走去。

......

在距離四行倉庫西側三百米左右的廢墟下，十幾個黑影一閃而過。

確認四下無人，這些黑影停了下來。

來人正是衛中銘和周濱一行人。

“前方就是四行倉庫了，咱們過去吧？”周濱環顧四周，壓著嗓子低聲說道。

“不！不能去！”

出人意料得是，衛中銘竟然否定了周濱的提議。

周濱很是不解，他疑惑地盯著衛中銘。

“什么意思？”

“我們不去倉庫，就在這里！”

“這里？”

周濱轉了一圈，打量著周圍的情況。

這片廢墟，之前應該是座樓房，被炮彈炸塌之后，到處都是磚石瓦塊。

除了能夠直接看到四行倉庫，周濱愣是沒看出，這片廢墟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為什么？”

“第一，咱們現在去倉庫，最多就是提供十幾人的火力，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第二，不管怎么說，咱們現在的身份，一旦踏進四行倉庫，必然會被當做逃兵來對待。”

“第三，這個位置比較空曠，但后方不過十幾米，就是樓區，我們把陣地放在這里，進可協助倉庫應敵，退可撤進樓區躲藏。”

“第四...”

衛中銘意猶未盡，周濱趕緊打斷了他，舉手投降，用一種看妖孽的眼神望著衛中銘，帶著一種求饒的口吻說道：

“得得得，衛老弟，我服了！你就說我們接下來要做什么吧？”

隨便單拎出哪一條，都能讓周濱心服口服，衛中銘一連點出三條，直接讓周濱自我懷疑：人與人的差距真的這么大嗎？

衛中銘深深地看著周濱，憋了半天，吐出兩個字：“吃飯！”

一個幾乎快要風干的白面饃，揪著一壺冰冷的涼水，簡單的吃了個晚飯，衛中銘就開始指揮那十幾個老兵構建防御工事。

“幾位老哥，今晚辛苦一下，你們把咱腳下的磚石清理一下，在前方二十米處，壘出一道半米高的石頭墻。”

“今晚每人必須在這片位置，挖出兩到三個單兵坑！每兩個單兵坑之間，不得超過三米！”

“另外，將兩挺馬克沁重機槍放置在石頭墻兩側的，提前準備好彈藥，人手不足，一旦開戰，兩位機槍手只能靠自己裝彈了。”

“最后一點！外圍五十米范圍，布置雷場，記住，放一半詭雷。”

一聲令下，十幾個人全都忙活了起來。

一旁的周濱，衛中銘每說一句話，他都在腦海里反復重復幾次。

結合當下的環境，越琢磨，周濱就越發現，衛中銘布置的陣地越完美。

按照衛中銘的布置，他們這十幾個人一旦配合開火，那威力絕對不比一個加強排的戰斗力差。

想到這兒，周濱的內心無比期待。

忙活了大半夜，一座防御陣地終于建成。

最前方，是第一道防線，一道兩米多寬，半米多高，南北走向的弧形石墻，跨度足有五十多米。

十幾個人，可以自由的在任意位置進行射擊。

石墻后方二十米，是一個接一個，交錯分布的單兵坑。

一旦石墻被火力覆蓋，他們就可以撤退到單兵坑繼續戰斗。

在單兵坑的底部，被掏出來一個一米多深，拐了一個直角的圓洞。

它們的作用，是用來躲避敵方的迫擊炮。

單兵坑的后面，是一面泥土和碎石堆成的小土坡，這是最后一道掩體。

在陣地的四周，還埋了大量的地雷和詭雷。

周濱看著這堪稱完美防御的陣地，對衛中銘的來頭充滿了好奇。

這種戰略眼光和戰術設計，絕對不是一個少尉排長能夠做到的。

“衛老弟...你的軍銜...真的只是個少尉排長？”周濱嚴重懷疑衛中銘可能因為什么原因，隱藏了真實身份。

“嗯，怎么了？”

“額...沒事，我就是隨便問問...”

......

（未完待續）